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北军金吾卫

作者:薄发    更新时间:2014-07-17 10:36:52

自从听说赵家找了北军的人出面,老瓜蔫子就知道自己在长安待不下去了。他对军队的战力,当然有着深刻的了解,这不仅是因为他跟随我父亲在狼烟遍地的西域闯荡多年,亲眼目睹许多战争,同时也因为他的许多武功都是我父亲传授,而我父亲当年正是行伍出身。

老瓜蔫子曾想带我们离开长安避一避风头,但当时母亲已经病重,卧床不起,无法成行。老瓜蔫子也就留了下来,担心赵家找不到他,就会对我们不利,所以甘心舍了自己性命,保全我们一家三口。他曾对我说道:“赵蒙是我杀的,我抵了命,不至于牵连你们,好歹保住性命,将来假如真的没有出路,少爷就带相安姑娘去西域闯荡吧。”

老瓜蔫子低估了赵家的心狠手辣。赵家小少爷丧命,他们已打定主意要所有人跟着一起陪葬。那天几百名衣甲鲜明的金吾卫闯进我们简陋的住处,把屋子团团围住后,赵家家主赵方陪着一名北军校尉进来,宣称是来搜捕从西域潜入的匈奴奸细。

听到这个罪名,本来打算束手就擒的老瓜蔫子变了脸色,因为这不仅意味着从西域回来的他必将被处死,在长安负责接应“奸细”的我们,也再无生还的余地。

我和老瓜蔫子都抽出了刀,到了这地步,就算明知不敌,也只有死战到底了。但几百名士兵的长弓一齐指住了我们,三棱箭镞上寒光闪动,绕着我们围成了一个紧密而均匀的圆圈,只要那统军校尉一声令下,我和老瓜蔫子立时会被射成两只刺猬。

这个时候,面色苍白的相安也冲出来,扑进箭圈的中央,反而挡在我们面前。那名统军校尉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相安,悠然地问道:“赵方兄,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奴?想不到为了这么个丫头,你儿子竟然连命都丢了,哈哈。”

赵方的眼角抽了抽,但还是低声回答道:“校尉大人,正是这一干凶徒,请大人快快下令动手,为我赵家出了这一口气。”

一向腼腆文静的相安,忽然仰起了头,开口说道:“大人,我刘相安是当今皇上亲口赦免的宗室公主,你真的有胆子杀我吗?”

那名北军校尉闻言一怔,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眼盯着赵方,意似征询。看情形,赵方似乎并没有把相安的底细完全告诉对方。赵方忙道:“校尉大人无须担心,这小丫头根本是在胡说八道,她不过是一个叛逆的藩王留下的孽种,父母早已贬为庶人,在小人商号里为奴久矣。北军在长安担负着稽查、驻防大任,有秘捕匈奴奸细的权力,大人只要给他们一个勾结匈奴企图谋反的罪名,无论如何处置,担保绝无后患。”

那校尉脸色阴晴不定,对赵方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卫将军可知道此事?”

赵方暗暗擦了一把汗,陪笑道:“将军大人军务繁忙,小人以为此事无关紧要,尚未来得及详细告知。其实只要坐实了他们勾结匈奴之事,校尉大人不必担心。廷尉从史和京兆尹那边,小人也都打过招呼的。”

那校尉“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相安。我和老瓜蔫子听见赵方的说话,情知对方并无多大忌惮。老瓜蔫子昂然道:“赵蒙那小混蛋是我杀的,与这里其他人可没关系,你们要人抵命,我随你们去便是,别冤枉其他人。”哪知相安却立即说道:“一切因我而起,放了其他人,我相安甘愿抵命。”

赵方狞笑道:“你们倒说的容易,凭你们几条贱命,也能抵得上我儿子么,都去死吧。”

那校尉见相安一个羸弱少女,面对斧钺利箭竟是一脸刚强之色,脸上倒也生起了一丝赞赏,哈哈一笑,说道:“一个谋逆废王的后裔,吓唬不了人,不过这位姑娘的胆气倒也不凡,假如你们杀的不是老赵的亲儿子,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现在只怕是难了。我奉将军之命,来抓的是匈奴奸细,你们识相些,束手就擒,免得多吃苦头。你有什么话,不妨去跟将军分说。”然后眼光向老瓜蔫子一瞥,说道:“你是从西域来的吧,听说功夫很硬,不过今天既然撞在我们北军手里,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投降的好。”

赵方道:“校尉大人,这二人手提利刃,摆明了是负隅顽抗,不如就在这里杀了,一干二净,将军大人那里绝对不会怪罪的。这点小事,何必还要多费手脚。”

那校尉略一犹疑,身后忽然有一名军官走到他身后,俯耳与他悄悄说了几句话。就见那校尉眼睛一亮,说道:“李军侯,此话可真?”那名军官躬身道:“在校尉大人面前,卑职何敢妄言,请校尉大人裁夺。”

那校尉点了点头,说道:“好,就依你所言。”陡然将手一摆,围在我们周围的士兵,竟一齐将手中弓箭放下,各自后退了一步。我和老瓜蔫子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相安也是一楞,愕然看向对方,不知对方是在打什么主意。

那名军侯越众而出,朗声道:“既然是宗室公主,我们暂时便不动粗。只是现下商贾赵方秘告你们勾结匈奴,卫将军特派我等前来查察,还请你们跟我们前去北军署衙,一证清白。我等必当以礼相待。”

这番话一说,在场诸人无不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这队来势汹汹的金吾卫竟会突然转了立场,摆出这样一种姿态。也不知眼前这小小的军官方才和那校尉说了什么,竟然一下子改了主意。

赵方又惊又怒,说道:“校尉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难道大人连将军大人的命令都不听从了么?”

那校尉脸上一沉,斜睨赵方,竟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冷冷道:“赵老板,北军衙门做事自有分数,赵老板若是有意见,改天亲自去找卫将军说吧。”转身对那名军侯说道:“李军侯,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将军那里回话。”手一挥,带着一队士兵呼啸而去。

我和相安、老瓜蔫子三人稀里糊涂之下,被那名军侯带人半押半送,慢慢往北军衙署而去。因为相安的要求,这队官兵居然还特意留下了两人,暂且照料我的母亲。我瞥见一旁的赵方一脸的费解和恨意,咬牙切齿地望着我们离去。

多年之后,我再看到赵方这张脸时,已经从西域带回来了第一批财富和货物,而赵方则已沦落为长安的一名乞丐,打听之下,才知道是被朝廷抄了家,罪名是北军衙门查定的,一问,赫然竟是他当初用来诬陷我们的“勾结匈奴,刺探军情”,这本是死罪,据说最后倾尽家财,才买回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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