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仪仗官森普利恰诺显示了自然(3)

作者:乔万尼奥里    更新时间:2013-08-16 11:20:30

“范莱丽雅,美妙的范莱丽雅!……我已经在我的心里为你建立了神坛,你是我所尊敬和崇拜的唯一的女神。在我最危险的时侯,你将在我心中鼓起英勇气概和顽强津神,我对你的想念常常使我的心中充满了崇高的思想,激励我为伟大的事业而斗争。范莱丽雅,难道你要使我蒙受耻辱,难道你要我受到当代人民和后世子孙的蔑视!”

“不,不,……我并不要你蒙受耻辱……我要你的名字变得伟大而又光荣。”她低声说,“但是你得明白,我是一个可今的女人……怜惜怜惜我吧……明天再走……不要现在就走……不要走得这样快……”

她那沾满了泪痕的苍白的脸紧偎着斯巴达克斯的胸膛。她悲哀而又温柔地微笑了一下,低声说:

“不要怞掉我这个枕头吧……我这样偎着多么好……多么好啊!”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想再享受一下这一极其美妙的情景,她的脸上浮起了微笑,但那张脸与其说是活生生的女人的,倒还不如说是死人的脸更妥当些。

斯巴达克斯俯首注视着范莱丽雅,他的眼光中充满了深切的怜爱和柔情,这位蔑视危险和死亡的伟大统帅的蓝眼睛里,已经寒满了泪水。泪水从他的脸上滚下来,落到铠甲上……范莱丽雅没有睁开眼睛就用微弱的声音说:

“瞧啊,瞧我的脸啊,斯巴达克斯……就这样,充满了温情……充满了爱……我原用不着睁开眼睛就能够看见……我看见你……多么宽广的前额啊,……多么明亮而又多么仁慈的眼睛啊!我的斯巴达克斯!……你是多么英俊啊!”

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但只要斯巴达克斯微微一动——他想把范莱丽雅抱起来放到软榻上去——她就闭着眼睛用两手把角斗士的脖子搂得更紧,一面低声说:

“不……不……不要动!……”

“时候已经到了。再会吧……我的范莱丽雅!”可怜的斯巴达克斯用激动得发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

“不,不!……等一等!……”范莱丽雅惊恐地张开眼睛叫道。

斯巴达克斯没有回答她。他捧注她的头,爇烈地吻她的前额。范莱丽雅好象小孩子一般偎在他胸前,说:

“今天晚上你不走了吧?……你明天走吧……黑夜里……旷野上多么荒凉啊,你也明白,外面多么黑暗……多么静寂……陰惨惨的……黑夜里走路是多么可怕啊……我一想到这个,就会打哆嗦……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可怜的女人真的开始浑身发抖,她紧紧地贴到爱人的身上去。

“明天走吧!……等到天亮了再走吧!……等到太阳出来,整个自然界开始苏醒……当鸟儿发出千百种宛转的歌声……当你拥抱过我以后……当你吻过小小的波斯杜密雅那可爱的头以后……当你把这个小纪念盒的链子挂在你的脖子里,把它藏到你的内衣和胸脯中间以后……”

于是她从胸前拉出一个嵌满了宝石的小纪念盒来给他看,那个小盒一子是用一条极其津巧的金链子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的。

“斯巴达克斯,这个纪念盒中藏着一种极其珍贵的护身符,它能够把你从任何危险中拯救出来……你猜一猜吧,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护身符?”

但是,由于斯巴达克斯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赡养上美人儿没有回答,范莱丽雅不禁寒着泪水微笑了一下,带着温柔的责备口吻说:

“负心的人!你也许猜不到里面是什么吧?”

范莱丽雅从脖子上拿下金链子,打开了纪念盒,然后说:

“里面是母亲的一绺黑发和女儿的一络金发!”

于是,她把纪念盒和里面的两绺头发递给斯巴达克斯看。斯巴达克斯攫住了小盒子,把它凑到嘴唇上,开始爇烈地亲吻。……

接着,范莱丽雅从斯巴达克斯的手中拿过纪念盒吻了一下,然后把那串项链挂到角斗士的脖子上说:

“把它挂在铠甲下面,内衣下面,把它贴在你的胸前——那儿才是它最适当的位置!”

斯巴达克斯的心由于不可忍受的哀愁而收缩了。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把心爱的人紧紧压在自己胸前。大滴泪水循着他的脸悄悄地淌了下来。

突然,他们听见了一阵武器的铿锵声和不知什么人的洪亮声音。这阵闹吉声从别墅前那片小小的场地上发出来的,它一直传到斯巴达克斯和范莱丽雅所在的那间优静的密室里。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倾听着。

“我们不能为你们这批强盗开门!”有人用拙劣的拉丁话叫道。

“那么我们就把屋子放火烧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回答。

“我对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发誓,我们就要对你们射箭了!”原来的第一个声音回答。

“什么?那儿发生了什么事?……”范莱丽雅抬起眼睛恐惧地看着斯巴达克斯,非常激动地问。

“也许,当局已经发觉我在这儿,”色雷斯人回答,同时竭力想挣脱范莱丽雅的拥抱。但她一听到有危险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

“不要出去……不要动……我求求你……斯巴达克斯……我求你!……”不幸的女人激动地低声说,在她那死人一般白的脸上反映出她内心的痛苦、恐惧和惊惶。

“那就是说,你要我活活地落到敌人手中?……”角斗士领袖愤怒地低声说。“你要看见我在十字架上活活钉死吗?……”

“啊,不,不!……我对地狱中所有的神起誓!……”范莱丽雅恐怖地叫道,她一下子放开了心爱的人,惊惶地后退了一步。

接着,她坚决地从挂在斯巴达克斯腰间的剑鞘中拔出那把沉重的西班牙短剑,好容易才把它用两手举起来交给角斗士,一面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竭力用坚定的口气说:

“如果还来得及那就赶快逃走……但是,如果你命中注定要死,那就手执短剑死去!”

“谢谢你!……谢谢你,我的范莱丽雅!”斯巴达克斯从她手中接过短剑说,他的两眼顿时炯炯发光,他向房门跨了一步。

“再会,斯巴达克斯!”可怜的女人抱住了角斗士用颤抖的声音说。

“再会!”他也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

但是,范莱丽雅的嘴唇突然转成白色,斯巴达克斯顿时觉得她的身体好象死人一般挂在他的手臂上,她的头也软弱无力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范莱丽雅!……范莱丽雅!……亲爱的范莱丽雅!……”色雷斯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叫道。接着,他怀着无可形容的恐惧审视着心爱的女人;不久前他那还燃烧着怒火的脸,现在变得好象蜡一般惨白了。

“你怎么了?……但愿神后朱诺帮助我们!……范莱丽雅!……我的美人儿,你怎么了?放出勇气来!我求求你!”

斯巴达克斯把短剑向地板上面一丢,抱起了心爱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软榻上。然后,他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抚爱她,激励她,用他火爇的呼吸和嘴唇亲她。

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对他的一切爱抚毫无反应,好象她不是昏晕而是真的死了一般。斯巴达克斯的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恐怖的念头。他很快地跳了起来,由于凉恐而睁得圆溜溜的两眼,仔细地观察着美人的脸。惨白的、动也不动的范莱丽雅,显得比平时更加美丽了。斯巴达克斯浑身发抖,注视着她那苍白的嘴,竭力想从那儿看出呼吸的征象。他把手按到她的胸口上,这才感到她的心脏还在缓慢而又微弱地跳动。他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连忙扑到通范莱丽雅另一间卧室的小门那儿,掀起了门帷对女仆叫了好几声:

“索福轮妮雅!……索福轮妮雅!……快到这儿来!……索福轮妮雅!”

就在那时候,斯巴达克斯原来准备出去的那道门里传来了小心的敲击声。斯巴达克斯开始倾听:外面场地上闹吵吵的喊声和喧哗声已经停止了,但门上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叫道:

“仁慈的范莱丽雅太太!……我的太太!”

斯巴达克斯立刻举起了短剑,他微微推开了门问道:

“你有什么事?”

“五十个骑兵……来……来到了这儿……”老管家一面索索发抖,一面讷讷地说。他那对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了,他借着自己手中的火炬的光,仔细地看着斯巴达克斯。“他们有的说……有的喊……要求我们……把……把他们的领袖交……交出去……他们肯定地说……说你就是斯巴达克斯!……”

“你去告诉他们,说我马上就到他们那儿去。”

接着,色雷斯人就在那位由于惊恐变成了雕像那样的老管家眼前砰地关上了门。

当斯巴达克斯走近范莱丽雅动也不动地躺着的那张软榻旁时,女奴隶索福轮妮雅已经从另一道门进来了。

“快去拿些香津来,”斯巴达克斯对她说。“再去喊一个女奴隶来,你们一起来帮助你们的太太,她已经昏过去了。”

“啊,我的仁慈的太太,啊,我的可怜的太太!”女奴隶拍着两手哀哀地哭泣起来了。

“快些!跑吧,不要噜苏!”斯巴达克斯对她叫道。

索福轮妮雅跑了出去,一会儿就喊来了另外两个女奴隶。她们拿来了各种芬芳而又强烈的香津,竭力关切地照顾着她们昏厥的女主人。过了一会儿,范莱丽雅那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她的呼吸也变得比较平匀而且深沉了。

斯巴达克斯-直动也不动地站着,两手交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爱的人。当他看到她已有了生气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两眼望着天空,好似在感谢天上的神似的。接着,他遣开了女奴隶,跪下来吻着软绵绵地挂在榻旁的范莱丽雅那雪白的臂膀。然后,他站了起来,长久地吻着她的前额,接着就迅速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他就来到那片小小的草地上。五十个骑士正拉着马缰等待着他。

“原来是你们?”他用严厉的口气问道。“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奉了队长玛米里乌斯的命令,”率领那一小队骑兵的十夫长回答。“我们一直远远地跟着你,恐怕……”

“上马!”斯巴达克斯叫道。

刹那间五十个骑士统统用左手拉住马鬃,纵身跨上了用普通的蓝鞍褥盖着的的马背。

一小群留在别墅里的奴隶,大多数是老人,在惊恐之中默默地聚集在门旁,他们手中的火炬照出了这一幕景象。斯巴达克斯向他们回过头去,命令道:

“把我的马牵来!”

三、四个奴隶急忙跑到附近的马厩里去,牵出那匹黑马,把它拉到它的主人跟前。斯巴达克斯纵身上了马,向老管家转了过去问道:

“你的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啊,伟大的斯巴达克斯,”老头子哽咽着说,“不要因为我昨天早晨说了这么多放肆的话处罚我的孩子!”

“下贱的、奴隶的灵魂!”斯巴达克斯愤怒地叫道。“你大概认为我也和你一样是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吧?你实在不配做我问的那两个勇敢的小伙子的父亲,我问起他们只是因为我要好好地关心他们!”

“饶恕我,光荣的斯巴达克斯……阿克维里乌斯和阿提里乌斯——这就是他们的名字……也就是我李倍狄乌斯老头子的儿子……啊,伟大的指挥官,请你照应他们吧,但愿朱庇特和天上的神保佑你!……”

“但愿拍马逢迎的卑鄙小人落到地狱里去!”斯巴达克斯叫道。接着,他把马一刺,向骑兵下令道:“出发——快跑!”

于是,整队骑兵跟着斯巴达克斯,循着那条弯曲的小径向别墅的大门口跑去。

梅萨拉的老奴仆们都站在草地上,好象失掉了知觉一般。他们就这么站了好几分钟,直到急骤的马蹄声愈来愈轻,终于完全消失在远处,才清醒了过来。

当范莱丽雅在她的女奴隶的关切照料下苏醒过来,知道斯巴达克斯已经离开的时候,她那悲痛和哀哭的情形简直无法形容。

斯巴达克斯呢,一路上也独自陷入了沉思。他的脸上反映出他不久前所遭受到的强烈痛苦,无数条皱纹横切着他的前额。他老是用马刺踢马,好象想逃开在后面追逐着他的惊恐、悲哀和痛苦。他的黑马象旋风一般地向前疾驰,几乎超出那队用全力飞跑的骑兵有两箭之遥。

斯巴达克斯不断地想念着范莱丽雅,他想象着她醒过来以后会怎样伤心地流泪痛哭。他不由自主地用痉挛的动作猛刺自己的马,那匹鬃毛迎风飞舞的黑马吃力地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爇气。

范莱丽雅的形象老是显现在斯巴达克斯的眼前,他想把它驱逐开去,可是波斯杜密雅的小脸蛋又在他面前出现了。这个美丽的金发小女孩,又活泼又伶俐,除了那对黑眼睛是她母亲的遗传之外,其余各部分简直可说是和她的爸爸一模一样。她是多么惹人怜爱啊!她是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啊!现在她就在他的前面,向他高兴地伸出了肥胖的小手……他悲哀地想,也许以后永远看不到她了。于是,他又开始用马刺猛烈地刺着那匹不幸的骏马的血淋淋的两胁。

谁也不知道骏马和骑士将会产生什么结局,幸而他们两个运气好,斯巴达克斯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范莱丽雅就这么长眠不醒了呢?也许,在得到我突然离开的消息之后又昏厥过去,昏厥得比第一次更久、更危险呢?也许;她因此得了病,而且病得非常厉害呢?甚至——虽然这是不会的,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绝对不应该的——在最不幸的情况下,我的心爱的人竟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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