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抛弃了阳光暖意的秋夜总是故作一副凄凉的倦容,透过窗帘中间的缝隙呈现在建筑内部的墙壁上,黯淡的色调与其笼罩的璀璨的大地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在探寻它们之间的色差的时候,再次发掘出关乎于自我未来的线索。当然这类触景生情的遐想未必非要由这样通俗的夜晚专属,并且它所囊括的各类事件本身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此时,我仰望着点缀在夜幕上稀疏的星辰,莫名其妙地开始思考起它们空泛的含义,或在心底里丈量星系之间的距离,但很快我便醒悟到,这绝对是一番徒劳的举动,就像它们所散发的光亮一样渺茫。假设被此类抽象的物理现象所敷衍的是数以千计光年前的事实的话,那么我这粒宇宙内的微尘岂不是目睹到了久远的过去?由此进而深入推演,历史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候看起来并非遥不可及,完成一次超时空的穿越似乎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提着半罐可乐重新回到电脑桌旁,强忍着扰人的困意继续浏览白天拍摄的那些照片,并将像素最大化,以便勘探到更多骇人的细节。在这个令人乏味的过程中,一具具狰狞的遗骨充斥在屏幕的每一个角落,破败的关节接合处不断地暗示着我还原眼前的这些亡者在弥留之际的最后姿态,尽管从医学角度来讲,我的这种联想毫无事实依据,但是由这些凝固的肢体所营造出的一股股势能却可以实实在在地呈现出肉体复原后的效果,并给人带来一种无可复制的切身感受。
与屏幕相比,台灯的亮度微不足道,它孤零零地伫立在桌角,悄无声息地将周围所有物体染黄,同时借助这种有限的影响力来化解它此刻的恐惧。我翻开下一张图片,如果按照存储的序号进行排列的话,它应该居于埋尸坑的中心地带,目前露出地面的只有头骨,其余的骨骼估计还在土壤的下面,除此之外在头骨下颌偏左一点好像有一片类似贝壳形状的物体,我猜测大概是某种拴在俘虏颈部上的锁具,不过像这样形状的锁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于是我将图片进一步放大,使画面完全集中在这块轮廓鲜明的物体上,以便细细分辨这把锁具的大致结构。可无论我做出怎样的假设,它都不能与我此生见过的所有锁具发生根本性的联系,最主要的是我无法确定它的工作原理,以及和铁链连接处的具体位置。虽然这并不妨碍我未来工作的开展,但在与生俱来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固执地将视线滞留在这团模糊的影像上,并盲目地拖动着鼠标,在它的周围进一步搜寻着可能的线索,或许只有通过这种明知会一无所获的举动才能够化解此时内心的疑虑。
我向这颗头骨的右侧挪了挪,大概在腮部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画面当中有一丝光线与周围泥土的色彩差异很大,由于图片放大后的效果比较模糊,形象也比较笼统,因此我将画面收缩到了原始的尺寸进行识别。的确,这道偏黄的像素就隐匿在下颌与土壤的夹缝之中,并且不管我展开何种想象,都很难推断出散发这道独特亮光的物质到底是什么,抑或是黄金一类的贵重金属?我对这一猜测不抱有太多的肯定,要知道在当时的国情下,此类贵重金属的所有者都是些社会上层的名流,而他们在战争来袭之前基本上早已溜之大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当然上述言论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剖析罢了,也可能脱离我的构想还会有其它的例外,甚至说它根本就不属于金属的范畴,只不过是阳光在潮湿的泥土上反射出的离奇效果。
在这个疑问尚未得到确切的定论之时,我将今夜的工作又继续向前推进了一步,直至浏览到最后一张图片时,时间已经迈过了零点的大关,驻留在这样平凡的两天的交界处,我突然想起母亲时常叮嘱我的钢铁一般的军令——每晚十一点之前必须上床睡觉。目前看来我已经违令一个小时了,虽说母亲不在身边亲眼所见,但我的心里还是感到有些愧疚,加之一天的辛苦劳顿,致使我真的有些困乏了,于是我关掉电脑,像一只驯良的猫科动物似的爬到了床上。
正如我开始时说的那样,抛弃了阳光暖意的秋夜总是故作一副凄凉的倦容,而这副倦容直到我仰卧在床上时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有些人而言,我预感到这又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疏疏朗朗的星辰散发着稍显淡青的银光,微弱的光亮涂抹得并不均匀,透过云罅之间疏密的缝隙,鼻子仿佛能够十分真切的嗅到夜幕的幽邃和安谧。然而自然界永远都无法摆脱它善变的本性,随着一团疾风袭过沉寂的夜空,这片银色的幕布被吹得粉碎,残片从天而降,均匀地播撒在江塞的大街小巷。
此时我处在似睡非睡的状态,并且沉浸于天花板上由光影组合而成的几何图形之中,它们占据了光谱上的每一个色块,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相互交融,合为一体。另外在融合的过程中,分离也在同步地进行着,先是从边缘处一点点地蔓延,不分同类色还是对比色,只要机缘巧合它们就会拧成一束,结成一团,抢占肉眼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而且这种随机产生的图案囊括了迄今为止所有绘画流派的精髓,将观者的艺术境界升华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就连对艺术鉴赏有些肤浅的我而言,也不由自主地想尝试着对它们进行重新的构图与着色。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十分费神的工作,它胜过任何一剂催眠药物的功效,让我在刚有一点创作灵感的时候就开始昏昏欲睡,不久便合拢了双眼。
梦中的海面亦如从前我在清醒的状态下见过的所有海面一样辽远而空寂,不计其数的浪花竞相在我眼前绽放,但唯有花的形状,却无花的芬芳。渐渐的,一股无可名状的黛绿的色彩蔓延至我心房的死角,迫使我不得不在混沌的意识情境下怀疑自己正身处在田野与海洋的交界处。我举目四望,却不见任何与我相似的鲜活的生灵在这条绵长的海岸线上游荡,难不成我是自己梦境中濒临灭绝的物种?在孤独与沉默中等待着由寂静衍生出的绝望?
我意识到自己在寻觅着昱若,在绿色的边缘,在海天一线的地方,然而当我判定这一切终将化为空想的时候,我所处的这片一望无际的梦境便开始变得残破起来。谁会抚平眼前莽莽的原野呢?它的下面真的掩埋着无以计数的皑皑白骨吗?纷繁杂念之中,我提出了这样两种毫不相干的问题,此时,我的思维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脑海中每一个虚幻的事物间慢慢丧失了彼此的瓜葛,并成为某种特立独行的个体,它摒弃了由昱若的纤纤玉指带来的和美琴声,以一派惊世骇俗的幻灭口吻宣告我的梦境即将接近尾声。事实上,在我快要步入苏醒的地域时,我才恍惚觉察到刚才所谓昱若的琴声只不过是梦中凭空捏造出的缥缈的背景音乐罢了,至于是何曲子,我更无从知晓。
我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如同倒着播放我渐入睡眠状态一样,四肢静卧在床上,却没有任何遮挡物覆盖,就像一具溺死的腐尸漂泊在夜晚的海面上,周围静悄悄的,毫无巨浪来袭的征兆,并且过了很长时间我也没有产生想要改变这一姿态的想法。直到一丝穿过窗帘夹缝的城市之光映射在我的脸上时,我才稍稍地挺起了头,此时墙上浑圆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零时三十七分十九秒。不过依我对它的了解,它总是慢于北京时间一刻钟的,所以现在准确的时间应该是——零时五十二分十九秒。没想到,刚才自己所经历过的那片刻的梦境,竟然发生在这样看似漫长的时间段里,这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会是什么?”
我醒来时这样问自己,接着跳下床,躲进卫生间洗去了附着在脸上的睡意,随后貌似焕然一新的样子重新回到了卧室。我穿上衣服,并从床下翻出手电筒,朝着自己的脸上照了照,耀眼的灯光令我的神志再次清醒了许多,仿佛一位善良的逝者在推开天堂之门的一刹那所见到的白茫茫的情景。
在这片白光的驱赶下,我迅速驾车来到国际会展中心的所在地,此时,夜晚的工地空旷而荒凉,好像曾经创造喧闹声势的重型机械都被覆没在一座座沙石和土堆下面,留下那些尚未竣工的建筑物勉强探出头守卫着这片广袤无垠的废墟。我沿着白天走过的路径摸索着前行,或许是因为秋夜温度降低的缘故,此时脚下的泥土已变得干硬,一个个凝固的足迹在我面前延伸,昭示着这条道路曾被为数众多的人践踏过。
诚然,我从未在这样凄凉的夜晚登临一座埋尸坑的边缘,俯瞰坑底,仿佛下面一具具尸骨突然间复活了一般在蠢蠢欲动,侧耳聆听似乎还能闻见他们在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哭嚎,此种感观上的刺激迫使我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但我敢肯定,这并不是由胆怯造成的,也不与头顶冷寂的星空有关,这应当完全归咎于我欲要揭开这团谜题的急迫心理。我在埋尸坑的周围转了转,找到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陡坡跳了下去,不料竟迈入了一洼尚未干涸的积水里,冰冷的温度迅速透过我的脚掌蔓延至全身,然而我还是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踩到下面亡灵的遗骨,否则我将会无休止地自责。
我蹑手蹑脚地移动到那颗头骨旁边,经过确认之后,将手电筒搁置在它的正前方,随后学着考古专家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拨开它下颌周围的泥土,并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由于有些泥土已经在骨骼表面结节,因此挖掘起来十分困难,大概用去半个钟头的时间它下方的锁骨部分才显露出来,与此同时,早先我猜测的那个类似枷锁一样的东西已完整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另外夹在土壤里偏黄的物质也一并展露无遗。而在它冲破土层的一瞬间,我简直无法形容自己惊愕的程度了,这分明就是一条黄金材质的项链,它的粗细胜过一根娇嫩的柳条,并且经过半个多世纪水土的腐蚀仍旧不失其真实的本色,假设依照当时的市值以及它目前的成色分析,它的价值一定不菲。此刻,我绷住因兴奋而变得桀骜不驯的心脏,轻轻揉去残存在吊坠上面的泥土,十分谨慎地将它从头骨上卸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它的长度略大于这颗头骨的周长,而重量却比我预想的轻很多,直至我完全将它捧在手心里时,胸腔内不断喷涌的热血才稍稍冷却了些,脸上顿时显露出一副盗墓贼得逞时的贪婪微笑。
因为天色黑暗,我没办法分辨出吊坠上面的纹理,只得慎重地用塑封袋将这根项链包裹好,像对待一个崭新的生命一样将它揣入怀中,随后又投入到那个贝壳状物体的挖掘进程中。我并没有急于拾起它,因为我触摸到在它的下面似乎还掩埋着与之相连的某种东西,只是目前我还无法做出断言。我用指尖上的肌肉轻缓地搓去覆盖在下面的泥土,愈发觉得自己触摸的物体的形状异常规整,仿佛一件由技艺精湛的工匠潜心雕琢过似的,即便它的表面仍残留着粗糙的沙土,但我还是可以肯定这件造型独特的工艺品绝对非同寻常。随着附着在上面的土层被一点点地剥离开,四根蜷曲的金属丝状物跃然呈现了出来,顷刻间,我再次因惊愕而目瞪口呆了,这不正是一把小提琴吗!它和昱若手中演奏的那种乐器的形状有何分别!而那个类似贝壳状的物体和昱若无意间提到的“腮托”又极为相似,没错!这正是一把小提琴,不然的话为何在琴弦的左右会有这样两个相互对称的像音符形状的孔洞?可它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的演奏者又会是谁呢……一连串的问题驱使着我加快了向前挖掘的速度,不知不觉沿着琴弦的方向三根惨烈的指骨现出了土层,并且在指骨的下方的确压着刚才那四根纤细的琴弦,以及枯朽的琴头部分,这些部件的出土更坚定了我刚才的判断,由于这只腐败的手掌攥得太紧,我一时无法将这把提琴分离开,只好掏出相机拍下了这幕带有行为艺术倾向的场景。就这样,在瞬间苍白的曝光中,一具残破的尸骨静默地架着一把小提琴,仿佛还能聆听到它临终前演奏的最后一支曲子。
“你必须亲自跟他讲……对,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这具骨头挖出来……其它的你就随机应变吧……没错,一定要确保它完好无损……抓紧时间,有情况及时和我联系。”王隽义一边端详着我昨晚拍摄的那具拉琴的骨架,一边对电话那头的刘主任吩咐道,接着他放下电话,把椅子转向了我。
“那条项链的玉坠儿上刻的是什么?”
“‘杏子’,应该是一个日本人名,上面还刻着可能是她的生辰‘明治四十四年’,应该是个女性,我分析大慨是他的妻子或恋人,不过照此推断他也应该是个日本人,或者跟日本人有些关系……”
“日本人?那他怎么会被埋在坑里?还拉着小提琴?说不定他是个音乐家?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我的分析还没有结束时,王隽义用一连串的问题打断了我。
“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要想破解这些疑团,就应该从这个叫‘杏子’的人名入手。”
“没错,可问题是……我们到哪里去找线索呢?”说话间,王隽义点燃一棵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记得在地下室整理日文档案时,曾见过一份由当时的日本领事馆记录的战前驻江塞非军事人员的名册,我想先到那里找找看。”
“名册?呦西——”他叼着烟卷,模仿影视剧中日本鬼子的口吻,左手握着我昨天收获的那把刺刀,在我面前挥舞着,好像要回放日军屠杀中国百姓时的情景,但很快他又放下屠刀,终止了刚才搞怪的举动。
“那这边的走访工作呢?你打算停工吗?”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办?我现在可是分身乏术了。”
我无奈地仰靠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其实在我的心里这具尸骨更有吸引力,一方面在以往我见过的所有埋尸坑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件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件,另一方面在这之前与那些受害者接触的过程中,他们痛不欲生的遭遇已经让我苦不堪言了,尽管我矢口否认王隽义说的那样,我是悲天悯人、杞人忧天,甚至是庸人自扰,但现实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楚时常纠缠在我的大脑深处,与王隽义所说的处境又极为相仿。我曾数度寻求过逃避,即便迫不得已深陷其中,我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杜绝那些无中生有的自责的侵袭。现在我的确有幸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我迫切期盼着在深入探寻这具尸骨奥秘的同时,寄生在我肉体内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负罪感,也会随之慢慢消亡殆尽。
“荐成,你就不能再积极一点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人接替你的工作?除非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要不然你还是能者多劳吧。”
“杜峄怎么样?上次去苏州时她表现得就不错,不如让她试试。”
“那个山东姑娘?”
“嗯,仓库里大部分的资料都是她帮助我整理的。”
“是吗?你们俩该不会摩擦出火花了吧。”王隽义笑眯眯地调侃我说。
“我可没你那么有品位。”我义正言辞地回敬道。
“那好,就照你说的办,你瞧瞧咱们这,除了高龄产妇,就是老掉牙的爷们,馆长还是名誉的,一切都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能独当一面的人少之又少。”王隽义将烟头掐灭之后,屋子里空气的密度顿时凝重起来,并且这一幕场景一直留存在我的脑海里久久未能散去。它似一股无形的压力,敦促着我不得不投入到另一种稍显欢愉的工作之中。
带着上述工作给予我的微薄欲望,我隐匿在无法判断黑夜还是白昼的地下室里,作为室内唯一的光源,棚顶白炽灯昏黄的色彩当中不带有任何关于时间和空间的信息。而那本犹如一九五三年出版的《新华字典》一样厚度的名册此时正静卧在锈迹斑驳的桌面上,它枯黄的面容下掩藏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日本列岛上和族所使用的文字,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灵蜷缩在纸面上,我用指尖从他们身旁划过,好像只一刹那,便将他们短暂的一生抹杀掉了。我一边辨识着“杏子”的名字,一边下意识地思索着他们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所经历的一切,或许有些人罪孽深重,或许有些人在那场浩劫当中重新认识了自我,又或许有些人在懵懵懂懂之中陷入了和我现在相同的处境……假设这些可能真的可以涵盖他们的人生的话,我手中的这本微不足道的名册岂不成了一本收录了各色人等罪与罚、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的时代传记了吗?当然,以上猜测是无法用一个人的名字来判定的,他们生命的长度也无法通过名册上面记载的出生年份来丈量。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正在翻阅的这本名册,好似一本记录着已故亡灵的名单,即便自己费尽心机地去找寻,也不可能搜查出所谓“杏子”这个人物的下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丧失了耐心,我以一种及其教条的心态,在预想的结局面前故作顽强地坚守着最初树立的信念。我承认我正处于迷茫的囹圄中,此外我对目前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全无兴趣,归根结底,我只要证明——我的存在和“杏子”的存在同样重要。也许这个想法很愚蠢,可它却是我滞留在这座名不副实的档案馆里的唯一理由,而且与“杏子”无关,完全是我得以坚持到现在的精神支柱。最终在近两天的断断续续的翻阅过程中,六名女性的名字渐渐从记载着一九三零年到一九四五年十五年间来过江塞的日本人中浮现了出来:
1.加滕杏子,明治二十二年(一八八九年)出生,丈夫加滕工一郎,大儿子加滕健太,二儿子加滕次彦,女儿加滕千代子,新泻县船江町。
2.河野杏子,明治三十四年(一九零一年)出生,丈夫河野正孝,儿子河野阳生,北海道旭川。
3.大冢杏子,昭和九年(一九三四年)出生,父亲大冢冈义,母亲大冢和子,哥哥大冢直人,姐姐大冢久子,枥木县下都贺郡。
4.谷口杏子,大正七年(一九一八年)出生,哥哥谷口平人,京都府船井郡丹波町。
5.高木杏子,明治二年(一八六九年)出生,丈夫高木琉生,德岛县海部郡佐加乡。
6.中川杏子,昭和十五年(一九四零年)出生,父亲中川俊,母亲中川千代,熊本县植木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