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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世纪之恋(3)

作者:    更新时间:2014-09-01 15:51:22

两天后的上午,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来到宋宅求见宋嘉树,

“先生,老爷和夫人去医院了,您是……”佣人看了看朱卓文递来的名片,知道来头不小,不敢怠慢。

“没关系,我就在客厅里等着。”朱卓文径自朝客厅走去。佣人想,此人与老爷的关系非同一般,急忙献茶伺候。

“先生,请用茶,老爷一到我立即禀报。”佣人殷勤地说道。

朱卓文点了一下头,端起茶碗打开碗盖撇去浮叶就吮了起来。接着他开始仔细端详挂在客厅四周的几幅字画。约莫过了五分钟的光景,李姐就悄悄地走进客厅朝朱卓文招了招手。他们早就熟识,无论广州还是日本,见过多次。

朱卓文见李姐来了,就悠闲地转过身来朝四周望了望,不慌不忙地跟着李姐上楼了。到了庆龄的房门口,他一个箭步就窜了进去,李姐随手就将房门带上,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望风。

“庆龄,”朱卓文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说,“我奉先生之命接你回去。”

“叔叔,”庆龄从小就如此称呼他,“我已经知道了。”

“有几件事情必须立即告诉你。”

庆龄睁着一对秀眼平静地坐在书桌前听朱卓文讲述来意。

“首先,先生已经与前夫人卢慕贞协议离婚,这是离婚协议,请过目。”朱卓文从公文包里取出这份协议摊开在宋庆龄的面前,“离婚手续是在东京著名律师和田瑞那里办的,卢女士亲自到场。”

庆龄把离婚协议仔细读了一遍。

“唉,难为卢夫人了。”庆龄叹着气喃喃地说道,显现出无尽的忧伤。

“签约时我也有幸在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也算是个证人吧。”朱卓文尴尬地笑了笑。其实这也是他当初的心情,只是在宋庆龄面前第一次抒发出来。

庆龄朝他看了看,欲说又罢,不知如何是好。

“先生既然召我回去,我当然欣然从命。眼下的状况您也看到了,我只好破釜沉舟,顾不得那么多了。究竟如何走法,还得请您定夺。”

“这件事情非同一般,来时先生一再关照,只有成功,别无他途。因此请忍耐几天,我设计好行动计划再来通知你。”朱卓文深知肩上的分量,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否则无法向孙中山交待。

“那好,我静候您的安排,有事可通过李姐同我联络。”

几天后,庆龄接到朱卓文的便条,上面写清楚行动的时间和方法。他要求庆龄撕破床单连接成绳,打开后窗垂悬着地,有车在路旁接她到码头。时间就定在第二天凌晨三点。

明天就要走了,奔向自由的新天地,庆龄当然高兴,便抽空收拾几件必需用品,准备一走了之。忽然,窗外闪过母亲倪桂珍的身影,望着她的白发、柔弱的身躯,庆龄的心头油然升起一股负罪感。母亲正在病中,她这一走,势必会给她 一个沉重的打击,毕竟她是生我养我育我疼我的慈母呀!此时的庆龄茶饭不思、心绪不宁、方寸已乱、哀哀欲绝,她在走与留之间踌躇不定。思考了整整一下午,理性终于占了上风。为了自身的解放,为了协助孙中山的救国大业,她毅然决定离家出走。

傍晚,李姐趁送饭的机会,打开后窗朝外探望,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小巷,窗口离开地面足有四五米高。她把一张床单撕成两半,再拧上接扣,将一头接在床架上,另一头垂放下去直到离地一尺多高,可确保双脚着地,这些都是朱卓文教给李姐的方法。为了牢固起见,李姐撕破两张床单,做成双股的,强度就足够了。

“庆龄,明天早晨三点钟,我会在厨房磨豆腐,你就趁机行动吧。”李姐收拾好碗筷准备离去时提醒庆龄。

“李姐,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庆龄动情地说,泪水即刻滚落下来。

“小姐,不要这样说,我祝你们幸福,孙先生是个好人,你没有看错。我走了,多保重。”李姐依依不舍地走了,随手将房门锁住。

长夜漫漫,月影婆娑。庆龄一夜没有合眼。她一遍又一遍用手电筒照亮腕上的手表,或是侧耳倾听厨房里有无响声,焦急的心情可见一斑。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所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无意,李姐进入厨房的动静特别大,一会儿是哗哗的流水声,一忽儿又是叮当作响的器皿撞击声,庆龄对此心领神会,她知道这是李姐在掩护她。于是,庆龄果断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将床单的一头牢牢地系在床架上,又悄悄地拉开后窗的窗帘,推开窗门将床单的另一头垂了下去,接着,像中学生一样把一只装有必需用品的书包斜背在肩上,跨过窗栏紧握床单慢慢地滑动动着。庆龄在大学里就是体育爱好者,打球、游泳、引体向上、俯卧撑一类的运动,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所以行动时并未感到吃力。

快到地面时她感到脚边有一双手将她紧紧托住,帮助她顺利着地。

“小姐当心,您没事吧?”那人小声对庆龄说。

“谢谢,没事的。”庆龄转过头来盈盈一笑,庆幸自己平安无事。

“请小姐随我来。”那人说话的语气带有命令式,不过庆龄并不在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朱卓文安排的,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快速转到另一条小巷里,那里有一辆黑色的道奇牌轿车停在路旁,发动机在微微的颤动,车门敞开着,她看见一名司机坐在方向盘后面。

接应她的是个年轻人,学生模样,穿一身黑色的学生装,像个运动员。

“小姐,请。”他把庆龄引到后座帮她关上车门,自己就迅速钻进副驾驶的位置,门尚未关上车已在缓缓前行了。

清晨马路上空无一人,难得有辆车从旁边驶过。

“小姐,我是朱先生派来接您的,他们在码头上等着您。”那个学生模样的青年转过头来对庆龄解释说。

庆龄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就闭上眼睛背靠在后座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一连窜的紧张动作,着实让她感到有些累,她需要休息。

到码头的路并不远,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轿车就停了下来。有人拉开车门,她往外一看,是慕菲雅那张胖乎乎的笑脸,庆龄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于是她也报以嫣然一笑,这些天来头一次露出由衷的笑脸。

自从庆龄回上海后,德子病了一场,这与她长时间的劳累有关。她一个人既要照顾孙中山的生活,还要照应中日两国革命志士的生活起居、送往迎来,太幸苦了。梅屋庄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综合各种因素,他又办了一件大事。

这天晚饭后,他坐在书房里吸着雪茄、啜着乌龙茶,与德子相谈甚欢。

“德子,这几天我观察周围,总感到有陌生人来来往往,我很不放心。”庄吉若有所思地说,眼睛不时朝窗外张望着。

“不会吧,我怎么没有发觉呢?”德子听后不以为然,自顾自在那里翻报纸。

“其实,我担心的是先生的安全。人多嘴杂,难免有传闻在社会上流传,一旦让袁世凯的刺客得知,要出大问题的。”庄吉还是不放心,索性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探视起来。

“你说道对,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为好。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望着庄吉,等待他的回答。

“现在从中国过来的革命党人越来越多,家里有些照应不过来。”庄吉没有理会德子的问话,自顾自说着自己的感受。

德子没有说什么,继续盯着庄吉那张透着红润的脸,那是酒精的作用,晚餐时他自斟自饮了好几被加冰白兰地。

“所以,我打算另外找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再说,如果庆龄回来,先生很快就会与她完婚,新房也要尽快准备起来。”庄吉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是说要让先生搬走?”德子第一反应就是孙中山的感受如何。

“这是必然的事情,家里这块弹丸之地,施展不开呀。”庄吉显得有些无奈,摊了摊手,继续吸那支不灭的雪茄。

德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事实也是如此,庄吉想得很周到。

“应当先与先生商量一下再说,你说呢?”德子想了想,也没有更妥善的办法可以做到两全齐美。

“那当然,我不会冒冒失失地自行其事的,等先生的客人走后,我就去同他商量,你早点休息吧。”庄吉关照德子后,自己站起来走出书房,到屋外巡视去了。

几天后,庄吉兴高采烈地告诉德子,说是自己的设想得到孙中山的首肯。

“所以我就马不停蹄地寻觅房子,结果顺利的找到了。”庄吉搓着双手在屋子里转悠 显得十分开心。

“这么快就找到了,真不简单呀!”德子有些不大相信,在当时的东京,要找一间房子也许很容易,要找到一幢房子恐怕很难,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那么,房子在哪里呢?”

“善光寺去过吗?”庄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德子来了。

“去过,当然去过,这还用问吗。”德子不以为然地扭过头去。

“这就好了,就在善光寺的后面。”

“说得具体一点嘛,不要像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德子有点嗔怪的样子。

“好吧,告诉你,具体的地址就是青山原宿108号。那是一幢欧式建筑,两层楼,小巧玲珑闹中取静。大门朝着马路,门的两侧各有一盏吊灯,左侧有一扇小窗,透过玻璃一眼就能看清来访的客人,很安全呀!”庄吉三言两语就把这幢房子描绘得淋漓尽致,德子也就放心了。

“如此一来,革命党人的活动据点扩大了,先生的婚房也解决了,岂不是一举两得。”庄吉抹了抹八字胡须,眉开眼笑地对德子说,“那么,新房的装饰就拜托德子了。”

“那还用说吗,交给我就是了。”德子一直在为这件事犯愁,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我想给这幢房子取个名字。”庄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征询德子的意见,只是想不出恰当的名字来。

“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德子似乎胸有成竹。

“你有好主意就说出来听听。”

“就叫中山寓吧,怎么样?”德子脱口而出,看来早有准备的。

“不错,这个名字很恰当,就叫中山寓好了。”庄吉想了想,觉得这个名字无可挑剔,“中山寓的寓意可谓不言而喻了。”

不久,从上海方面传来来了好消息,庆龄已经在朱卓文的陪同下启程回东京,于是各方面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1915年10月24日,在历史上注定是个有意义的日子。下午1时五十分,宋庆龄到达东京火车站。通常从上海到东京,往往先乘船到横滨,再坐火车到东京。宋庆龄这次行程安排得有些出乎意料,她是先乘船到神户再转乘火车。也许是朱卓文出于安全的考虑,也可能因为船期的问题,总之,宋庆龄平安到达东京,孙中山亲自驾车前往迎接。

此时,孙中山仍然住在梅屋庄吉的家里,而宋庆龄则被送到中山寓暂住。在那里,她由慕菲雅陪护着度过新婚前的最后一夜。

“庆龄,高兴吗?”临睡前慕菲雅认真地问庆龄。

“当然。”庆龄回答得很简捷,心绪却难以平静。

“紧张吗?”

“嗯,有一点。”

“那么,祝你幸福,晚安。”慕菲雅真诚地祝贺自己的好友。

“晚安。”庆龄平静地回答说着。

第二天上午,即1915年10月25日,孙中山和宋庆龄由廖仲凯等人陪同,到著名律师和田瑞的家中,他们要在那里办理结婚手续。

和田瑞已经将两份结婚证书按法律规定填写完毕,平整地摆放在一张方桌上,周围站着孙中山和宋庆龄的知亲好友。和田瑞用清晰的语言将结婚证书上的文字朗读一遍,然后,庄重地对两位新人说:“如果没有异议,就请两位在结婚证书上签字。

孙中山首先走上前去,拿起笔来唰唰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证书上。轮到庆龄了,她毫不犹豫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我高兴的宣布,孙中山先生和宋庆龄女士喜结良缘。”

周围响起了一片掌声。

接着,两人签署了“结婚誓约书”。

又是掌声一片。

和田瑞夫人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槟和甜点端了出来,为新人举办了庄重而简朴的结婚酒会,大家举起酒杯,纷纷向孙中山和宋庆龄道喜,气氛热烈,群情振奋。

和田瑞律师将结婚证书收起来,宣布他将依照法律的规定送到市政府进行登记。同时将“结婚誓约书”分别送交孙中山和宋庆龄。

此时,梅屋庄吉夫妇正在自己的家中忙作一团,因为孙中山和宋庆龄的结婚宴会将在这里举行,届时会有大批宾客前来贺喜,俩人自然不敢怠慢。

在德子的指挥下,庄吉家二楼大厅布置得喜庆典雅。傍晚时分,客人们陆续到来,他们之中除了中国的革命党人外,还有许多日本名流,他们都是孙中山多年的挚友,如犬养毅、头山满、宫崎滔天,萱野长知等,共计六七十人。不久,在一阵鞭炮声中,孙中山和宋庆龄乘坐的汽车平稳地停在大门口,梅屋夫妇和其他客人纷纷前来迎接新人。

孙中山敏捷地从车上跳下来,回过身来把手伸向车内的宋庆龄,她在他的挽扶下出了车门。孙中山穿一套笔挺的西装,神色庄重而喜庆,而庆龄则戴着一顶花边帽,穿淡粉色的上衣、绿色的花裙,容貌俏丽楚楚动人。她握着孙中山的手缓步走进大厅,早已守候在那里的摄影师们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从各个角度摄下这对新人的倩影。

客人们落座之后,牧师宣布婚礼开始,场上立刻奏响新婚曲。客人们围了上来,向他俩表示祝贺。

在婚礼上,梅屋夫妇作为媒人,为孙中山和宋庆龄斟酒,他俩在众人的注视下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喝了交杯酒,这是婚礼的第一个高潮。

紧接着,在头山满的主持下,孙中山和梅屋庄吉、宋庆龄和梅屋德子结为义兄弟和义姐妹,这是场上的第二个高潮。

婚宴结束后,一对新人乘车来到中山寓,他们的新房就在那里,是由梅屋夫人精心操办和布置的。新房共有两个房间,一间大些,有三十帖,另一间也有二十帖。房间外面有八幅屏风,描龙画凤辉煌耀眼。门旁陈设着中国造的高低架,架上摆放着青磁大花瓶,里面插满了盛开的菊花。在日本,菊花象征吉祥如意;在中国则寓意白头偕老。

一对标新立异的新人,他们的生活道路注定是坎坷的。

宋嘉树发现自己的女儿出逃之后,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他决意要撕碎这桩婚姻,就当即决定乘最近的班轮追到东京去。

到了那里,他到处寻求党内的同情者,希望他们协助自己,把爱女从孙中山手里夺回来。但人人都明白,木已成舟,没有反悔的可能。

接着,他到日本司法部门求助,谎称宋庆龄尚未成年,是被孙中山误导成婚的,希望法律给以纠正。但司法部门经过调查后确认,宋庆龄已经成年,且是自愿结婚,这桩婚事不违法,司法部门无能为力。

最终,宋嘉也意识到,事已如此,默认是最好的选择。有一天,宋嘉树风尘仆仆来到中山寓,站在大门口大喊大叫:“总理,我要见夺走我女儿的总理。”此时,梅屋夫妇正在中山寓,见到宋嘉树这个样子,就想出去规劝,被孙中山拦住了。

“梅屋先生,这是我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处理吧。”孙中山说着就抢在他们的前面走出大门。

“找我有什么事吗?”孙中山神态安详,恭而有礼地问道。

也许宋嘉树自知理屈词穷,无可奈何花落去,他没有再说什么。忽然,他跪倒在孙中山的脚下,向他磕了三个头后,企而望归地说:“请多关照我的女儿吧!”,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梅屋见状,恻隐之心油然而起。

“先生,您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了,这一点宋嘉树心里很清楚。”

“也许是吧,不过,庆龄是我的最爱,我怎么会怠慢她呀!”孙中山望着远去的宋嘉树,万箭攒心忧忧不已。

好在事态的发展说明宋嘉树已经回转心意,他和家人都已经接受这桩多难的婚事。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他送给宋庆龄的嫁妆十分丰厚,包括一床绣着众多龙凤图案的锦缎被面和一套名贵的藤木家具。至今依然在宋庆龄故居珍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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