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作者:林雨生    更新时间:2014-07-31 00:15:42

 【11】

       到了八月五日那天,一早凌母就带轾霖和小韵去妹妹家。曹老妪说,媳妇俩刚刚约梁校长和他太太喝茶去了。凌母说没关系,不碍事,接着悄悄将因去发传单需要劳驾她看管小韵一天的事向她说。曹老妪很乐意任劳,叫凌母放心去。趁小韵和Dodo玩得高兴,凌母俩赶集脱身,偷偷地跑了出去。传单一直发到晚上七点才发完,回来去接小韵已经八点了。睡觉时小韵还缠着凌母问今天去哪了,凌母不耐烦骗她道:“都说了好几遍了,和哥哥去替你交学费,你又不信。”小韵道:“那为什么不带我去?害我在阿姨家盼了一整天。”凌母疲倦得被睡眠深深吸住,有气无力道:“忘了——忘了——”小韵不肯饶过她,又道︰“那你又记得带哥哥去?你骗我。”凌母闭眼不答,小韵就用脚顶她身子。凌母还是不理她,翻个身去,背对着她,不多时就睡着了。明天一早,照例去妹妹家。又巧苏芳芳夫妇俩一早就出去了。小韵因昨天吃了教训,不肯再稍离凌母半步。凌母眼看时间快到,对她说:“怎么你今天不去跟Dodo玩了,你瞧,他好像在叫你,快去跟他玩,快去呀。”小韵道:“我才不去。他又不会说话,不好玩。哑巴巴的,老是呗着嘴嘟嘟地叫,喷得到处都是口水,脏死了!昨天,他还咬我手指呢。”凌母哄她说:“那你去看电视,看灰太狼怎样吃掉喜羊羊。正是这时候,我叫哥哥放给你看。”曹老妪也走来帮忙,说:“去冰箱里拿苹果,边吃边看,这不可好的?”这时,轾霖打开电视,按出灰太狼,道:“小韵,快看,灰太狼又掉进沟里去了,看他那倒霉样,笑死人了。呵呵——”小韵冷瞥一眼,就把脸转回去。此刻,曹老妪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递给Dodo,叫他拿一个给小韵。他虽然还不会说话,但还听得懂。他蹒跚地走到小韵跟前,一壁递给她苹果,一壁嘟嘟大叫,仿佛火车到站拉响了长笛,口水纷纷直喷。小韵不好气道:“不要,你走开,别喷到口水给我。”他听了,像故意跟她做对似的,提高几个分贝,喷得更是凶猛,结果喷了她满手臂都是,小韵大气,夺过苹果,狠狠地用力扔掉。曹老妪看在眼里,猛生讨厌。凌母捡起来骂道:“你不要就算了,你还抢来丢掉。又想吃鞭子了?”小韵怨道:“谁叫他喷口水给我啊!”凌母道:“他还小,你不会让下她,还枉他拿来给你吃。”小韵撅嘴道:“我才不要他苹果吃呢。”此时,一旁的Dodo向她挥手呀呀大叫,像是在骂她。曹老妪恶心地皱皱鼻子,仿佛遭到一股臭气的袭击,走过来把Dodo领开了。

      凌母声色俱厉道:“不吃就给我乖乖坐在这里看电视。轾霖,咱们走,别理她,没时间了。”说完提步就走。小韵紧跟着来,嘟着嘴嚷:“你们不告诉我去哪。我也要去。”轾霖怒道:“你去有什么用!别跟着来!跟屁虫!缠人鬼!你烦不烦?”小韵吓退几步,仍不甘示弱,回击说:“不烦!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凌母不耐烦道:“不用理她,让她去,去了到时可别给我添乱子,要不有你好看。”凌母们走后,曹老妪鼻子里做出鄙夷的声音,道:“哼!就算是皇帝的女儿都没宠得这么娇呢。”

      发传单时,凌母叮嘱她跟紧些,以免走失。轾霖和凌母分开两头发。昨天刚开始时,俩人都窘得很,虽是发人东西,可倒觉得自己像在讨人施舍似的。发出十来本后,胆逐渐大起来。小韵跟了不久,便觉得了无趣味,于是纠缠起母亲,说自己也要发。凌母不肯给她,说了她几句。她缠着不罢休,最后凌母不好气塞她一堆,悻悻地道:“给你!发不了,可别弄丢了。”不知路人是不是处于对小韵年龄上的怜悯,所以发得顺利得很,几乎每发不拒。不一时,就发完手上的。她又向母亲要。凌母觉得她能干,颇为得意,又塞给她些。另一头的轾霖煞是惨敗经营,好像传单是病毒似的,因昨天发过,路人全产生了抗体,所以总是挥手以拒。轾霖灰心地走着,曾几何时,看见路边停放的单车、摩托车、小车,灵机一动,每辆喂它几本,车主到时领不领情,全无要紧,总之能发出去就是了。于是干起来,像位野蛮的交警在疯狂地开罚单。不多时,就发掉了大半。但最后还是照样发到傍晚时才发完。回到家,一身的疲倦,宛如衣服的皱纹蜷伏,身体软绵绵的,像挤出的牙膏,垂垂欲下,毫无半点舒展的力气。三人吹完饭,洗完澡就躺落在床上了。半夜,睡在厅上的轾霖给凌母的鼾声吵醒。他醒来走进母亲的房间,见母亲和小韵凌乱的睡着,身上盖的被子差点泻下地。他叹口气,悄悄走去帮他们重新盖好,仿佛自己成了母亲,而他们只不过是调皮的孩子。

      轾霖出了房间,走到阳台,凭栏望去远处的街道,不时还偶尔隐约听到模糊的汽车声,像半夜里的病老头忍不住的咳嗽,反衬得出乎意料的寂静,令人想象不到它白天的喧闹,仿佛一个哭乏的婴儿正在酣睡。夜空不可思议的寥廓,茫茫如同圆幕四垂,早些时候繁星还闪闪烁烁,像海水荡起的小水花,像乐普上跳动的蝌蚪,像无数对情人调情时的眼睛,眉来眼去。可现在只残留一梳轮廓臃肿的月亮,像只打瞌睡的老挂钟,仿佛白天的到来是它熬出来的,给夜增添不少憔悴的表情。突然它躲进云端里,微透出一团散光,模模糊糊,如梦初醒的眼光。阳台上种的紫罗兰,正开满小红花,虽未完全绽放,趁这月光勉强还能看到它们的羞姿。不知哪里来了一群不知趣的蚊子,围绕着它们嗡嗡作响调情,尽管情窦初开,可却撩不发它们的情趣,倒燎燃了轾霖的惆怅——这吵吵闹闹家很久都没有这么平静过了。心忽然勒紧,感慨无穷,不知不觉黯然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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