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道职工医院住院部走廊宁静得很，医生和护士各为其职，在走廊里来回穿梭……每天周而复始、循而往复，但就是在这种宁静、此地无声胜有声的环境中，无数个重症患者带着未完成的人生夙愿，悄然无声遗憾地离开了阳光、离开了人世。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很脆弱的，很多人还没来得及有心理准备便突发一场大病而匆匆绝别了亲人。在这一些势单力薄的群体中，有的是绝症，有的是重症；但也有的是误症，有的是救治方向不对，或者是救治硬件及医生医术不到位而冤死的，这就很可恐了，碰到谁身上谁倒霉。
此时，林梅躺在病床上昏迷抽搐已整整十二个小时了。陆宏有些茫然，心想：“该医院医生既然没有止住母亲抽搐的医术能力，为何不将其退回原来的市级滨江大医院去抢救呢？”他无法解开此谜。于是，他在跟护工李阿姨沟通中，在陆宏的一再催促下，李阿姨便道出了真相，她说：“因为市级大医院在死亡数字统计上是有指标的，而职工医院、公利医院等小医院，在死亡数字统计上是没有指标的，因为你母亲是八十高龄的重症患者，在市级医院抢救风险太大，所以你母亲被市级滨江医院以‘开后门’形式‘赶’到了协作单位——航道职工小医院来，既然你母亲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怎么还会退回到大医院去抢救呢？即便你母亲在这里有什么不测也无损该医院大雅，这其中的奥秘全滨江市的人民都知道，怎么你一个读书人会不知道？！”
陆宏听了护工的话后，大吃一惊，一下子无语木纳了许久，天哪……是的，陆宏确实很无奈，他望着紧闭双眼昏睡抽搐的母亲，深感自责，胸膛仿佛猛击一掌，纳闷得喘不出气来，头晕目眩，像掉进了一个陷阱，无法言状，心里堵得㤺，他无法解读医院对死亡者数字的玄机，面对那么多冤死的亡灵，他一个弱势群体也只能仰天长叹、无力回天。
对于林梅在该医院发生连续抽搐那么长时间，该医院住院病房所有医生面对该突发事件竟然都束手无策，此抽搐是什么生理机体形成的？或是药物过敏？还是输液用错？没人向家属解答，即便这里的主管医师面对此现状，也在回避家属不敢解释，难道这些医生从来就没有碰到过此病例吗？还是临床经验没有？抑或是她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等待病人痛苦地离世。陆宏至少明白一点，一个好端端的病人住进该职工医院不到两天就发生抽搐事件，这不是医疗事故是什么？多年以后，陆宏在一家国外权威医学翻译杂志上解开了母亲抽搐之谜。原因是：林梅因尿毒症，该医院医生可能急于求、缓解其病，竟用了大剂量的利尿剂输液，使得林梅身上的维持生命体能的生化电解质造成稳乱，尤其是身上的“钠”随尿液排空，加上林梅入住医院时已经不思进食，没有各种营养元素的后续补充，于是林梅因缺“钠”处于低钠血症，从而中毒造成长时间抽搐，而当时所有医生可能从没遇到过此情况，故一时不知如何处置。退一步说，如果当时林梅能进食或医生迅速补充电解质钠，也许能缓解以上情况。其实，这在医学领域，该小医院的医生犯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低级错误，可以说，全世界乃至中国的肾科医生都知道，在对待尿毒症患者应用利尿剂时的专业常识。问题恰恰出在该职工医院内科病房的医生，都不是肾科专业医生，甚至主管医生在看到林梅没有尿液的情况下不做具体分析，不但没有叫下属医生及时补充电解质钠，竟还继续用相反的医治方向输入利尿剂催尿，也许主管医生出于好心，想延长林梅的生命，但其结果更加重了林梅长时间不停地抽搐的惨状……
事已至此，当时陆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去考虑更多的东西，他只是想尽早通知女儿芳芳，希望她能见上奶奶一面。芳芳由于在她的母亲郁芬（陆宏的前妻）“教育”下，说教育是客气，其实是怂恿，或者说是唆使，导致女儿芳芳多年不与父亲陆宏往来，更不愿来看望具有血缘关系的祖辈亲奶奶林梅，这种寒心之事，林梅与陆宏母子俩人内心的惆怅无以言表，其酸楚和苦涩只能永久隐藏在心灵深处，这是一种不完美的祖孙三代，也是不和谐的家庭，乃至是一种残缺。也许在中国像陆宏这畸形破碎的家庭有何止一个，而陆宏家的这种破碎却不是来源于感情问题，却来自于媳妇郁芬不想承担对长者婆婆的护理和赡养，于是选择离婚来逃避责任，理由是媳妇郁芬看婆婆的亲生女儿陆玲都弃母逃到澳洲定居，于是自已也不想做“替罪羊”——这是一种典型的违反纲常，悖逆中国伦理道德的案例，而且上辈人的恩怨更不应该移植到晚辈芳芳身上，由于芳芳跟母亲郁芬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也抛弃祖辈、抛弃父亲，真是天理不容，按中国的文化习俗，这是要遭报应的，只是不到时候……
陆宏虽然心有余悸，不想给女儿芳芳打电话，但毕竟眼前的事情重大，按常理必须要让儿女来医院看望奶奶一次，说不定是最后一次见面。于是，陆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女儿芳芳的手机，并告知奶奶已病危，希望她来医院见上奶奶一面。
芳芳可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亲人病危的突发事情，也不太了解“病危”的概念和内涵，似乎有些诧异，抑或是不知所措，感觉奶奶的病情很严重，必须去一次。当天晚上芳芳下班后买了一些糕点之类的营养食品来到了航道职工医院。
近二十六、七岁的芳芳长得端庄儒雅，清秀恬静，她刚开始还有些矜持，但当她看到奶奶林梅处在昏迷中、不停抽搐的场景时，她惊呆了，也许在她人生的生涯中第一次直面亲人这种惨不忍睹的情况，她好像忘记了还没放下手中的礼品，定格站在林梅的床沿旁沉默了许久，似乎有些自责、忏悔、悲伤、恐惧，她望着奶奶鼻孔中插着氧气管、下身插着导尿管、腰间挂着的尿袋、手腕插有针筒在输液，满头稀疏的白发，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尤其是脸颊、手腕、腿上已找不到肌肉，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头。芳芳毕竟年轻，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瞬间，她情不自禁地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想到多年不见奶奶，今天竟然是这种病入膏肓的惨景，连跟奶奶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后悔不应该听母亲郁芬的怂恿——断绝与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往来。芳芳此时此刻有点幡然醒悟，她痛定思痛，悔恨自己来晚了——因为此时祖孙俩已经无法用语言交流了，最让芳芳恐怖的是奶奶的身体和手腕及脸颊上还在不停地颤抖，芳芳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了，处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中……
此刻，还是在旁的陆宏打破了僵局，他握着母亲那没有知觉的手，在林梅耳根呼唤着：“老妈，你听着，你的孙女芳芳来看你啦！老妈，老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的孙女芳芳来看你啦……。”陆宏连续唤呼五、六次后，陆宏惊奇地发现——母亲林梅虽然处在昏迷状态中，双眼紧闭，但眼角却瞬间慢慢地渗出两行眼泪……这真是一个奇迹，难道母亲林梅听到了儿子陆宏的呼喊吗？
这时，芳芳掏出手绢帮着奶奶擦去眼泪，悲伤地看着奶奶那痛苦的表情，她发现奶奶的嘴唇很干裂，接着，芳芳用棉花签蘸着凉开水，小心翼翼地在奶奶的唇边来回涂抹，让老人家的嘴唇瞬间滋润起来……芳芳与其说在帮奶奶做一些细节上的小事，还不如说芳芳内心在忏悔，抑或是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她这样做也许能缓解心中的压力及对奶奶的愧疚感，目睹此景，让芳芳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也悟到了亲情、血缘、家族、赡养、生死、离别等等许多以前从未考虑过的人生命题。芳芳很难过，内心如翻江倒海，她感觉到母亲郁芬不应该离开父亲陆宏，更不应该放弃对奶奶的护养……芳芳想着想着，潸然泪下，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尤其是认为世界上很多说教都是让她过眼云烟，或者说是空洞无味的，只有当一个人身临其境面对现实，才会触景生情，才会蓦然醒悟。
芳芳依然站着，怅惘地望着不停抽搐的奶奶，阵阵心酸如决堤的河流冲刷着她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不知如何解脱内心的痛楚。这时，芳芳突然发现奶奶鼻腔呼吸不是很流畅，她问在旁边的父亲陆宏：“爸爸，你发现奶奶鼻腔呼吸有异声，好像不是很流畅”。
陆宏忙仔细听了一下，感觉确实有异样的呼噜声，并回道：“是呵，是有异声。”
芳芳：“我感觉奶奶喉咙中有痰粘，如不清掉，奶奶会喘不出气来的。”
陆宏心里一阵紧张，说：“你判断正确。”于是，陆宏忙叫来医生，帮林梅从嘴中插入电动吸痰器，迅速将瘀堵在林梅咽喉部位中的痰粘全部吸了出来。事后，医生说：“幸亏你孙女发现及时，否则，痰粘会堵住气道，命就没了。”
陆宏听了医生的话后，对心细的女儿芳芳一阵感激……
但让芳芳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祖孙俩的见面竟然是一次诀别，因为后来发生的情况可以说是风云突变……（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