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容易忽略的社会问题

作者:央吉那    更新时间:2019-05-05 10:26:03

林梅写给孙女芳芳的一封信,其实就是一份遗书,由陆宏始终保存着。至于林梅的生命能延续多长时间,大家都不得而知。岁月的流光不但能记录人类的历史,也能记录生命从生到死的整个过程,乃至灵魂深处的思想和心灵中的绝唱。

春节过后,林梅的右小腿骨裂渐渐好转,时而自己能站立,而站立的时间不能太长,按中医理论来说,像类似骨裂都需要慢慢静养。但陆宏发现,母亲的精气神的状况在每况愈下,整天没精打采,尤其是母亲心情始终处在抑郁状态……

陆宏原想通报一下母亲单位领导,让他们知道一下母亲的目前状况,虽然以往逢年过节,林梅单位退管会领导也常为退休老人赠送礼品,但这都是礼节性的慰问。如碰到老人具体住医院或动手术等等诸如此类事,退管会领导也鞭长莫及、爱莫能助,甚至连一个问候电话都没有。其实每个单位的退休人员中有身患绝症的老人多如牛毛,仅仅靠几个退管会的工作人员也确实忙不过来。但问题是退管会工作人员本身年纪也不大,对那些已经离开单位有二十年以上的老职工根本不认识,甚至漠不关心,故有时对其家属态度很默视,甚至傲慢、出言不逊。记得有一次,林梅住医院,陆宏打电话给母亲单位退管会领导,叫他们关心一下住院的老职工林梅,况且林梅在原单位退休前属干部编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退管会一位姓邬的女士居然在电话里对陆宏说:“我们退管会就两、三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你们家属可以自己买一百元左右的水果,代表我单位送给你母亲,以表示慰问,你家属到时可以凭发票到我们退管会来报销。”

陆宏听了这话感觉不太舒服,与对方论理,并告知这位姓邬的领导:“我们买水果和你们单位委派人员来送水果,病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这位邬领导的态度非常强硬,并教训起陆宏来:“作为儿子,你不孝顺,谁来孝顺?难道叫我们退管会的领导上门来孝顺吗?”

陆宏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反唇相讥:“你说的是人话吗?……”。他几乎要跟这位邬领导争吵起来……

从此以后,陆宏再也不想打电话给母亲单位退管会了。他深感人走茶凉的世道,何况是一位离开单位有二十多年的老人,谁还会记得她的丰功伟绩?陆宏无法理解,心想:退管会这个部问的责住和责权所在?当一位曾在原国企奉献一辈子的退休职工,在离世之前,如经常能得到其原单位领导的关怀和慰问,是一种莫大的幸事。然而这种正常的要求却倒过来——成了家属乞求单位领导来慰问,结果得不到满足不说,还要损人,令人心寒。这种“退管会摆样子”的怪圈现象,也许在当今各个企事业单位或多或少都存,不能说以偏概全,殃及池鱼,但至少是对老人晚年生活的一种智商挑战和亵渎。这是一个容易被社会忽略的问题。

陆宏最终放弃了与母亲退管会领导电话联系。转而一想,可以让社区领导知道一下。也许,家门口的事,小区居委会能伸一把手,帮衬一下家属,以解家属护理人手不够的燃眉之急,并也能帮母亲疏导一下心理,解开林梅郁闷的精神状态,让她老人家走好人生的最后一站。

没想到让陆宏惊喜的是,他只是简单地把母亲身患绝症的情况向居委会值班领导反映了一下:由于家里人员少,希望求得居委会的帮助和关心。结果,当天居委会书记和主任就上门了解情况并加以关心和慰问,还送上了很多慰问礼品,同时还给予了经济上的补助。这让林梅与陆宏母子俩喜出望外。书记和主任都是五十开外的女同志,跟陆宏差不多年龄。她们待人热情大方,给人有一种心情愉悦向上的感觉。她们说关心小区内的独居、孤独、病残老人都是她们的本份工作,不值一提,更不用感谢,只希望家属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以便让居委会领导统筹安排。后来听林梅自我介绍,自己也曾经是居委会文教主任,跟她们是同行,这更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居委会书记和主住都很高兴,像碰到知音了。后来这两位居委会领导与林梅成了忘年交的朋友,她们经常来关心林梅阿婆,从不间断……

小区居委会领导对老人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要远远胜过林梅原单位退管会邬领导等人,可以说:这两种为民亲民的形象真是截然不同、天壤之别呵……

由于居委会领导不是心理辅导专业人士,故她们报上级街道有关部问,请专做心理疏导的干部上门服务。

两天后,林梅家来了一位街道姓王的女联络员。居她自报家门说,她兼带老人心理辅导和心理咨询。此人五十多岁,梳着齐耳短发,个子不高,说话语气缓慢,慢条斯理,待人接物还比较谦和。就是衣着打扮比较随意,可能是年过半百,也不讲究。其手里拎着布袋,里面装有笔记本和老花眼镜,有点像五十年代的乡村干部。

林梅很高兴地接待了这位街道联络员王同志,据她自己讲,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在街道下属各小区走访孤老,了解孤老生活情况。尤其是对独居老人更为关注。而林梅既不属于孤独老人,也不属于独居老人,因为家里还有儿子陆宏在。故按上面有关政策规定,林梅只能列为一般关心对象,而不能作为重点关注。

当然,王联络员在来林梅家前,就已经大体了解了林阿婆的一些基本情况和信息,故她坐定后,用手指朝后捋了一下头发,便开门见山地说:“林阿婆,你老爱人走得早,一个人生活至今也不容易。听说你家里除了儿子守在你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女儿,应该说你老人家是很有福气的,一对儿女能为你养老送终,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份呵!”

林梅半坐半躺在沙发上听联络员寒宣,但听着听着好像不是滋味,对方有些误解,忙解释道:“王同志呵,你可能不了解,我是有一个女儿,但她是一个不孝之女,可以说连畜牲都不如的逆种,为了逃避伺候赡养老人的义务和责任,逃到澳洲去了,现在就儿子一个人在照顾我,还请了一位钟点工帮我们烧烧饭。”

“哦,原来是这样。这我刚知道。那你日子过得怎样?有什么需要我们街道帮忙吗?”这位王联络员说话口气有点官免堂皇,好像在打官腔。

林梅虽很反感这种官腔语气,但不能明说,不管怎样,联络员总是街道委派的,又是小区居委会领导推荐的,来的都是客,有人上门关心总是好事。便回道:“要求倒没什么,也没什么需求,就是想请你在法律上援助我一下。”

王联终员听了有些吃惊,忙问:“援助你什么?”

“我要通过你们街道有关部门向国内和海外新闻媒体实名公布我女儿的不孝行径,要揭露她,要让她在国外无地自容,要让她清醒认识到,为什么不管曾养育她的老母亲,为什么要忘本、忘祖宗‘仁孝礼义’的古训,我要让海内外的人都呲笑她、批判她。”林梅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气有些喘,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联络员听后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也不敢轻意回答林梅的话,更没想到老人家会如此耿直,还义愤填膺,忙说:“林阿婆,不急,不急,慢慢说,为何要对女儿上纲上线?”

“如不这样做,我这逆种女儿是不会回头的,只有通过这种媒体曝光,她才会回头……”

“这样做是可以的,但是,林阿婆你想过吗,她毕竟是你亲生女儿,如你把她搞得恶名远扬,她今后怎么做人呢?况且,到时你们家族也不光彩,我认为此事还得慎重考虑,最好跟你儿子商量一下为妥。”

“我曾跟儿子提过此事,他也反对,理由跟你王同志说得一样,他不愿帮我,我只能求助你们街道了。”

“是呵,既然你儿子也反对,那说明此举不妥。或许你可以用其它方式试试,也可用写信或打电话的方式来劝劝她,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会回心转意的,并回国来伺候你的。”

“她会来伺候?”林梅伤感地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她连国外电话和地址都不留,我到什么地方找她。如真的找到她,我人到差不多见阎王啦。”林梅边说边拭擦着眼泪………

在旁的王联络员都看在眼里,几乎有些无奈,愣了半天,不知如何说是好,左右为难。其实,像这类家庭矛盾,在各个老人家里都有,比比皆是,尤其是子女不管父母死活,还要抢占房子,这些案例联络员也看得多了。此时此刻,王联络员缓过神来,只能在现场安慰林梅几句话……不敢久留,随后便匆匆地离开林家,去了下一个老人家里探访。据联络员自己说,她每月要循环走访一百多位独居老人,并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这真是忙得够呛。

这次首访,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而林梅的心理抑郁问题根本没得到缓解。至于后来,这位王联络员每两周来一次林梅家探望,问一些情况,与林梅聊上几句,便又匆匆离开。到后来干脆不来了,只是每隔两周打一次电话,与林梅聊聊,问问情况,就像完成任务似的,为向上级领导填数字交差……

联络员后来不上门的原因:一是可能太忙;二是认为林家有儿子在,算不上孤独老人和独居老人。而联络员的重心是在孤老和残老家庭。

由此,从中可以看出街道这种委派联络员对老人慰问和心理疏导没有深入到实处,只是面上工作,走过场,蜻蜒点水,形式而已,没有解决身患绝症老人的根本性的心理问题,这也是目前对于老人关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也是缺失和不够完善的地方,从机制上来说没有真正落实到内核。

……

一个月后,林梅右小腿骨裂有所缓解,渐渐康复,能下地走路了。但突然身体状况出现了异常,不想吃东西,老想睡觉,而且嗜睡不醒,最可怕的是林梅在昏睡中,口中却不停地喃喃自语:“我要走了……我要走了……”。这可吓坏了陆宏和钟点工英子,那么林梅的身体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会因此而“走”掉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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