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祖《楚辞补注》植物训诂试析

作者:韩红    更新时间:2014-10-08 15:57:17

【内容摘要】本文对洪兴祖《楚辞补注》中植物的训诂作了一番实例分析,从博物知识角度和与朱熹《诗集传》作比较这两个方面进行详析,肯定了洪氏在名物训诂上的成绩及《楚辞补注》的学术地位。

【关键词】博物致知;江离;兰;薋

一、引言

屈原的楚辞向来以“香草美人”被世人称颂效仿,诗人对于草木鸟兽知识的渊博蔚为壮观,楚辞骚篇的诗句被草木鸟兽们如珠串起,熠熠生辉。这些草木鸟兽,并不单单只是草木鸟兽而已,而是诗人心中美好与丑恶的象征,故而没有相关的知识是无从洞悉诗人本意的。宋朝洪兴祖的《楚辞补注》弥补了原来王逸《楚辞章句》过简的不足,在名物训诂上多有成绩①,本文即从植物方面试析之。

二、实例详析(博物致知)

王逸的《楚辞章句》对于楚辞的研究是基于汉代儒家经学基础上的,虽然他开创了“香草美人”的楚辞阐释系统②,但其本人在《楚辞章句》并未对众多“香草”作详释,且概念极为模糊。洪兴祖广泛搜集前人资料,并加上自己的研究结果,可谓用心良苦。

以《离骚》为例,诗句中带草木的就有不少。试以“江离”为例,原文为:“扈江离与辟芷兮”③,王逸仅释作“香草名”,加上《文选》所注:“离,作蓠。”我们无从知晓此“蓠”究竟为何物。而从洪兴祖的《楚辞补注》中我们所获甚多,试录之以详析:

[补]曰江离,说者不同,《说文》曰:江离,靡芜。然司马相如赋云:被以江离,糅以蘼芜。乃二物也。《本草》蘼芜一名江离。江离非蘼芜也。犹杜若一名杜衡,杜衡非杜若也。蘼芜见《九歌》。郭璞云:“江离似水荠。”张勃云:江离出海水中,正青,似乱发。郭恭义云:赤叶。未知孰是。

我们从中不仅可窥视古来对“江离”的不同解释,了解了“江离”与“蘼芜”实为二物,正如杜若与杜衡之区别一样,也深为洪兴祖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所佩服。他困于当时的条件限制无法考证“江离”究竟为何物,只能将各种论述集中起来,注明“未知孰是”,由读者来辨别,增加了后世读者的考究兴趣。以现代的生物词典核查之,“江离”属于一种藻类植物,生长于沿海地带④,这与《补注》中郭璞与张勃的描述基本是一致的,后者所述更为精确与形象。而杜若与杜衡,一查词典,也正如所注一般,果为二物,屈原诗句中多处提及,如不解详情,恐起歧义。查洪兴祖为镇江人士⑤,近于江而远于海,其仕游之处可能也从未见过此物,故不知也不为怪也。

再以“兰”为例,《离骚》原文为:“纫秋兰以为佩”⑥。王逸仅仅以:“香草也,秋而芳。”六字释之,而洪兴祖则不惜花了很大篇幅来详细解释之,他摘录了从司马相如的赋、颜师古的解释、《本草》的注解、《诗经》的相关诗句、陆机的解释、《文选》的注解、荀子的描述,一直到刘次庄《乐府集》的解释、黄鲁直《兰说》的解释等等,纠正了王逸对“兰”不甚了了、仅以“香草”概之的模糊缺陷,指出兰不仅有秋兰、春兰、石兰之别,而且因生长地点不同又有种种区别。这与现代的生物词典中对“兰”的解释基本是一致的,有些描述甚至更为形象、生动,且有文学性。其中洪兴祖引用了黄鲁直对于“兰蕙”的大量描述。在屈原的诗句中有“予既滋兰之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离骚》),“光风转蕙泛崇兰”。(《招魂》),黄不仅指出了“兰”与“蕙”实为两物,更强调了楚人对待“兰”与“蕙”的不同态度,“贱蕙而贵兰”。正如洪兴祖本人所言:“言兰蕙如此,当俟博物者。”应该说,洪兴祖在这方面作出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后世读者从中对于博物知识的确收获不小。

三、实例详析(《诗经》比较)

屈原以草木作诗并非首创,早在《诗经》中,古人已大量运用各种草木入诗。一样是作注,朱熹的《诗集传》,概出发点与兴趣点与洪兴祖有所不同,故而所注同王逸类似,极其简单。

以下见实例:《离骚》“薋菉葹以盈室兮”中的“薋”⑦,王逸释作“蒺藜”,引《诗经》中诗句:“楚楚者薋。”并言其与“菉、葹”一样,皆为恶草,“以喻谗佞盈满于侧者也”。此处王逸却少有地进行了较多解释,并以其“香草美人”理论来阐释之,以草喻人。洪兴祖则在其后补注中说明当时的《诗经》本已将“薋”作“茨”了,并借用《尔雅》对“茨”的描述:“布地蔓生,细叶,子有三角刺入。”又引用《易》注:“據于蒺藜。”来“言其凶伤”。使我们对其有直观的联想,从而对上述王逸将其列为“恶草”有了形象化的认识。而朱熹的《诗集传》对《墙有茨》一章中“茨”的解释为:“茨,蒺藜也,蔓生,细叶,子有三角刺入。⑧”

明显是沿袭了《尔雅》的解释了,并没有对植物赋予什么感**彩,因为《诗经》中的植物不像楚辞那么富有人格化感情因素。

由此实例可知,洪兴祖之所以在草木以及其它名物上作许多训诂,很大程度上是受了王逸“香草美人”的阐释理论影响,故而不惜花费功夫、篇幅来加强王逸《楚辞章句》的欠缺。另外正如前述所言,洪兴祖的出发点与兴趣点与朱熹不同,朱熹是理学家,完全是带着理学眼光评述事物的,他对博物的兴趣绝不会有洪兴祖那么浓厚,更何况《诗经》中的草木没有楚辞中的人格化。洪兴祖的《楚辞补注》至今学术地位要明显高于朱熹的《楚辞集注》,大概也有此因吧,而朱熹的《诗集传》所传广泛是因其对《诗经》思想内容及文学价值上的正确评价,故而人们也不去计较其对草木解释的粗疏了。

四、结语

训诂是古今学者研究学问常要进行的一种方式,洪兴祖在《楚辞补注》中对各种名物,尤其对于草木植物所作的训诂是有价值的,并非如某些学儒穷究牛身上长几许毛那般无聊,其成绩是卓有成效,值得肯定的。

【参考文献】

1.褚斌杰、黄筠编撰:《<诗经>与楚辞导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5页。

2.费振刚等四人编著:《中国古代文学要籍导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0页。

3.[宋]洪兴祖撰,白化文等点校:《楚辞补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2003年印刷),第4-5页。

4.冯德培等三人主编:《简明生物学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版,第525页,第588-589页。

5.同2,第20页。

6.同3,第5-6页。

7.同3,第19页。

8.[宋]朱熹注,王华宝整理:《诗集传》,江苏:凤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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