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到天桥上了。
冷风不动声色地削刮着脸,几近光秃的头承载着天空的晦暗。眼睛几乎不敢睁开,哪怕齐整的汽车长龙散发出奇光异彩,兴许是近视的缘故,我看到模糊的光晕,一圈又一圈。
天桥上依然有人在买绿豆饼、小玩具和围巾袜子。我慢慢地向左走,靠前后的广告牌辨识出我该走的方向。
自动扶梯极其冷感,慢慢地移动,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那是广场吧?嘈杂的音乐,黑色的衣服鞋子,在路灯下闪亮着的头发。一群中学生肆无忌惮地跳着街舞,动作混乱,却自得其乐。其中有一个男生,右耳戴着黑色耳扣,眼睛始终看着地面,动作却十分娴熟,仿佛其他人都是学徒。我无意识地走近了,我想看清楚他的脸,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不,记不清楚了。只见他抬头,那只是一瞬罢了,他的眼神,像亘古不曾发光的恒星,突然直射出穿透一切东西的光芒,包括灵魂。他的鼻子、嘴巴还有表情,统统失去印记,唯独这目光,时过境迁,依然在黑夜中中伤我,整个人。
对的,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甚至记不清楚他对我说过的话。
他为什么如此冰冷?不,他也是会笑的。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对着赵雯雯笑。他不是孤独的吧,爸爸妈妈起码陪他度过生命最重要的二十年,哪像我,从来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而我依然无坚不摧的吧。我想,不过是遇见了他,我开始柔软起来,我开始妥协起来,我开始伤感起来。
“年轻人,很晚了,不要四处游荡了!”路边的保安员倒是尽职尽责。在这个城市,我还没有来得及腐化成一堆烂泥,还有人看见我。
“傻瓜!不要再伤感了!”我听到雯雯的声音,从灵魂深处而来,于是,我又看到故土那竹木搭建的舞台,又看到雯雯一个人唱着思凡,柔柔地狠狠地震住整场人。
就是雯雯,多少年来,她固执地背诵着她不可理解或已经参透的古文段子,不顾寒冬腊月地唱着她唱过百遍的《西厢记》和《牡丹亭》。她永远都是那个端庄尔雅的小姐,与生俱来的虔诚。
我和雯雯是相似的吧,一样地相信明天,一样地不顾一切开怀大笑,一样地爱着同一个人。
此刻,我横穿过马路,不知道有没有意外发生。而不管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些属于我的东西就属于我了,我遗忘的人也曾经存在着,未来已经没有什么不可抵挡了。
我是不是该离开这座繁华的城市,去一个很肮脏很落后同时很简单很平凡的地方呢?这是不可企及的梦吧,多少时候,选择留下就无法回头了。他和她,选择离开了,便没有理由再回来了。
也许,我的理想是攀上最高的楼,然后就能看到,我一辈子去不到的,远方。
2013.8.30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