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支委会的第二日,天放晴了。许多人家的门口,晾着衣服和尿布,摊晒着从水里抢出来的潮湿的山芋干和红高粱,这些宝贵的粮食都有专人看守,任何一只贪嘴的鸡都别想接近。向阳的路面已开始干松,只有在被雨水破坏得凹凸不平的低洼处,一不小心踩上去,仍会溅得一腿泥水;种在家后的芝麻、豆子等作物,软软地匍匐在地上,仿佛再也爬不起来了。大路中央的荷塘里,高高挺立的荷花箭上残留着斑斑泥点,空气中的湿度还很大,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在太阳的蒸烤下所发散出来的、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湿潮的气息。
孩子们总是高兴的,三五成群地挎了篮子上野地里挑小蒜去。这是一种野生的蒜,小小白嫩的蒜瓣带着翠绿的茎,腌起来可以当菜吃,家家的饭桌上少不了它,雨后初晴的时候,田野里最多。
今天不同往常,大家挑罢了小蒜,都不愿家去,把篮子和镰刀搁在地上,坐在黄土堆起的高坡地上,翘起下巴,眼睁睁地朝那向西延伸的通往县城的唯一的大路望去。
他们是在等娟娟。今天一早,娟娟到县城去领救济款了。这些孩子们的妈妈在他们临出门的时候都叮嘱过了,要他们注意,娟娟回来了没有,救济款什么时候发。要是中午回去吃饭的时候,不把确凿的消息带回去,妈妈就会骂他们“死孩子”、“懒蛋”,弄不好还要饿上一顿。
“来了!”领头的孩子——路北楼娃家的女儿,一个顶伶俐不过的小姑娘,忽然叫了一声,两手一拍,跳下了土墩,别的孩子听了也都纷纷跳下来,嘁嘁喳喳地聚在路口上。
来的正是娟娟。她还是大清早啃了两块干饼离开家的,现在头顶上的太阳都偏西了,两只脚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嘴也焦干,地上蒸发出来的热烘烘的潮气使她昏昏欲睡。她机械地迈着步子,右手紧靠着挎在腰间的黑色提包,这里装着宝贵的救济款。
快到村里时,她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到家以后,得赶紧烧口吃的,接着就开始工作,把账算好,晚上才来得及分发出去。要不,会计室里没有保险柜,这笔款子,要是万一出点意外的话,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没提防,她被一群孩子包围了。
“娟娟,领来了吗?”
“领来了,领来了,什么时候发呀?”
“快告诉俺,什么时候发,俺妈让来问你的。”
“俺爹叫来问的!”
孩子们欢蹦乱跳地叫着,脸上流着热汗,娟娟见了,心底涌上一丝怜悯,她刚想回答,话到嘴边忽然改变了主意。
“明天发,明天发。”娟娟说着,不停步地往前走去,她想要是告诉他们今晚发款,那么,整整一个下午可就别想安静了。
孩子们得了回答,一哄而散了。他们小小的心灵已得到满足,家里有秫面稀饭等着他们。
只有淑孩没有走。她神气地把她三个弟弟:大虎、二虎和小虎,打发回去报信,自己舞动着小镰刀,还要挑一会儿野菜。她的妈妈常年有病,她稚嫩的肩膀上已压上了生活的重担。
娟娟走进了村,竟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不管谁见了她,都要放下手里的活计,远远地向她行着注目礼,等走近了,问一声:“娟娟,救济款什么时候发?”
“明天”,“明天”,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声“明天”了,她暗自庆幸自己回答得巧妙,像逃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缸里的水,刮起来仅够和面,但是娟娟实在懒得去挑水,就匆匆贴了几张红面饼子,口渴得难忍,又去隔壁人家的锅屋里,贪婪地舀了满满的一脸盆水,一半烧了开水,一半痛快地洗了把脸。
吃罢饭,娟娟把自己关进了会计室。
身子已经歇过来了,账目也摊在桌上。屋子里相当的静,一只样子很像蜜蜂的小虫子,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嗡嗡叫着转了一圈,又飞出去了。
没有任何妨碍娟娟工作的干扰。
可是娟娟的思想,无论如何也集中不到这简单的账目上去。她的思想处在矛盾的状态中。昨天晚上,当她慢慢地从洋槐树下站立起来的时候,就明白,感情的激动已经过去,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把渐渐溶合在一起的两颗心又分开了一样,她感到惘然若失。小梁的话,并没有使她加深对虎山的感情,相反,更坚定了她离开这里的决心——纵使小福子的遭遇是令人同情的,纵使老葫芦的命运是十分悲惨的,但是千百年来,农村就是这个样子,这样的贫困,这样的落后。虽然农民也是人,他们也向往幸福的生活,他们应该有获得这种幸福的权利。但是几时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几时才能够改变农村的贫穷落后的面貌呢?古往今来,人们编织了多少美丽的神话,然而他们的希望和理想,迄今为止,还只是传说中的金凤凰。年复一年,永远是那样的肩挑人担,永远是那样的赤脚露腿,栉风沐雨;全年的口粮,又永远是不足数的山芋干和红高粱,难道一个张梁的力量能把那缥缈的理想变成现实?能为农村变出大米、白面、牛奶、饼干吗?不,不行啊!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救不了别人,还是救救自己吧!
但在当时,娟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梁子的坚定态度使她只能保持缄默,她不敢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如果失去了他的爱……啊,当青春的热血即将交融的时候,思想上的鸿沟却突然加深了,这是多么不幸啊!就这样,她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幽会的地方。
娟娟痴痴地坐着,偶尔一抬头,忽见玻璃窗上出现了一张瘦瘦的瓜子形的小脸,两只乌黑的眼睛正瞪着她。当发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张小脸已经不见了。但娟娟已经认出来,这是淑孩。无疑,淑孩是来关心救济款的分发的。在虎山所有的孩子中间,娟娟最喜欢的是淑孩。淑孩长得清秀美丽,眉眼的轮廓纤巧而分明,有几分像娟娟。每当天真的小淑孩热心地来帮助娟娟收拾山芋干、捆柴草的时候,娟娟总是注视着她那张可爱的小脸,心里想,如果这个孩子生在城市里一个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她会被各种各样的毛线和的确良打扮成洋娃娃的,她会在饭桌上挑精拣肥,她会成为父母向亲戚朋友炫耀的骄傲。但是,因为她是一个山沟沟里的农民的孩子,她就不得不从早到晚蓬着头、赤着脚,为了一根芭根草、一片山芋叶子,在野地里奔忙……现在,这张小脸的倏忽一现,忽然又引起了娟娟无限的感慨和联想,她不由得想起今天取款回来时,一路上那无数焦灼期待的目光,这些目光揪住了她的心。她低头望了望自己一身虽旧但还整洁的衣服,心里想,我虽然宣布和家庭划清界限,但有时总还有母亲偷偷寄几块钱来接济,再说我没病没灾,没有负担,出来时做了一些衣裳,现在也不用再添。可是农民就不同了,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生病养孩子,什么都要靠两只手,什么都要从工分里出。这样一比,农民确实更苦。如果小梁真是为了同情他们而立志留在虎山,总不能不说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吧,他既有这样宽广的同情心,那么,如果和他在一起生活,将来对自己……想到这里,娟娟一阵脸热心跳,她回味着昨晚幸福的接触所带来的欢乐,眼前出现了幼时的一件小事。
那一年暑假,刚读完小学二年级,小梁子跟着妈妈回虎山探望爷爷,她非要跟着一起去农村玩,拼命地和爸爸妈妈闹,爸爸妈妈只好同意她跟着一起去了。在农村的这些日子里,她在小梁爷爷家里过得很愉快。有一次,小梁指着村子边上的一片竹林,说比赛看谁先到那儿。她答应了,并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路。通向竹林的路有好几条,她拣了最近的一条,可她的小伙伴,却往最远的一条走去,她高兴了,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啊跑,当她看见快乐的小鸟,扑棱棱地从青翠的竹叶丛里飞出来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河水欢畅地流着。她急了,沿着河岸拼命跑,跑到这边没有路,跑到那边也还是过不去。最后她还是绕了最远的一条路,才来到小竹林。这时小梁早就到了,正得意地冲她笑呢。
这件小事使娟娟想起了“殊途同归”的道理,那时他们不是走的一条路,但是最终都到达了一个目的地。现在,能不能这样呢?难道她上了大学以后,就不能再回来和他共同建设未来的生活了吗?她必须离开虎山,这是毫无疑问的,不仅因为这里艰苦,更因为这里复杂的斗争和人事关系。只要她离开了虎山,有了工作,纵使他在天涯海角,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距离和空间能够割断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吗?再说生活的道路变化无穷,小梁即使留在了虎山,谁又敢断定,他能坚持多久呢?当他在现实中碰了壁的时候,他会醒悟的。如果说,那苍翠的生机蓬勃的竹林象征着他们幸福的未来的话,那么,幼年是他走了近路,而现在,很可能他却是绕道而行,选择了一条远路了……
“笃笃!”忽然门响了两声。
“是小梁!”娟娟惊喜地想。是的,一定是小梁,小梁是那样关心救济款的分发,因为这层原因,她才在今天起了这么个大老早,把救济款领回来了。她想他一定是来看看救济款分配情况的,那么,我的心事,应该怎么对他说呢?
这么一犹豫,娟娟伸向门闩的手,竟迟疑了一下。
“笃笃!”敲门声固执地又响起来。
娟娟一拨门闩,那人就侧身闪进来了,不是小梁,却是崔海嬴!
崔海嬴做梦也没有想到,支委扩大会竟开成了这样。昨天他是最后一个离开会场的。他漫步在朦胧的月色下,心情忽地变得十分沉重。他望着田野里的一汪汪积水,东一片、西一块,泛着幽白的光。他想,他搞的这一手很厉害,后果也是严重的。但是政治斗争,无毒不丈夫啊!现在半路里杀出了个张梁,要查水泥问题,能让你查下去吗?你这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信,咱们走着瞧吧!
崔海嬴激动起来,刹那间他感到一种面临角斗的快意。他相信自己的力量。是的,在他年轻的未满三十岁的生命中,任何一个使他难堪的人,都没有逃脱过他的手腕。
在他第一年进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县城里出身的学生,指指点点地嘲笑他土里土气的衣服,他一直暗暗记在心里,不到一学期,他当了班主席就立即利用各种机会巧妙地讽刺他、挖苦他。文化大革命中,还把他整成了反动学生。
在中学快毕业的时候,一次测验音乐,老师听完他唱的歌后,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但是没办法,五音不全。往往从农村里来的学生,都有这个毛病。”
在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崔海嬴觉得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无情的侮辱,他咬着嘴唇,一声没哼,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望着女老师那无可奈何的微笑,想,你现在瞧不起我,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加倍地鄙夷你,总有一天,你不会这样来看我的。
文化大革命中,他的造反兵团把许多老师打成了牛鬼蛇神,音乐老师也在内。他便亲自谱曲写了一首“牛鬼蛇神嚎歌”,命令音乐老师教唱。音乐老师害怕得唱不成调,他在一旁厉声地喝道:“走音了,重来!”于是,音乐老师一遍又一遍地从头唱起:“我是牛鬼蛇神,我是人民的罪人,我有罪,我该死;我该死、我有罪!人民要把我砸烂砸碎、砸烂砸碎!”……
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小事显示了当初他那初具雏形的性格。当然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会使人的性格有所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只是使他那种幼稚的、对一切比他优越的人所抱的复仇心理变成了追求权力的欲望。很难说这种演变的界线在什么时候,因为在他的童年,还不知道“权力”这个名词时,他就看到他的母亲,因为优越的经济地位而成为一家之主,让他那无能的爸爸乖乖地听从摆布。不过,当他参加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一次次大大小小的夺权斗争以后,他对权力的认识才有了质的飞跃,宛如从朦胧到清晰,从本能到自觉。“权力”真是一种奇妙无比的宝贝啊,它赐人以自由和幸福,它能使人从穷变富,从无能变成有用,甚至在一小时以前你还是个愚蠢的笨蛋,但是当你有了权以后,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个聪明高尚的人了……崔海嬴自信他的观察,自信他的体会,于是他的一切理想和抱负,一切思念和行动,都归结到了这一点:对权力的追求!
他知道这是一条充满风险的路,但是他不怕!冒险和斗争只能增加他的乐趣,更何况,从社会的风向和斗争的形势来看,现在正是他顺风扯帆的时候。当然,暗流不能不防,比如,张梁的出现,水泥问题的提出,这一切,他都要经过周密的部署去慎重对待。
他想着,漫步朝路北的泥瓦匠家走去。
水泥的事,有牵连的只是娟娟和泥瓦匠。娟娟不知内情,料她也揭发不出什么问题来。泥瓦匠是经手人,不到走投无路,是不会说出半个字来的。现在的问题是,这批水泥还有一部分存放着,没有出手,可是个麻烦事,不能不防备。要是那里出了漏子,捅到这儿来可麻烦了。要是当初一手进一手出,把水泥搬个干净,连影子也没有了,查哪门子去呀?唉,一时疏忽,买了个教训啊。
原来,那天娟娟离去以后,就由瓦匠动手,把水泥调换了一批,调换的水泥,是瓦匠弄来的300号土水泥。而娟娟买的那批水泥呢,照崔海嬴的意思是要瓦匠立即高价卖出去,可是瓦匠却想留一部分,给自己盖房子用。当时急于要瓦匠办成此事,他也没有坚持。后来瓦匠就把这批水泥寄放在一个亲戚家里。现在突如其来的追查,使这一切变成了一块心病,沉甸甸地压迫着他。所以,他必须马上找瓦匠商议,要他立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水泥卖掉,这样,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可是,当他走到荷塘边,远远望着瓦匠那三间土坯房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收住脚步思量了片刻,没往里进,却折身走了回去。他想,瓦匠这人奸滑得很,又自私又势利。只要有利可图,再大的风险,也敢冒,他崔海嬴所赏识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但是他还有另一面,那就是一旦发现无利可图,就会躲得远远的,任你嘴上抹了蜜也没用。他是注重实际的,你看他这三间土坯房,外表并不中看,可是里面呢,立柜、收音机样样俱全,就等着造瓦房了。所以,这水泥的事,如何跟他谈,还得斟酌一番。另外,就这么黑更半夜的去找他,他一定会**到出了什么事,若他对他的靠山开始怀疑,那么,自己的话在他面前就会打折扣,也会给今后的一切带来不利。所以,崔海嬴决定现在不去找瓦匠了,而是在明天,找一个机会,在闲聊的时候把这件事说出来,既要让瓦匠认真地去办,又要叫他心悦诚服。他必须在瓦匠面前始终保持尊严与威信,这样,才能叫瓦匠听他的指挥。
想到这里,崔海嬴又掉头往回走。他绕过荷塘,好像只是在溶溶的月光下散了一回步,看来那样的悠闲自如。
泥瓦匠的问题这么决定以后,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娟娟了。娟娟跟张梁好,这是明摆的事,对于这种好,他的心底早就存在着妒意。但是他从没让自己的妒意露头,相反他想利用这层关系,叫娟娟拖张梁的后腿,说服张梁到城里找个工作。这层意思在昨晚他已对娟娟说了,他也深信说到了娟娟的心里。不料娟娟不但没能说服张梁,看来倒要听他的了。她在会上是那样地不懂眼色,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有救济款的事,逼得他不得不作出重修大坝的决定。尽管决定离行动还差得远,但无疑是给他造成了被动。
“明天一早去找娟娟,告诉她一点利害。现在是节骨眼上,决不能让她跟张梁粘上。”他这么边想边走,忽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走过来,便往旁边一闪,待走近了才发现,是张梁和娟娟两个,肩挨肩地往村外走去。于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得涌上了他的心头。
第二天,他起床后就去找娟娟了,没想到,娟娟竟起了个大早去领救济款了。这种热心使得崔海嬴更加愠怒。现在,他走进会计室,拉了一张板凳,自己坐下。他注意到娟娟意外的表情,但是不动声色。
“在算账吗?”崔海嬴随手翻着账本问道,“也不休息一会。”
这话的语气很平淡,但**的娟娟却听出了讥讽的意味,她不敢反击,局促地推开算盘,算珠“哗啦”一声脆响,又叫她吃了一惊。
崔海嬴望着这一切,含蓄地一笑,把脸转向别处,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一片痴心对人家,可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什么?”娟娟迷惘地睁大了眼睛,仿佛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当她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时,红潮泛上了双颊,情不自禁地埋下头去。
崔海嬴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你这个人不懂爱情,爱情是要服从政治需要的,现在人家首先需要的不是你,而是在虎山大队打开局面来。因此,查水泥,就是查到你头上来,他也要硬起头皮搞的。”
“水泥!”这两个字使娟娟的心一跳,她竭力控制着动乱的心情,抬起头来,睁起惶惑的眼睛望着崔海嬴,自语般地悄声问:“水泥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海嬴迎着娟娟的目光,生硬地答道:“水泥是你经手买的,怎么回事,大队会计还不清楚?”
这声音,这目光,叫娟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但这时,崔海嬴已经改换了语调:“要我说,这是没问题的,我对你还不了解?可人家要是为了政治目的,那就难说啰!”
“政治目的?”娟娟不解地问。
“唔,”崔海嬴点了点头,好像还怕娟娟不理解,更加赤裸裸地说:“你以为查水泥就是为了弄清那个水泥型号?不,他是想通过水泥的事打开缺口,打着为老支书叫屈的名义,实际上想自己上台啊!”
“不,不……”娟娟惊慌地为梁子辩护。
“你呀,说来说去还是不懂,”崔海嬴冷冷地笑了,“人家到咱穷山沟里干啥来了?真的扎根来了?骗鬼去吧,还不是想捞点资本?现在他一心抱着老支书,你想,要是老支书上台了,能有你升学的日子吗?那时,你只能成为他的垫背,也许你在虎山埋没一辈子,倒变成他的光荣与成绩了呢……”
崔海嬴的话,一句比一句冷酷,一句比一句更刺激着娟娟的心。她的心在顽强地抵抗:不,不,小梁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为什么非要插进这些矛盾中来,自讨苦吃呢?……
娟娟埋下头,习惯地拨弄着胸前的钮扣,她再也没有心思算账了,慢慢取出手提包里的人民币,“啪”地锁进抽屉。
崔海嬴见了,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