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年轻人纵情玩乐(2)

作者:(俄)果戈理    更新时间:2013-12-04 15:45:01

“可不,现在才看清是你嘛!”村长如梦初醒,说。“文书先生,你说说看,这个该死的促狭鬼不是大骗子手么?”

“是大骗子手,村长大人。”

“我们不该把这些浪荡子好好惩治一顿,叫他们改邪归正么?”

“早该这么做了,早该这么做了,村长大人。”

“这些坏蛋满以为……见鬼,怎么啦?我好像听到小姨在屋外喊叫呢?这些坏蛋满以为跟我是平起平坐的。他们以为我就是他们那号人,普普通通的哥萨克!”接着,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感紧眉头往周遭扫视了一眼,大伙儿就猜着村长又有一番重要的话要说了。“那是17……这些该死的年份数字,就是要了我的命也说不全;唔,就是那一年,当时的警察署长列达切夫接到圣旨,要在哥萨克里头挑一个最机灵的人。啊!”村长发出这么一声感叹,举起了一根指头,“要一个最机灵的人!去护送女皇陛下。我那时……”

“还用说吗?这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村长大人。人人都知道,你是得过皇家的恩宠的。这会儿你该承认吧,我的话没错:你说抓到了那个穿翻毛羊皮袄的坏小子,那可是亏心哄人。”

“说到那个穿翻毛羊皮袄的魔鬼,我们要给他带上脚镣手铐,杀鸡儆猴,免得别的人学样。让他们知道权势的滋味!村长不是皇上派的,还会是别人吗?然后,我们再来处置别的坏小子:我可没有忘记那些可恶的坏蛋把一群猪赶到我的菜园子里,啃光了我的白菜和黄瓜;我可没有忘记那些狗杂种不肯给我打场;我也没有忘记……哼,叫他们下地狱去。我一定要把那个反穿羊皮袄的骗子手查出来。”

“看来,是个手脚麻利的家伙!”酿酒技师说;就在这说话的当儿,他的两颊不停地装满了烟弹,宛如一尊攻城的大炮,两片嘴唇离开了那只短烟斗,喷吐出一团团缭绕的烟雾。

“这个家伙到酒店里来帮工倒不坏,可以派上用场;要不,就干脆把他吊在橡树顶上当圣灯点。”

酿酒技师觉得这句俏皮话也还高明,于是,不等别人称赞,他先就洋洋自得地嘎声笑了起来。

这时,他们渐渐走到那幢几乎塌落到地上的房子跟前了;一行人都突发好奇之心。大伙儿挤在门边。文书掏出钥匙,在挂锁旁边弄得哗啦直响;原来拿的是开箱子的钥匙。大家等得不耐烦了。他卷起袖子,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因为一时找不到钥匙而骂骂咧咧的。“在这里呐!”他终于说道,弯下腰去,从花粗布灯笼裤的大口袋底里掏了出来。听到这句话,我们的主人公的心仿佛合在一起了,这颗硕大的心脏怦怦直跳,它那不均匀的跳动声甚至没有被那噹啷一响的铁锁声所压倒。门开了,于是……村长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酿酒技师感到浑身冰凉,他的头发倒竖起来了,仿佛要飞上天去;文书的脸上一副惊恐万状的神色;甲长们犹如双脚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同时张开的大嘴全都合不上来,面对大家站着的又是小姨。

然而,小姨一如他们那样十分骇然,稍稍醒悟过来,便移动身子走过来。

“站住!”村长用发狂似的嗓门吼道,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诸位!这是恶魔!”他接着说道。“拿火来!快拿火来!我就舍了这幢公房!烧掉它,烧掉它,叫这恶魔焚尸灭骨。”

小姨听到门外那叫人毛骨悚然的判决,惊恐万状地叫嚷开了。

“你们怎么啦,伙计们!”酿酒技师说。“老天爷在上,你们的头发几乎都全白了,可是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恶魔随便用火是烧不着的呀!只有烟斗里倒出来的火种才能烧着会变的妖精的呀。等着,我马上就侍弄好了!”

说完,他从烟斗里倒出还有火引子的烟灰,放到一束麦秸上,开始把火种吹旺。一种绝望之情使可怜的小姨增添了求生的勇气,她大声地哀求他们别送了她的命。

“且慢,伙计们!干吗要平白无故地造孽呀;兴许她压根儿不是恶魔,”文书说道。“只要关在房里的那东西肯在身上画个十字,那就证明她不是魔鬼。”

大伙都赞成他的提议。

“躲开我,恶魔!”文书把嘴唇紧贴在门洞上,接着说道。

“如果你站在那儿别动弹,我们就打开门。”

门开了。

“画个十字!”村长说道,一面回头往后瞄了瞄,仿佛要在一旦开溜时找个安全的地方似的。

小姨画了个十字。

“活见鬼!一点不假,真是小姨呀!”

“大嫂,怎么鬼使神差把你拽到这间破屋里来啦?”

于是,小姨抽噎着诉说了事情的经过:一大群小伙子在屋外一把抱住了她,尽管她拼命挣扎,还是把她塞进了这屋子的大窗户里,还用护窗板钉死了呢。文书往上瞧了瞧:大护窗板的铰链果然扭脱了,那护窗板却用一根长方木条在上面钉住了。

“好你个独眼鬼!”她冲着村长大声吼道,村长连连后退着,还一个劲地用那只独眼盯着她。“我知道你一肚子祸水:你巴不得有这个机会烧死我,这样你就好放肆去找姑娘厮混,没有人盯着你这老不死的瞎胡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儿个晚上跟甘娜说什么来着?哼!我全知道。凭你那木头疙瘩的脑瓜子还骗得过我。我忍了好久了,往后就别怪……”

说完,她扬了扬拳头,扬长而去,丢下村长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儿。“不对呀,这真是闹鬼了,”他心里暗暗想着,同时使劲地搔搔头顶。

“我们抓住了!”这时,甲长们走进来,高喊道。

“抓住谁了?”村长问道。

“就是那个反穿羊皮袄的魔鬼。”

“把他带来!”村长喊道,一把抓住俘虏的双手。“你们疯了吧:这是醉鬼卡列尼克嘛!”

“真糟糕透了!分明是被我们抓着了的,村长大人!”甲长们齐声回答。“在一个胡同里,该死的坏小子们把我们围住了,又是跳舞,又是拉扯衣袖,又是伸舌头做鬼脸,又是掰我们的手……鬼知道是怎么的……我们竟让他跑掉了,倒是逮了这个马大哈,这只有老天爷知道!”

“我现在要用一用全体村民给我的权力,”村长说,“下令立即将这个暴徒捉拿归案;同时,把街头一切闲逛之人,也立即带来由我处置!……”

“这哪能呢,村长大人!”几个甲长叩头哀求说。“你去看看那些丑陋怕人的模样就好了:天打雷劈,我们生下来,还受过洗礼——可从来不曾见过这么肮脏可厌的嘴脸。会要闯祸的,村长大人,他们把好人吓得魂飞魄散,以后再没有一个巫婆敢‘驱惊’治病了。” 

“我叫你们知道怎么‘驱惊’的!你们怎么着!不听我的命令吗?你们大概是跟他们联手结伙的吧!你们想造反不成?这是怎么回事?……对呀,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捣乱吗?……你们……我去禀告警察署长!马上就去!听见吗,立刻就去。你们跑吧,快点儿溜吧!我要让你们……要叫你们知道……”

在场的人一下子全都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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