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张宁妤接到母亲电话，父亲生病了，目前正在抢救室挂水。张宁妤的父亲69岁，长期烟酒，因此肺功能一直不太好，是非常严重的肺气肿，用不专业的话来讲，折腾到如今，已经是三级状态了。秋天到了，又到了病发的时候。每年的秋冬季，也是张宁妤最担心的时刻，看着老人痛苦的样子，她也颇为无奈。
从一开始发病的手足无措，到一季度入一次医院，家属也渐渐有了经验，时间久了，居然也变得从容了。最初也是采取保守疗法，西医治疗兼中医调理。但老人实在受不了中药的味道，而且还影响食欲。服了三五年之后，闹了脾气，坚持不肯继续中药，放弃了。张宁妤当时还和父亲争辩，老头儿台子一拍：“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然后，再寻偏方，好不容易有个方子吃了有点儿效果，时间一长，又出现了副作用。再后来，由于激素使用过多，父亲的脸庞臃肿得想个蜡像。无奈之下，张宁妤又买了制氧机，让父亲不间断使用。但是，也坚持不了很长时间，非常费力，而且吸的时候，还会发出响声。每次感冒，父亲的肺功能就会一次损伤，感冒季节的来临，就像随时会把老人带走似的。只要感冒，就会发作，久而久之，老人的肺就像一个随时会崩爆的气球，脆弱得很。多年来已经没有外出了，因为就连起床的这一系列动作，都会让人气喘吁吁，咳好半天，再喘好半天。
按照医生的话来讲，老人的肺功能正逐步走向衰竭过程，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要就医，时间耽搁了，就会有生命危险。索性张宁妤有个同学李军在一家著名的三甲医院，平时互动不错，以至于以后每次有状况，都是张宁妤母亲先找到李军，不用张宁妤亲自出面了。
张宁妤赶到了医院，望着病床上的父亲，他睁着眼，喘着粗气，呼吸的起伏非常大。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在抓着什么东西，忽然又好像看到了所谓的目标，用拇指和食指把它夹住，如同捉住了一只知了。张宁妤吓住了，慌忙问着怎么回事。李军说：“严重缺氧，二氧化碳指标已经92了，很重了。先吸氧吊水，把二氧化碳打下来，否则会神智不清。”张宁妤低下头，最近忙于孩子，忙于家事，父母这里的情况疏忽了。“你爸爸这样的情况，要24小时不间断吸氧，估计家里没做到吧！”张宁妤惭愧地低下了头，但是父亲如此固执，她又能怎么办呢？也许父亲意识到了什么，认为这样勉强下去，也是徒增痛苦，没有意义的。
“今晚要吊水，基本上一袋水一小时，建议家属陪夜。”张宁妤是独生女，她不想让母亲留下。平时母亲照顾父亲已经很尽心，也很吃力，而且父亲的脾气又不好，母亲已经身心疲惫。张宁妤执意劝走不肯离开的母亲：“姆妈，我们两个人一起陪夜，太浪费精力了。不如我们分工，你主要白天守着，我负责晚上，这样我们都可以有一点喘息时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不能感情用事，要合理安排。”就这样，张宁妤留了下来，她电话林峰，告知父亲的情况，以及这两天她先不回家，家里要做好哪些事情，包括家务方面和孩子学习方面的。父亲的病重，也让夫妻俩的冷战彻底结束了。
夜深了，医院的空调还是那么大，冷飕飕的。张宁妤拿起了毯子，披在身上。各种监测仪器在闪着光，各种数据跳跃着。张宁妤不时按下父亲在空中瞎折腾的手，更何况那手上还连着针口。父亲的眼还是睁着，意识涣散，还有各种无意识的捉小虫子的动作。一个多小时后，父亲总算昏昏入睡，这种疲乏也是无意识的吧，偶尔还醒来，拨弄着架在脸上的氧气罩，好像要拿下来，夹在鼻子上不舒服。医院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够听见病人虚弱的心跳声，不时还伴随着家属的按铃声。
张宁妤给闻菲发了短信，告知情况，如果学校有什么紧急事情需要处理，而她又赶不过去，希望能够帮一把。闻菲回信让她放心。
午夜了，父亲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一直悬着的手，总算被疲倦征服了。可张宁妤害怕这午夜的静，静得连死神降临了，你都猝不及防，还有这消毒水的味道，时刻提醒她这里是病区。时间在此刻也缓了下来，张宁妤打了个哈欠，怕睡死了，把手机闹钟调整到一个小时响一次，夹带着振动，声音还不能太大，以免吵醒了旁人。不过张宁妤还算比较警醒，在闹钟响前的三分钟里总会自动醒来，看看吊针液还剩多少。看来，如果心里装着事情，是不需要提醒的，责任心会催促你尽快进入清醒状态。
一个晚上折腾下来，脑袋发胀，眼睛有些酸疼，父亲还在睡着，但睡得极不安稳，不时醒来，两次把针头碰下来。六点钟，母亲来替换张宁妤了，张宁妤吃了两口母亲带来的粥和米糕，匆匆赶往公司。也许在地铁里还能睡个囫囵觉，要保存体力，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张宁妤非常敬业，带着困倦，很快投入了工作，要处理的事务太多了，要参加的会议也太多了，所以时间飞速地转到了下班点。直到晚上七点钟，张宁妤才从公司离开，在附近的小餐馆吃了碗馄饨，再次赶往位于市中心的娘家。途中，她给女儿挂了电话，再三叮嘱，和爸爸相处，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很冲撞他，要学乖一点，她要明晚才能回来。女儿也知道外公病重，懂事地回应了母亲，让她放心。张宁妤赶到母亲家中，洗澡换衣，提着包到医院去了。幸好医院离家不远，徒步15分钟就到了。包里装着手提电脑，张宁妤要在医院里继续当好父亲的护工，以及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