二、有客漠北来

作者:浴火胡杨    更新时间:2014-10-11 14:24:41

8.印西桥

桥东那人到底是谁?是否真是老人今儿一直在掂记着的、等着和截杀的仇家?——下面,我就先将歇仙楼这头搁一搁,穿过桥去,说一说那人和那儿是甚情形。

先说人。你还不得不佩服,老人的眼力够毒。那老年汉子,正是他要找的仇家、现太原府少伊严挺之的心腹幕府参军印西桥;而与他并辔而行、着蓝锦袍阔少,是他的亲侄、严挺之的亲兵什长印镇。——去年入冬后,印西桥收到一封家书,云印氏已过古稀之年的老母,数日前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这早已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殛盼临终前与唯一的儿子再会一面。而这印氏已有十来年没回老家。因此向老长官告假半年、回京西乡下省亲。巧的是,太原府有一批淄重,需在年后押解回京。这样,就由他顺带回来。因此,此行他带了十一、二名随他久历沙场的极剽悍的亲兵沿途护卫。按理,印西桥等人应在节前西回长安城的。不料,腊月廿四到了灞桥驿后,这一行人却止步不前。不仅不走了,还楞是在驿站熬过了新年。此举其实是很冒险的。因为受到众士兵的反对。他的手下,大多是京都一代人氏。灞桥驿虽不算偏僻、离大唐京城只三十余里,毕竟还是别地他乡。回家过年的诱惑,对长年在漠北野地摸打滚爬的士兵,真是太大了。你瞧,尽管他不惜大把发放奖赏,任其在镇上喝酒耍钱,众士兵还是一个个搭拉着脑袋、没精打彩的。印西桥也只当没瞧见,照旧该干嘛干嘛。这又是为何?原因是他感觉不对头。与其在路上遭到大麻烦,他不在乎被众士兵埋怨。他在耐心等待时机。今儿一大早,利用一个偶发事件,印西桥突然将大部人马和淄重丢在驿站,与师兄刘陵、侄儿印镇偷偷转出。一行三骑三十里雪道狂奔突进,一无碍阻,异常爽顺。只是转出山脚,瞧见长乐桥在即,这才放缓行速。等那群郊游归京的贵公子跑到他仨前面,一行三人放心不少。印西桥一时童心大发,拍马追去。直到超了那些娃儿一头,才兴尽而止。眼下,他一边与印镇说笑,一边解开前襟、悠然自得地朝桥头而来。瞧着似乎是一脸的爽,其实心里挺紧。


9.信使

他想到了老长官。

原来,这次印西桥出塞回京,明里说是押解太原府一批淄重,附带了回乡省亲。其实更为重要的,还是进京为老长官、太原府少伊严挺之传递一通秘函。本来,只要找到太原府伊元勤在京城安兴坊的府邸,将书函完好无损地交到其公子元演手里,就算大功告成。可严挺之听说那元演好道,虽挂了个亳州录事参军的名儿,却没到职,只是热衷于到处参仙访道,最近并不在京城。于是嘱咐他先去找京城有名的豪商、家住平康坊的陆申。此人谨慎机警、交游广阔。由他再把书函转交给元演。至于那封得死死的函件里边说些什么,连一向视他为心腹的老长官,也没透漏一个口风,可见其重要的程度。老长官说过,这趟差不好玩。经过这一路的坎坷,还真得佩服老长官有心计。其实,印西桥心里透明。他原本不是个粗心的人。由老长官对此事的极端慎重,他已明白,他的对手影影膧膧,却绝对是个大块头、重量级的人物。为的是顾忌对手耳目众多、心狠手辣,印西桥和他在太原府任书记官的义子印重与严挺之三人,几度通宵策划,才商妥了一个保障函件安全的办法。即先是以保护太原府淄重为名,遣印重、印镇率数十名生死弟兄护驾,把印西桥直送至蒲州风陵关。同时,请幽州豪侠、印西桥师兄刘陵赶往风陵关与他和印重、印镇等人汇合。按原先的方案,过了黄河就差不多大功告成了。因为此后走的都是官道,沿途人烟稠密、处处有官府照应。竟管如此,他还是能瞧出,暗中的对手屡屡出招,要想连十一、二名沿途护卫的亲兵一块儿干掉。这就太骇人了,弄得他一路不敢有一丝大意。按理,到了灞桥驿,印西桥可以放一半心了。因为京暨附近,他可要求兵部派部队接应的。可事实是,他更不放心了。

他发现,除了原来预想的对手蠢蠢欲动外,又有一伙人对他本人感兴趣。

也更棘手。


10.一团乱麻

这能是谁呀?——从风陵渡过黄河,他就觉得不对劲。他能感觉到,这是个比先前暗中交了两手的对手更可怕的对手。怎么也没想到,这回来给他添乱的,居然是从江南跑过来的一个熟人、曾经的有唐天下第一大侠张盖。

当然,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所以几天后,一接到张盖托人捎来的信函,他愣住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误会。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筛选,张盖终究会弄清真相的。他后悔当年不该一走了之,弄得今儿劲敌当前,却再来费口舌理论三十多年前的破事。而且,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哪是一时半刻能说明白的。因此,他一直没想出应对的法子。又因为心情不佳,就没及时回复老张盖。几天后,再想找来人,已遍访无着。于是,他决定一方面先把这事给搁下不提,等完成信使重任、回到京都,再与他作一了结;另一方面,暂且把太原府淄重移入驿站、予以封存,留下所有亲兵驻守在驿站,由印重妥加管束,大造声势,以牵制住这两方的对手。而他叔侄俩与刘陵,则相机离队、速入京都。所以,一行十三人一连数日缓缓而行。以致只得留在客栈过年。他得等待机会。而机会说来就来。今儿清早,驿站斜对面一家夫妻点心铺子,俩口子突然闹起一场纠葛。推搡间,那小个丈夫竟动起刀子,伤着了胖大媳妇。媳妇大嚎。一时间,邻里骚动、驿站左右被搅得天翻地覆。终于逮着个机会,印西桥动身了。他的防备重心,还在截信。他先派心腹随从戚科赶往长乐坡,探听虚实、相机接应。行前,他又将函件藏进一件祖传的钢丝绵甲,给印镇穿上,并与师兄刘陵相约:如遇不测,老哥俩死保印镇先溃围而出、再作打算。而如果他三人被打散,除了大富商陆申府邸,还可去他表弟徐通家。那是位于城西南角永平坊的一家养牛场,与以上两处相比较,是极偏僻、或许也更安全的去处。本来,依刘陵的意思,不妨在长乐坡的“泰和”货号歇歇脚,跟陆申约个日子再会面的。眼下未必留在家里。陆申为人恳信,儒释道皆通,加之交游极广,正是找人的上选。不知觉间,“泰和”近了。要不要找,他还在犹豫。


11.示警

有点怪,他想。

此刻黄昏略尽,原本白茫茫一大片起伏跌宕却死气沉沉的山野,象是被错落有致地抹上了一层胭脂,显得格外妩媚动人。天空中,一片片细如牛毛的雨点飘飘洒洒,往西疾去;漕渠如一条碧透的玉带,缠绕其间;而东下的白帆,西上的桅杆和扦夫,便是这玉带间的绳扣了。距酒楼不足半里的官道旁,那十一、二老少骑者或马上嘻戏,或漫步雪野、伫立渠边,东指西划。而他们背后,隐隐约约有一寺庙,盘曲在苍苍茫茫的底谷里。桥下官道左边,是个约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已是炊烟四起。此时,他注意到,远处村口小道上,一辆满载柴草的牛车晃晃悠悠,似一只背负大馍馍的小甲虫,朝东南走向的官道一步三晃、逶迤而去。

不久,牛车走上官道,却扭头朝东。只见车旁闪出一汉子,寒了脸、大声吆喝着驾车朝东加速驶来。印西桥心里一凛。他认出,那是戚科。素来狡诈的印西桥,顿然意识到,恐怕桥前后有埋伏。他嗅出那弥满四周的肃杀空气,不禁暗提铁鞭、加倍小心。早在灞桥驿客栈,他便嘱咐印镇,若遇伏兵截杀、战事失利,印镇务必首先果断突围自去。他与刘凌会把对手阻滞于后,竭力掩护他。此时,他突然意识到,眼下必须改变先前的计划。于是,他朝师兄刘陵和侄儿印镇使了个眼色,令他俩尽可能地往后靠。随后,印西桥一勒缰,停了下来。俩人会意,继续缓缓前行,与他拉近了距离。就在这期间,仨人已商妥。待会儿,如不得已,由印西桥抢上桥巅西去,吸引伏兵追杀,而后三人前后协力夹击,力求全身而退。如能缓一缓,先找陆申。——或许有读者会笑话,你说到的人物,一个个都有好功夫。怎么心里都绷得紧紧的,一点儿不像武侠小说中杀人如游戏般洒脱从容。其实,除非高手对市井俗人,面对真刀硬枪、生死转瞬立判,谁还洒脱得起来。

印西桥孱,不洒脱。

张盖也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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