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对于庄吉而言并不陌生,他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也结交了许多朋友,尤其是华侨中的兴中会成员。所以,船还没有靠岸,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迎客。梅屋庄吉夫妇要到新加坡居住的消息,早已通过电波传递到他的好友手中。
“这次到新加坡来实属仓促,给各位添麻烦了。”在为他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庄吉开诚布公地向在座的好友介绍了事发的经过,博得大家的同情。
“事到如今,不要再提它了,关键要为今后做好安排才是。”当地的华商会长是庄吉的多年知交,又是兴中会的领导成员,自然格外关心,“那末,梅屋先生,您有何打算呢?”
“看来香港是回不去了,就准备在这里谋求发展,还是老本行,开照相馆吧。”庄吉抹了抹自己的八字胡须平静地回答说。
“这好办,我来替您物色一家店铺,您的手艺在这里有口皆碑,相信生意一定红火。”有人自告奋勇要帮助庄吉。
“那就有劳仁兄关照,开张志喜那一天,一定请您喝酒。”庄吉很开心,老朋友没有忘记自己,于是,原先抑郁寡欢的神情一扫而空。
有了朋友们的鼎立相助,梅屋照相馆新加坡分店很快就开张营业了。正如大家所预期的那样,照相馆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庄吉在新加坡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这只是第一步,办电影业才是我的理想。”庄吉对德子说,德子当然知道丈夫的志向。自从获悉电影的技术奥秘之后,庄吉的信心更足了。因为做照相,他轻车熟路,而电影又与照相有着密切的联系,他把两者的关系总结成一句话:电影是活动的照相,照相是静止的电影。
“所以从现在起,我要着手在新加坡开设电影院。”庄吉踌躇满志地对德子说,打算将原先计划在香港开办的电影院转移到新加坡来。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德子关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对他的举动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听说你已要求将法国的那些设备运到这里来?”
“没错,我已经电告百代电影公司了。”
“不会有问题吗?”自从仓促逃离香港后,德子对那批设备的命运十分担忧。
“没有问题,这种情况在商业上经常发生,所以手续办得很顺利。”庄吉神情轻松地解释说,他担心德子有精神负担,“只是还要增添一些发电机之类的附属设备。
“那要很多钱吗?“
“不,用不了多少钱的,手头那些钱已经足够了。”庄吉宽慰她。
“那末,影片呢,这很关键呀!”德子总把事情想得很周到。
“百代公司已经同意,我可以直接从他们那里买影片。片源问题也解决了。”
“场地呢,场地更关键啊!总不能让人在马路上看电影吧。”德子开起玩笑来了。
“这一点倒是叫你说对了。朋友告诉我,租个剧场放电影成本太高,恐怕一时承受不了,因为观众对电影还没有认识。”庄吉耐心地解释说,“所以,刚开始就是要租一个露天剧场放映电影。”
“噢,只好如此了,不过,万事开头难,第一步迈出去就好了。”德子一向深明事理善解人意,所以庄吉做起事来格外从容。
不久,庄吉在新加坡的电影院正式开业了,仅管在露天观赏,而且是炎热的盛夏,但是当大家第一次看到人在地上走、车在路上行、炊烟在空中缭绕、树叶在枝头摇曳的场面,既惊异又兴奋,随即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梅屋庄吉梦寐以求的电影事业终于在新加坡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有一天,庄吉正与家人在餐厅里用餐,近来他的心情舒畅,经常喜眉笑目。德子当然很清楚,因为无论是照相馆还是电影院,都经营得有声有色,因此她吩咐厨房多添几个菜,让庄吉痛饮一杯。此刻他正在把酒畅饮喜不自禁。
“德子,我有个打算要说给你听。”庄吉把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桌上,随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着后猛吸一口,接着连同空气一起嘶嘶地吸进嘴里,再悠然自得地吐出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德子笑盈盈地将烟灰缸朝庄吉面前挪了挪。她知道庄吉一定是有了新主意。每当这种时候,庄吉就会上演方才那一幕。
“这几个月来事业发展得很顺利,也已经积累起一笔资金,数目可观。”庄吉说着做了个手势。
“啊,这么多呀,真没想到。”德子自然喜不自禁。
“所以我有个计划,回日本开一家电影公司,你看怎么样。”庄吉说完朝德子瞥了一眼,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电影在这里受欢迎,不见得在日本也一样啊。”德子比较担心,因为一旦失败将会血本无归。
“其实电影这种东西,几年前东京和大阪早就有了。”
“真的?没听说过嘛。”德子显得很惊讶。
“问题在于电影院的老板没有开创精神,所以吸引不了观众,有点奄奄一息的样子”
“那末你能有什么新招呢,别人已经尝试过的东西,你一个人能把它扭转过来吗?”德子还是不放心。
“当然不能说有十分的把握,但不尝试一下,谁又能说成功还是失败呢。”
“那可是要下血本的呀。不是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吗,你想过没有?”
“我当然想过,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庄吉接着又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我在想……”德子刚要说下去,被一阵噔噔的脚步声打断了。
“先生,电报。”一位门人推门进入,自知有些冒昧,慌忙躬身赔礼。
庄吉接过电报一看,顿时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跌坐在椅子上。
“江畑君……去世了。”庄吉有气无力地说道,随手将电报递给德子。德子看完电报,愁山闷海地坐在那里,半响只说了一句话:“这可如何是好。”
“江畑君是为我而死的。”庄吉五内俱焚,激动得八字胡须瑟瑟地抖动着。片刻,他忽地站了起来,像对德子也像对自己说:“我要回日本,为江畑,也为电影事业,我必须回去。”
“去吧 ,把江畑君的家眷安顿好,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深情。”德子同样站了起来,在人生各个紧要关头,德子总是与庄吉站在一起。
不久,梅屋庄吉辞别妻子德子和女儿只身回到日本,在处理完江畑家眷的善后之后来到东京。此前,他已经购买了百代公司出品的新型放映机和大量的影片、胶卷等器材。他的第一目标位是开一家电影院,放映新进来的影片。在筹备过程中他奇招频出,令他的助手都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