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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世纪之恋(2)

作者:    更新时间:2014-08-31 13:02:26

自从宋庆龄回国之后,孙中山终日紧张地筹划第三次革命,但是,稍有闲暇,便会情不自禁地想念庆龄。时而见到她端正秀美的身影,时而听见她辩口利辞的声音。对于他与庆龄的恋情,在党内高层已颇有微词,甚至在社会上也有一些人在捕风捉影,难免给孙中山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孙中山极喜看书,但此时经常出现手捧书本心不在焉的样子,在生活上也已到了茶食不思的程度。

很快,梅屋夫人德子以其女性特有的**发现了孙中山的反常现象,因为他的饮食起居都由德子亲自照料,外人是不许插手的。

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端上去的饭菜,孙中山纹丝未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小树林一言不发,一副抑郁寡欢的样子,令人费解。

“先生,饭菜都已经凉了,我去热一下好吗?”德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孙中山悄声说道。

“噢,谢谢,我已经吃过了。”孙中山答非所问。

“是不是这些菜您不喜欢?”德子忍俊不禁,再问。

“不,很喜欢,德子,真的很喜欢。”孙中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一脸无奈。

“那么,是不是有病了,要不要请医生来检查一下?”德子穷追不舍,非问出个泾清渭浊不可。

“啊,不,没有的事,德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切都很好。”孙中山回转身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德子说道。

“庆龄不在,先生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德子换一种方式问,她想探究孙中山的真实心思。

孙中山沉默不语,瞥了一眼案头的几叠英文文书,大有睹物思人的神态。

“我想先生大概得相思病了吧。”德子笑盈盈地对孙中山说,他们相处久了,坦诚多于拘谨。

“也许是吧,可是……我忘不了她。”孙中山若有所思地说。

“果然让我猜中了。”德子拍了一下手,感到很得意。

“我们在一起,很谈得来,可以说志同道合。”

“何止这些,恐怕……”

“你说得对,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一个人的甜酸苦辣。”孙中山是个耿介之士,向来直言无讳。

“那末,庆龄呢,您了解她的想法了吗?”德子坐在孙中山的对面,准备作一次深入的交流。

“当然,她坦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就令我更加爱她,甚至敬重她。”

“先生,恕我直言,您比她大二十七岁!”德子简直在惊呼。

“她说不在乎。”

“在日本流传这样一种说法,娶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那是要折寿的。”

“我不在乎,如果能与庆龄结合,哪怕明天就去死,我也愿意。”孙中山平静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德子沉默不语,屋子里异常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先生,您有重任在身,生命也许不只是属于自己的。”

“我懂,可是我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难道革命者就不该有自己的爱情。”

“而且您还有家室,这可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德子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孙中山。

“梅屋夫人所说极是,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我的妻子卢女士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她为我养育了三个子女,虽然她不懂革命道理,甚至还反对我从事这项要脑袋的事业,但总是在默默地忍受着,这些都是我于心不忍之处。可是,我们是包办婚姻,在拜了天地之后我才见到她,哪有情,哪有爱。”孙中山两眼望着蔚蓝的天空,胸中云腾雾跃翻滚不息。

德子眼眶里噙满泪水,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屏气凝神聆听孙中山的陈述,心里想着自己的感受。一个伟大而又平凡的男人,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辉煌和不幸,也许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认识孙中山。

“先生,请告诉我,您将如何安置卢夫人?”德子长驱直入追问着。

“离婚。”孙中山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当然,我会对她负责终生。”

“也许会引起轩然大波。”德子不无担忧地自语着。

“肯定会的。离婚这种方法在中国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可是这也是无奈的选择。这么多年来,我们俩人东奔西走,离多聚少。所谓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摆在我面前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中国式的,休妻,那是对她的莫大侮辱,因为她并没有过错。另一种就是纳妾,纳庆龄为妾,这对庆龄极不公平。因此我要开创中国婚俗中的先河,以离婚的方式解除婚姻关系,这在西方是司空见惯的,在日本不也是这样吗。”

“是的,没错,当夫妻双方都认为无法共同生活时,就会选择离婚。”

“好,很好。”孙中山有些激动起来。“我孙中山是个革命者,我不能为社会恶习所支配,必须对包办婚姻开战。如果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改变,何谈改变旧世界。至于什么党内意见、社会舆论,一句话,不睬它。”

“庆龄也这样想吗?”

“她很大度的表示,如果卢夫人不同意,她愿意当妾。”

“真是个好姑娘。”

“可是,我绝不同意,那是在走回头路。”

“如此说来,你们已经定下来了?”

“是的,这是确定无疑的,这次庆龄回上海,也带有说服父母的任务。”

面对这对老少恋,德子被感动了,她决心要成全他们。

“既然如此,我将全力以赴帮助你们。”德子微言大义。

“谢谢梅屋夫人。”孙中山恭而有礼。

“按照日本的法律,要与庆龄完婚,必须要办两件事。第一,尽快解除与卢夫人的婚约;第二,将庆龄接回东京,越快越好。至于婚礼之类的琐碎杂务 ,统统由我来办,您仅管放心就是了。”

晚上,德子将方才与孙中山的谈话 一五一十地讲给庄吉听,把他吓了一跳。

“啊,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也敢插手,我真是服了你啦。”庄吉惊魂未定,不禁对德子刮目相看,“原来,先生的内心是很痛苦的,我们只关心他的生活,把他的精神状态忽视了。”

“先不忙说客套话,赶快将律师请来,商量行动计划才是主要的。”

“好吧,我这就给和田瑞律师打电话,约他明天一早就来。记住,这次婚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那当然,还用你说吗。”德子胸有成竹地回应着。 

“那末,卢夫人那里由谁去处理呢 你没有听先生说过吗?”庄吉急于想知道这件棘手的事情由谁担当 。

“好像提到了孙文和郑卓侍卫官的名字,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好吧,我明天一早就去订船票。”

孙中山的原配夫人卢慕贞当时住在澳门,他派儿子孙科和侍卫官郑卓前往处理,并有一封亲笔信带去。信中他坦陈自己请求离婚的理由、与宋庆龄结婚的原委以及对卢夫人日后生活的安排,都写得清清楚楚。

俩人坐船数日后到了卢夫人那里,孙科见到母亲跪地就拜,心中说不出的酸楚。郑卓在行过军礼后垂手肃立一旁。

礼毕,郑卓忐忑不安地将孙中山的亲笔信双手呈于卢夫人。

“夫人,这是先生令我送呈您的亲笔信,请过目。“

“我又不识字,哪里看得懂,阿科,唸。”

“是母亲。”孙科接过信笺,逐行逐句照本宣科。

“唉,其实你俩一到,我便知道是为这件事来的,因为报上早就宣传得沸沸扬扬,”卢夫人听罢站起来走到郑卓的身旁说,”我当年曾好意规劝先生纳妾,他执意不从,我没有办法。那么现在纳妾也为事不晚呀。”

“夫人,纳妾是封建传统,正是先生深恶痛绝的。先生认为,当俩人徒有夫妻名分时,离婚是平等分手的最佳方式。”郑卓尽力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服卢夫人。

“其实,我也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能协助他做好革命工作的女人。”

“宋庆龄小姐正是这样一位女性,她受过现代教育,又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为了先生,她表示愿意当妾,与夫人姐妹相称,但先生绝不答应。”

“宋小姐居然如此豁达,我也就放心了。”卢夫人走回自己的太师椅坐下,“来吧,阿科,拿笔来。”

孙科急忙将上衣口袋里的自来水笔递上前去。

“不,要新的。”卢夫人已然拿定主意。

家人顿时忙作一团,把笔和砚放在卢夫人面前。卢夫人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我是为了国家而牺牲自己。”

言毕,在孙中山的亲笔信上写上一个“可”字,这是她认识的仅有几个字中的一个。

卢夫人深明大义,成全了孙中山和宋庆龄这对革命情侣的婚姻大事。不久,她择时在家人的陪伴下前往东京办理离婚手续,而孙中山也为卢夫人妥善安排了今后的生活,这是后话。

孙科和郑卓得到卢夫人同意离婚的口信和凭证,急忙赶回东京复命。梅屋夫人德子当然十分高兴,两件大事已办成一件,胜利在望。

但是,庆龄还在上海,该如何将她接回东京,令她煞费苦心。

一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商讨办法时,卫士送来一封信,仅管字迹潦草,但一看便知是宋庆龄写来的,众人又惊又喜,急忙嘱卫士将信送到孙中山的办公室去。

孙中山打开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这是一封宋庆龄发来的求救信。她诉称自己回到上海后即被父亲软禁起来,失去了自由,曾经设法逃跑两次,最终未果。她在信中焦灼地对孙中山说,如果还需要她,速派人营救。

孙中山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志同道合、并肩战斗几十年的战友宋嘉树,为了阻止自己与庆龄的婚事居然铤而走险,采取极端的近乎绑架的愚蠢行径,令孙中山心胆俱裂。他急忙给宋嘉树写了一封信,阐明自己与庆龄的愿望和理由,接着又给庆龄发电报,但是,音讯全无,于是他把众人召来商讨了营救办法。

“卓文,此事还有劳你去办才是。”孙中山把自己的贴身秘书朱卓文找来,向他交待了去上海营救庆龄的事情。

朱卓文是孙中山的忠实追随者,又是同乡,曾在美国生活多年。他聪明睿智、机智善辩,很得孙中山的赏识,所以许多重大事情都交由他办。

“先生,我知道事情的分量,绝不敢懈怠。不过,这次我有个要求。”朱卓文参加了营救方案的谋划,意识到自己一定会被派去执行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讲。”孙中山做事干练,喜欢雷厉风行。

“我要把女儿带上。”

“你是说慕菲雅吗?”孙中山对这个孩子很熟悉。

“是的。”

“啊,你想得很周到。菲雅与庆龄是莫逆之交,从小到大的伙伴,有些事情由菲雅出面也许可以事半功倍。”

“正是”

“那好吧,事情的成败就仰仗你们父女俩人了。”

“先生言重了,我一定不负众望,把庆龄带回来。”

“好,我在此静侯佳音。另外,这是我写给庆龄的信,你要设法及早交给她。”

“是。”

“明天我到码头给你们送行。”

“谢谢。”

俩人用力握了握手,朱卓文返身回去做准备工作。

几天后,父女俩人在上海的一家客栈里住下,等候着接近宋庆龄的机会。

对宋嘉树在横滨的家,慕菲雅可说是熟门熟路,他们家的佣人也个个都认识她。但眼下在上海法租界的新家,她并不熟悉。菲雅想了个办法。

“宋伯伯家里有一个佣人叫李姐的,对庆龄最疼爱,从小她们俩人就亲如一家,感情很深,我只要到小菜场里等着,李姐一定会出来买菜的,这样就可以随她一起进宋家,再设法接近庆龄。”菲雅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听,朱卓文大喜,觉得女儿很机灵,这个办法也确实可行。于是,第二天一早,便淡装素服蹲守在小菜场里。

果然不出所料,李姐挎着一只竹篮子出来买菜了,菲雅见机悄悄地走近她的身边。

“李姐。”她悄声招呼着。李姐楞了一下,并没有认出菲雅来,因为她的头上戴了一条三角头巾,远远看去像个卖菜的村姑。

“唷,是菲雅,怎么这身打扮,认都认不出来了。”李姐终于看清眼前的村姑竟是慕菲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李姐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刚到,庆龄不是回来了吗?”菲雅向四周睨视一下悄声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李姐觉得奇怪,听庆龄说过,她俩很久没见面了。

“我们收到了她的来信。”菲雅特意把“我们”两个字加重读音。

“啊,我懂了,就是说她给先生的信已经收到了,是吗?”李姐有些半信半疑,双目圆睁地望着菲雅。

“对,先生已经收到了。”菲雅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啊,天哪,总算收到了,那是我偷偷帮她寄的,你知道吗,庆龄被老爷关起来了。”李姐忧心忡忡地对菲雅说,一脸的无奈和不悦。

“是先生派我们来的,我要见庆龄,你能帮忙吗?”

“当然,当然要帮的,庆龄这孩子真可怜。你说吧,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

“好的,谢谢你。噢,怎么进去呢,从正门进去还是……”菲雅自己没主意,想听李姐的意见。

“这样吧,你现在就随我进去,从后门走,直接到厨房间。你帮我拎着这个菜篮子,里面多装些菜,我装着拎不动的样子,你是来帮我送菜的,好吗?”李姐为自己能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很有点得意。

“好的,就按你说的办。”菲雅急忙夺过菜篮子挎在手臂上,急着就要走。

“慢点,慢点,还要买些菜,看上去确实拎不动菜才可以。”

于是俩人在菜摊上胡乱买了一些,一前一后回宋府了。

一切比相像中的还顺利,菲雅拎着篮子紧跟李姐进了厨房间,想起方才偷鸡摸狗般的行径,菲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要笑,还没有成功呢。”里姐提醒菲雅,笑声戛然而止。

“菲雅,我这就上去给庆龄送早点,她就在二楼靠墙的那间房间里。”李姐用手指着说,“看见了吗?”

“看见了,门不是锁着的吗?”

“是的。”

“你有钥匙吗?”

“没有。”

“那怎么办呀?”

“不要紧,我会叫人去开的,在庆龄用餐的时候他们是不会上锁的,那时候,你看我的手势行事,听清楚吗?”李姐的脸色有些苍白,也许在为自己的冒失担忧。

慕菲雅认真地点了点头,大概受李姐的感染,自己顿时也紧张起来。

李姐用木盘托着一份早点走出厨房,托盘上冒着热气,是一杯热牛奶散发出来的。另外几样食品看不大清楚,她估摸,按庆龄的习惯无非是面包、鸡蛋之类的,好像还有草莓酱,那是庆龄的最爱。”

不一会,菲雅看到一名男仆匆匆跑上楼去,只听见叮当地响了一阵,李姐已经进到庆龄的房间里。那里的窗帘是拉着的,里面的情景看不见,她想像着庆龄满脸倦容轻嚼慢咽的样子,心想,怪可怜的。

突然,她见李姐从房间里伸出手来向她招呼,菲雅迅即跳起来,顺着李姐方才走过的路径上了二楼,三脚两步就窜进庆龄的房间里。

“庆龄,”菲雅轻轻的叫了一声,眼眶里一汪泪水在打转。

庆龄并没有一下就认出菲雅来,她向菲雅漠然地瞥了一眼。菲雅一把扯下头上的三角巾说:“庆龄,我是菲雅。”说着走上前抱住庆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是你呀,菲雅,你这个死鬼,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庆龄毕竟比菲雅成熟些,一脸处之泰然的样子。

“是先生派我来的,”菲雅急忙将揣在怀里的信交给庆龄,“这是他给你的信。”

“哇,我的上帝,终于等来了。”庆龄把信封高高举起,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容。她打开信封,一目数行似的飞快地将信看完,顿时泪如雨下,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

孙中山在信中重复了对庆龄的爱和恳求庆龄尽快回到自己的身边,无论是孙中山还是革命事业都需要她。

“你们赶快把要说的话都说了,时间有限呀!”李姐慌张地催促它她们。

“庆龄你听着,所有的一切 ,我爸爸将会对你讲清楚,他必须要见到你,这是先生的命令。”菲雅用飞快的语速把最要紧的事情告诉庆龄。

“好的,我知道了。”庆龄平静下来,歪转脸想了想说,“后天是妈妈到医院会诊的时间,爸爸必然会陪着去。对,就在这一天,请叔叔来吧。具体方法李姐帮着想一想。”庆龄抬头用泪眼看了一下李姐,她也正在擦眼泪。

“我想,就请朱先生从正门进来,要求拜访老爷,趁等候的机会,我再设法将他领到庆龄这里,你们看好不好?”李姐思忖片刻后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庆龄点了点头。于是菲雅连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厨房间,等着李姐将她送出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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