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农场的牲畜而言,好像没有什么能被称为秘密的东西。傻鹅将被送到北方另一个农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被传得沸沸扬扬。在飞飞看来,他们的婚事就成了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事情,结了婚他就可以请求主人,名正言顺地和他亲爱的姑娘一起去北方。于是,他便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向家里人摊牌了。……
“宝贝,我想和你说点事。”再次见面的时候,飞飞吞吞吐吐地,显现出一副傻鹅从未见过的落寞,“我跟家里说了咱俩的事,我妈她……不同意。”沉默片刻,飞飞并没有等来傻鹅急切的问寻,只好接着说:“她说,从没人看到过天鹅和鸭子在一起会下出什么样的蛋来,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她说你性格孤僻,和鸭子谈不上来。还有就是身材太高大,有可能进门后欺负家里的长辈和兄妹……他们还提到你年龄比我大,比我的哥哥嫂子都大,若干年后肯定会比我先衰老。要是有了病,还要我来伺候你。其实这条我倒不在乎的,夫妻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但主要是你要去北方农场了,如果我们结婚,我就要跟你一起走,离开家离开我还没来得及孝顺的父母,我妈她舍不得我。要是我不跟你走,咱们就得两地分居,相隔那么远,这有可能吗?”
在飞飞渴切眼神的注视下,可爱的姑娘问他说完了吗,还有问题吗?他妈妈提出这么多条的反对意见,那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以前,我没想那么多,经他们这么一提醒,倒觉得有些问题其实很现实,客观上阻力蛮大的。”看着飞飞脸上的沉重与严肃,可怜的姑娘叹了口气,语调有些激动:“就这么点困难你就犹豫了?心灵也太脆弱了吧。两个相惜相知的生命能有机缘遇到,容易吗?只要心心相印,有共同语言、共同理想,互相关心、互相敬重不就行了?何必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看!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飞,但都想飞呀,这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提出那么多的问题我回答不了,相爱需要顾虑这么多吗?有爱就没有阻碍!”
面对傻鹅真挚而坚定的目光,飞飞只得埋下头,想了很久……“是的,我们是相爱的,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好吧,既然我最爱的就是天鹅的飞翔,你也锻炼、疗养了一年多了,你试试飞起来好吗?如果你能飞上天,我也好有个理由去说服家人,不管压力多大,我一定娶你。如果你还不能飞上天,我们也只好……不是我无情,不是我懦弱,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现实生活的鞭挞和磨砺呀。”
可怜的姑娘沉默片刻,深深弯下颀长而柔美的脖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两颗大大的晶莹剔透如钻石般的泪珠垂落在她的胸前,隐没在雪白的绒羽间,留下一小圈洇不开的潮润。她一级一级地走上高台,在第三层停住,迈步,慢慢地加快助跑,在高台边缘跃起,将双翅展开。当用力拍动的一瞬间,心中突然碾过一缕酸楚的痛,撕心裂肺,她重重地从高空坠地,激扬起昏昏的尘土,吹动着满目凌飞的羽毛扶摇。她让飞飞走开了,因为他爱的只是高空中飞翔的绚烂,而不是一颗一心一意想飞的心灵。
去北方的日子终于来临了,傻鹅颓废的不想搭理任何人,任何鸭子。本来也没有等待她去告别的对象嘛。农场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淡漠。来的时候,她是孤独而困惑的,走的时候她同样是孤独但已麻木了。随同货物,她被装进运货车的车厢里,忙碌的人们到今天都没有察觉到她已经摆脱了绳索束缚的翅膀。运货车在老迈的“吭哧”声中一路颠簸着,每停一次,司机都会打开车厢,卸掉部分货物,再锁上车门上路。傻鹅没有数这是第几次停车,车门还没关的时候,却看不到了人影。她爬起来,抖了抖倦怠的羽毛,蹭到车边东张西望,看到司机正在不远的路边小解。于是,她憋足力气跳下车厢,奋力振翅滑翔到路边的河水里,抻直脖子拼命游向对岸。爬上岸,再用跌宕起伏的滑翔伴随疯狂的奔跑,过了一个山丘又一个山丘。她已经没精力去顾及身后的脚步与呐喊声了,更无暇去理会有多少扔掷过来的锐物砸在了身上。她不顾一切地在逃,只想逃脱所有的鸭群,逃离令她失望的乌烟瘴气的生活。可怜的姑娘只想逃到梦里的天鹅湖去,蓝天,碧水,青草,彩虹,还有鸟儿的鸣唱伴着精灵的欢吟。只要能安静地居住在那样洁净的环境中,一个人的生活也将是十分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