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作者:林雨生    更新时间:2014-08-05 10:35:03

第二卷【12】

     毕业班不同非毕业班,要等到九月一日才开学,而是提前了半个月。所以,八月十五日那天一早,凌轾霖就早早收拾好东西往学校赶。到了学校门口,见大理石的门匾上雕刻着“向阳中学”四个大草红字,歪歪斜斜,像几个醉汉喝醉了酒欹斜摇摆。“向”字相对大些,似间茅屋,可不幸红人倒霉,被雷公劈掉了半个屋顶。据说这四个大字是出自前一任县长之手,后来该县长也感染倒了八辈子的霉,贪污受贿被双规押进了监狱。因此,校长礼尚昌常说这四个字附有贪腐之气,侮辱了学校廉政作风,需要更改过来。但不料礼校长贵人多忘事,老记不住,所以此事不了了之,看来这四个字也休想洗心革脸了。每逢第一学期开学时,门匾左右两边拉挂着一条条大红横幅,好像大门被鬼附上身似的,不得不请钟馗来挂上这些驱鬼符。不用说,布面上的那些大黄字准是上一个学年度的高考喜迅,这喜迅好比明星炒作的绯闻,花样多得很,往往年年不同。假如考生多时,则报上上线人数;反之考生少时,则报上上线率。假如这两者都不足以报,则报上同比往年的上线率的增长率;然而再不足以报,则报上高分值率;上天弄人,还是不足以报,则可报上所谓完成县教育局规定上线任务率。这可妙的很,因为除了个别内行人之外,谁也不知道这规定的上线人数是多少。再说,凭什么可证明县教育局规定上多少人数是合理的。所以,总而言之,往出色﹑往突破的方面报,方可显出本校的教育与日俱进。

     向阳中学大得很,就高三级就有四十五个班。轾霖一进校门,整个教学楼简直就是周易的剥卦的布局宏现于眼前。自己被安排在政治科(9)班。第一次来难免不熟悉,一时找不到自己的班。他问了一个路过同学,才知道在最后一排教学楼七楼上,一听头就大,现在可在第一排教学楼前,眼看离最后一排至少也有八百米左右,走过去也非要十几分钟不可,而且还要爬上七楼。天啊!好不容易到达,可却找不着。又问了个同学,原来政治科(9)班是在第一排教学楼的左栋的三楼上。岂有此理!这岂不是又要跑回去,心里悻悻骂之前那位同学,该死,该死,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嘛。走到半路,上课铃响了起来。到班门口时,已听到里面的女老师正在厉声点名,透窗而望,同学们各各屏声息气,无一动静如临叩听圣旨。顿时,轾霖有些气馁心怯,好容易等那女老师停顿下来,敲下门。那女老师转过头来,冷丢他一眼,又转回去问同学们:“ 你们说,现在几点了。”大家都盯着黑板顶上的挂钟,异口同声说八点十五分。那女老师听了,嘴角冷笑一声,对轾霖道:“哼,足足迟到 十分钟。可这就是一个高三生的学习态度?虽是头一天第一节课——”凌轾霖打断她的话,嗫嚅着说:“我是新来的——插班生,头一次来——不熟,一时找不着。”那女老师道:“插班生?你叫什么名字?”轾霖告诉她,她往点名表找,果然见到有他的名字,是用笔写的,且后面还标明是插班生。于是道:“竟然是头一次来,不熟,就更应该早点到。进来吧。你就往后面搬张桌子和最右角落那位同学一起坐。”接着继续像创世纪里原人阿大(Adam)唱新生禽兽的名字①逐一点起名来。点完名,两手张开撑着讲台,道:“贾老师的事,想你们都很清楚,在这我就不必多废口舌了。既然梁校长托我,顶了贾老师的位。我就说不得以后要讨你们的厌了。我可比不理你们贾老师的仁慈厚义,什么事也任着你们。就上个学期,你们班吃年例,可疯狂到出尽了名。听说尤其是男生301宿舍,放肆得很。一轮到哪个同学家做年例,就约好集体失踪,还打的包车去。打拖拉机,打到熄灯后,仍不过瘾,还要搬了一张桌子挤到厕所里,四个人站着不腿酸继续打,一直到一两点——”冷笑一声——“好了,第二天,不能起床,早操也不去做。现在高三了,不同以往,这下更好了,学校规定毕业班不用做早操,免了这方面的担心,你们还可以打得更晚些。你们男生,敢斗胆说,谁没有在宿舍打过的。女生还好暂且没有什么胡作非为的,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即将高考,我希望迟到﹑早退﹑无缘无故缺席﹑缺考等等这些通通都不要再出现。不用说, 违者必定重罚,先声明,免得以后说冤了你们。当然,我也不赞同过度勤奋的,熄灯后,就偷偷操起小电筒开夜车。你不睡也罢,还影响到别人。什么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圆木警枕也得看看时间,看看效果。该学习时就学习,该休息时就休息,别乱了套才行。这方面,我可是出了名管得严,到时不用说,注定讨你们嫌的,不过,我倒不在乎——”顿了一下,说:“其实,又有哪个老师想和自己的学生,相处得倒像婆媳间的针锋相对。反正考上上大学,又不是我的,何必白费心机做些皇帝不急太监急般的傻事,来讨人厌呢。”一席话,说得同学们哑口无言。最后说,由于是第一节课,大家学习的心也许还没定下来,所以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好好规划高三该怎样去学习。

      下课后,顿时班上的议论沸成一锅粥,深明大义的:“论理,咱们班也该得整治整治了,都太不像样了”;自怨抱恨的:“不想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她,简直就是鬼见愁,以后准没好日子过”;大无所谓的∶“管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先见之明的∶“别说得轻松,小心为上,这可是出了名,名不虚传的母夜叉!”原来这女老师叫吴月钗,是礼校长的干女儿,读了个什么大专师范学院出来,经干爹一提拔,大三进学校实习一年,一毕业就安排在学校教高一语文。不出一年就转正。引得几个国本毕业教了两三年却未得转正的同事好不眼红,私底下刻薄道:“这小蹄子,凭什么?眨眼就转了正,比放屁还快。”“切,还用说,礼校长不就是她干爹,明摆着一个靠山。”“所以说,怨得谁,谁叫你没靠山,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懂不懂?”“总算学个新鲜的了,没爹拼,就拼干爹!”礼太太没有生了女儿,所以就认了自己闺蜜的一个女儿做干女儿。她从小娇生惯养,何况又比别人多了一对父母,因此未免酿成一种高傲自负的情性。如今做了老师,比不得做学生时的腼腆温柔,必须得脱胎换骨至少拿出半斤八两的威风来,才压得住人,也因此学生恨她管缚过严。她喜欢学生管她叫钗姐,而不是老师,以表示师生间并无代沟,可不妙得很,无意间发现她的名字竟与“母夜叉”谐音,于是背后以此戏呼为乐。谁知这一叫便好比雄鸡一唱天下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遍了整个学校,当传到她耳朵,恨的她咬牙切齿。



①钱锺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8),2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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