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之后，学校领导召集初三学生召开了中考动员大会，会中张校长提出了一个响亮的的口号——“考出好成绩，跨过长江去！”“跨过长江”意思就是考取中专或者县重点高中。八十年代中专比重点高中还要吃香，进入中专就意味着成了国家职工，一辈子吃铁饭碗。
政治课张老师编写了一本《复习精选》，有各种题型，并附有答案。说是“精选”，光名词解释就有五十多个，几乎囊括初三全部政治名词。张老师瞪大着眼睛挑战似地望着全班同学说：“谁要把里面的题目全部背下来，我保证他考九十分。”杨阿明心中暗笑：您把全部考点都一网打尽了，还愁考不好？纵然考不好，你能承担什么责任呢？
教室的窗外，无论景色多么别致，都不能吸引杨阿明的目光，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复习上。他似乎忘了穿绿衣的人。
同学们也都认认真真地坐在课桌旁，大概都立下了“跨过长江去”的誓言。晚自习时，终于不见了平日的喧哗。
课堂上，老师用足了每一分钟；下课铃响了，老师们总是余犹未尽，还要拖一拖。各科老师都在严肃而神秘地传授复习“绝技”。所谓“绝技”，无非就是一些重点题型或者应答技巧。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阿明已经会背张老师的《复习精选》全部内容。
中考前一周，毕业班举行了中考模拟考试，阿明取得年级第五名。午休时，杨阿明到几何韩老师寝室里请教卷中问题，韩老师非常热情，从别的寝室找来了一把椅子请杨阿明坐，还给阿明泡了杯热茶，杨阿明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他从来没有享受到的礼遇,以前老师总是和学生刻意保持着距离。他知道，即将毕业了，将和这些老师们永远“别离”了，老师也就变得客气。毕业后再来，那就是“客人”了。不过，如果一事无成，还是别来的好，面对过去的老师，那只有惭愧的份儿。长大后的“学生”，应该放大老师的“优点”与“光辉”，那才对得起老师的辛勤劳动和殷切希望。
三天中考，犹如疾箭，阿明似乎还没有看清楚“利箭”的模样，就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阿明有些伤感——自己明明会做数学最后一个题的，可是时间不够了，来不及做完了；物理有两个题没有做，唉，该死的物理，就是怕你怕你！
中考成绩揭晓那天，杨阿明骑着邻居杨忠的自行车去学校，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下刘家凹大下坡时，车歪歪扭扭往下跑，车闸失灵了，越来越快……快到坡底时，对面忽然驶来一辆自行车，车后座还带着一个人，杨阿明本来骑在道中，就慌慌张张往左拐，对方同时也向杨阿明的左边拐，杨阿明发觉不对，赶紧向右拐，不料对方也向杨阿明的右边拐，“轰……”两辆自行车撞在一起！
杨阿明摔倒在地，还好，他站起来时，惊恐地发现对方两个人已经落到一米多高的石坎下面的水沟里了！杨阿明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熟识的上一届的校友罗华，也是住一个村的人，下晚自习后还一起去偷摘过农户的橘子呢。一起摔到沟里的那女子是罗华的姐姐。
他们摇摇晃晃地从沟里爬起来，脸上沾了泥巴，花里胡哨的，杨阿明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你们。”“你怎么骑的？我给你让路你偏要撞过来。”罗华查看着自己的腿，“还好，我们没有大伤……”
罗华的车龙头撞歪了，杨阿明的车轮变形了。总算人都没有大碍。“各修各的车吧。要不是熟人，今天该你给我修车。”罗华苦笑着说。
阿明推着车一瘸一拐地向学校走去。
谁说“祸不单行”？那是悲观的人哀叹的调子，应该说“祸后是福”“祸后是喜”。阿明在门卫室里看到了总成绩:535分，比“长江线“高15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跨过长江了……”他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淡定”是他的一贯特色。
只要达到“长江线”，就意味着填报中专或者重点高中是百分百会录取。
杨阿明看着各科成绩：政治96分，感谢张老师，“押题”“有术”；英语95分（满分一百分），感谢王老师的耐心与诚恳的帮助！语文109分（满分120分），感谢赵老师的辛勤劳动，也要感谢地下长眠的爷爷，您是我作文的启蒙导师；物理78分，果然是它拉了后腿，我真的对密度、压强、浮力等没有兴趣，尽管物理老师呕心沥血……如果我进了高中，我就学文科。
杨阿明本想看看隔壁班的成绩，可负责查询的老师却不让他看，还眯着眼睛不满地嘟囔着：“看自己就行了，还管别人的！都这样我忙得过来？”
母亲知道了杨阿明的中考成绩，泪水簌簌地掉下来，“孩子，我们几代人都种田，现在总算出了你一个吃国家饭的人……老天有眼了……要是你爷爷还活着，他不知有多高兴……”
吃晚餐时，杨阿明发现桌上比平时多了一盘炒鸡蛋，一碗腊肉！
这几天母亲难得得整天挂着笑容。生活的担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刚刚三十八岁，额头上就有一丝丝白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