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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同仁、贤母(1)

作者:    更新时间:2014-08-28 15:38:02

孙中山再次逃亡日本后,就长住在梅屋庄吉的家里。在他的周围经常有一批日本志士在保护他,他们轮流值日,每批始终保持有四、五个人。庄吉下令,不允许其他佣人接近孙中山,由梅屋夫人德子亲自为孙中山奉茶送饭。因此,虽然住了很长时间,周围许多人都不知道孙中山就住在这里。

在这样一个幽静舒适的环境里,孙中山有了充足的时间来考虑第二次革命失败的原因。起初他有些屈身辱志的感觉,心情抑郁少言寡语。他长久闭门谢客,尤其害怕见到中国人。叱咤风云的二次革命不到三个月就惨败在袁世凯的手下,而袁世凯恰恰又是自己力荐的第二任临时大总统,怎么向世人交待呢,回想起来如同一场噩梦。

梅屋庄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日,他对夫人德子说起孙中山的这种生活状态。

“先生为了中国革命长年过着流亡生活,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身心疲惫不堪,长此下去会得病的。”庄吉把手中的雪茄轻轻地放进烟缸里,接着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近来庄吉的烟量大增,也令德子很担心。

“是呀,他终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读书之外,偶而有客人来访才有说话的机会。”德子怏怏不乐地回应说。她每天都在照顾孙中山的饮食起居,对他的状态了解得比较清楚。

“最近来访的客人似乎少了许多,你发现没有?”庄吉沉思片刻后突然问道。

“没错,我也有同样的印象。”德子低着头想了想,“有几次我发现先生很生气,说话的语气很重,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听不懂中国话。”

“这是可以理解的,二次革命失败后,有些人不仅革命意志衰退了,还怨天尤人互相指责,先生自然不能容忍。”庄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手里的雪茄始终冒着烟。

“太多的道理我不懂,但长此下去容易忧愤成疾的,你要多加关心才是。”

“我会的,你放心就是了。”庄吉安慰德子说,“上午我们还谈了两个多小时呢。”

“那末,先生的情绪如何?”

“他说藏器待时,从头再来。”

“看来他并没有灰心。”

“当然,他是谁呀,孙中山!”庄吉对老朋友充满信心和敬意。

德子把手里的针线活放在桌上,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感到周身酸痛,忍不住弯腰敲起背来。

“你在缝什么呀,叫佣人做就是了。”庄吉起了恻隐之心。

“这怎么可以呢,这是先生的衣服,不能让别人做的,不是你自己关照的吗?”德子嗔怪起来,庄吉只好点头认错。

“嗨,我有个主意,明天陪先生到外面去观光,让他放松一下 ,这样对身体有益,你说呢?”庄吉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停下脚步问德子。

德子抬头想了想,缓缓地摇起头。

“怎么可以呢,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外面闲逛,秘密警察早就盯上来了,不可以的。”德子反对说。

“政府也太过分了,他们担心先生以日本为基地,再次策划武装起义,派了那么多秘密警察跟踪先生,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可恶!”庄吉愤愤不平谴责道,手里的雪茄差一点烧到指间,他也全然不顾。

“庄吉,我倒有个主意。”德子突然抬起头来,瞅着庄吉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主意让你如此兴奋,快说。”

“我来陪先生出去,带着孩子们。当然,先生也要稍微化妆一番,这样,也许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德子越说越高兴,竟然拍起手来。

“太好了,就这么定了。”庄吉未加思索就满口答应。

第二天,德子帮着孙中山穿上一套崭新的和服,头戴日式便帽,那是庄吉特意为这次出游买来的。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一户典型的日本家庭出现在浅草的街道上。主人手牵一对儿女在悠闲地散步,妻子跟在身后缓缓尾随,不远处一辆自家车守侯在那里,随时听候调遣。这温馨的一幕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更令人震惊的是,穿和服的男主人居然用英语和自己的夫人对话。

东京的浅草是个平民区,那里有座神庙供奉着观音菩萨,所以无论穷人还是富人,常去参拜。

孙中山庄重地走到观音前合十致意,并默默地祈祷着,完毕后还向一只红木箱子里投入几枚钱币,这令德子颇感诧异。

“先生,您不是信仰基督教吗,怎么也……”德子好奇地问。

“无论何种教派,行善施乐都是一致的,你说对不对?”孙中山微笑着回答说。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愉快,德子也就放心了。在路上,孙中山还高高兴兴地为他们买了礼物,那是一个可爱的布娃娃和一套茶具。

通过这次出游,梅屋可以明显地感到孙中山的心境大有好转,心里自然很高兴。

“看来这个办法很有效,今后要经常陪他出游,可以调节心境,精神也会得到放松。”庄吉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兴致勃勃地对德子说。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保护好先生的安全,不能出半点差错,你说呢?”德子心细如丝,这次出游表面上她显得很高兴,内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她时刻在为孙中山的安全担心。

“你说得有道理,下次出游,事先要布置好保镖,尤其不可声张,以免弄巧反拙。”庄吉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

此后,孙中山在梅屋夫妇的精心安排下,又到大武照相馆合影,到国技馆观赏菊花,比较经常的活动是在梅屋夫妇的陪同下走进大自然,边散步边聊天,领略自然风光,呼吸新鲜空气。孙中山精神大为振奋。

一天上午,庄吉早早就在大门口等候,他对德子说,今天将有一位贵客驾到,先生一定会十分高兴。德子问他是谁,庄吉笑而不语。

不一会,庄吉的自家车飞驶过来,在家门口戛然而止。从车上下来一个日本人,庄吉急忙迎上前去,紧握着他的手高喊着:“黄兴兄,终于盼到你了,把我快急疯了。”庄吉用生硬的中国话对来者说。

此人果真是黄兴,他脱险之后在萱野长知等人的护送下来到东京,与孙中山会合。

“梅屋先生,想不到我还能见到你,实属意外,意外呀!不过我还是要说声谢谢你。”黄兴用日语回应庄吉,他俩经常反串语言,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嗨,言重了,言重了,”庄吉笑着说,新修剪的八字胡须在瑟瑟地抖动着,“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德子。”

“啊,嫂子,初次见面,小弟有礼了。”黄兴说着双手抱拳向德子一揖。

这点简单的对话,德子应付自如,她笑着回应说:“黄兴老弟免礼吧。”

“唷,嫂子的中国话说得比梅屋兄还要标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三个人嬉笑着向孙中山的住地走去,孙中山听到屋外的喧闹声,猜测一定是黄兴到了,他的个性孙中山了然在心,立即起身快步迎上前去,两双手紧握着摇动不止,却一言不发,可谓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一会,庄吉的自家车又将逃亡在东京的几位国民党重要人物相继接来,他们之中有胡汉民、于佑任、居正、陈其美、宋嘉树等人。在第二次革命失败后,得知孙中山已流亡日本,这些革命的中坚力量通过各种渠道向孙中山靠拢,如今相聚在庄吉家中,他们可以安心地商讨今后的行动方针。

在孙中山的房间里,时而传来激烈的争辩声,时而又是爽朗的欢笑声。此时的梅屋庄吉分外谨慎,他不断在房前屋后巡逻,唯恐袁世凯派来的刺客闻讯赶来。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庄吉来到孙中山的房里,见他正在潜心练习书法,看起来情绪不错。

“先生,这几天您忙着处理大事,不敢贸然打扰。”庄吉对孙中山始终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这样反倒让孙中山感到不自在,因为他从来都把庄吉当作自己的同志,大小事务从不刻意回避。

“噢,梅屋先生,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您呢。”孙中山对庄吉爱敬有加,说着就将庄吉拉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瞒您讲,这几天我们反复讨论,把第二次革命失败的原因作了透彻的分析,普遍认为,从根本上讲,国民党是被自己打败的,因为在我们的政权里混进了旧官僚,瓦解了一部分同志的斗志,党内也没有确立起绝对的领导。”

庄吉仔细听着孙中山的分析,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因此,我们国民党进行改组,党内坚持进行第三次革命的同志成立了中华革命党,由我担任总理,实行对党的绝对领导。有人说,这是个人独裁,我不以为然。梅屋先生,您是如何看的?”孙中山把党内最高机密说给庄吉听,可见他在孙中山心中的地位。

“先生,在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才能取得成功。在讨袁问题上,南京临时政府曾经在讨伐袁世凯的问题上举棋不定,结果 ,给敌人赢得了反扑的机会,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梅屋庄吉心地磊落清风亮节,所以才敢于对孙中山直言无隐。孙中山听后十分高兴,他拍了拍庄吉的肩头若有所思。

突然,他走到书桌前把一张宣纸摊开,再用手抚平,拿起水笔蘸上墨水,气定神怡地挥毫疾书,刹那间,两个雄健遒劲的大字出现在雪白的宣纸上----“同仁”。他稍作停顿后迅即署上“孙文”二字。

就像打完一仗那样,孙中山长舒一口气,对楞在一旁的庄吉说。

“梅屋先生,每当我国革命出现危难的时候,您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支持我们,您是我们革命的同仁,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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