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荒唐理由

作者:央吉那    更新时间:2019-02-20 09:46:22

当大厅叫号到陆宏一组家庭时,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青年男性公益律师,自称张律师。其面相和善,长得很成熟,看得出在调解婚姻纠纷上是比较老道的,驾轻就熟。据说,凡来此地办协议离婚的夫妇都得先经过公益律师进行询问、调解,如碰到比较棘手(有疑问的)协议离婚案,公益律师不敢轻易调解,更不敢同意双方协议离婚,尤其是对财产分割不均的或另有隐情的,会劝双方去法院走法律程序。至于询问和调解这一简易程序,可能是当地民政局从人性化的角度出发,专设了这么一个“窗口”,当然这“窗口”不止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公益律师有五、六个。据悉,这一公益免费调解善举曾挽救了无数将破裂的家庭,最后都双双握手言和高高兴兴地离开大厅回家继续过着美好的小日子。

此时,这位中青年律师接过陆宏和郁芬夫妇递上来的协议离婚申请书时,他迅速扫视了一下申请书,随接托了一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面带微笑、对着陆宏夫妇俩问道:“你们夫妇俩除了感情不合要离婚,还有其它什么真正隐匿的原因吗?”因为张律师知道“感情不合太抽象”,他每天接待离婚人群中都是这样写道,但实际真正的原因都让律师匪夷所思。

陆宏刚想开口回答其离婚的真相时,却被在旁早有准备的郁芬抢先回答:“是为了买房子!”

“为了买房子?”张律师疑惑了一下。

“是的,是为了买房子。”

“怎么讲?”

“买房子是为了逃避房产税,办个假离婚。为此申请书上只能写上夫妻感情不合。待房子买好后再复婚,望律师能同意我们的请求,因为我们都是工薪阶层,靠工资买房不容易,这样离婚后买房可以少交十多万元的税款,因房税太高,被逼无奈,我们只能走这一步,没办法才出此下䇿。”郁芬振振有词地回道。

在旁的陆宏听后一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思忖着,怎么郁芬会编出这么一条荒唐可笑的理由?片刻后,陆宏又迅速明白过来。认为郁芬这一手,简直是高智商呵,陆宏心想: 在民政局办协议离婚也确实并非易事,如按正常流程说感情不合,那这位公益律师有的好跟你磨嘴皮子一个时辰,做你们的思想工作,进行长时间的调解工作,来挽救你们打消离婚的念头,人们总是劝合不劝散。所以,郁芬面对调解律师的询问早有腹稿。看来“买房子”这条理由是最充足的,如果陆宏说妻子是为了逃避护理婆婆的责任,显然,这婚是离不掉的。在这关键时刻,陆宏为了成全妻子,只能委曲求全,用眼神告诉律师是这意思。也许,正是这么一条荒唐的理由,却意外让律师获得了同情和理解。

此时律师听后频频点头,表示认可,同时又看看陆宏夫妇双方情绪很平稳,不吵不闹,没有真离婚的迹象,并说:“这到是理由,如是这样,能理解……能理解……十几万税款也是钱,工人打工至少也要两年才能赚到。现在很多夫妇为了买房子来办假离婚,我也表示同情,毕竟能节省那么多钱呵!不过在协议上是不能写为买房子而离婚的理由的,否则,我这个律师也不好当呵。”张律师笑着边叹着苦经。

…………

接下来,便按部就班依照协议离婚程序——现场起草财产分割协议(原先就在家里协商好的内容)、签字、拍照、制卡、贴照片、盖大印(区民政局公章)等一系列手续,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陆宏和郁芬各自拿到一张深蓝色的离婚证时,郁芬才如释重负。而此时的陆宏却处在进退维谷之中,内心仿若有一块沉重无比的铅石压在其心头,有点喘不过气来,心力交瘁,几乎是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到母亲的住处的……

离婚这天,时间正好定格在2017年元月内,也是春节前夕的寒冬腊月。

其实,等待陆宏的不仅仅是重新安排自己人生的问题,更重要的还有一种心理艰涩和对母亲陪护的双重压力……

 陆宏回到母亲家后,没有隐瞒母亲,将与妻子郁芬离婚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给母亲听……。最后陆宏告慰母亲:“老妈,你听后也别太难过,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好事,这样我可以每天住在你这里陪你聊天,并伺侯你、陪伴你。”……

原先,陆宏心有余悸认为,母亲听了离婚真相后一定会气了晕厥,没想到是,母亲这次听了儿子与媳妇离婚之事不但没有晕倒,反而到显得很平静,好像事先有预感似的。其实,林梅没被击到的真正原因是听到儿子陆宏离婚后可以天天住在母亲家,并陪伴护理母亲,这到是给林梅送来安慰,反而解决了晚上身边没人守护问题,林梅心理当然得到一丝欣慰,至于媳妇郁芬用离婚来逃避陪护老人义务,虽很伤心和气愤,但林梅此时已经掉不出眼泪了,林梅只是噏动着嘴唇用颤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呼喊道:“我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呵——” 仿佛有一种缩命论盘踞在林梅的整个内心深处,与灵魂并存,同时也在暗示自己即将离开人世的一种怜悯和无奈……

一天,老人家林梅坐在沙发上与陆宏聊天,她知道儿子为了母亲憋了一口气,答应与媳妇郁芬离婚,成全了这个没有情义的郁芬。林梅非常心疼和理解儿子这份孝心,但也很无奈。林梅问陆宏:“阿宏,只要你想得开,我也就不打电话找郁芬讨个说法了。”

陆宏强作欢顔对母亲笑了笑说:“我想得很开呵,如果我想不开就不会答应媳妇协议离婚,你说是吗?!”

“这就好!另外,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或外面有什么应酬和年会活动吗?”

陆宏回道:“老妈,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我没有那么多活动,即便有也尽量少去。今年过年就我们母子俩过,也挺好的。”

林梅点了点头,有些浮想联翩地说:“以往,你爸爸在时,我们每年除夕都是一家三代同堂吃年夜饭,那日子倒挻快活的,真有点欢欢喜喜过大年。记得当年你爸爸做‘火头军’大厨,每次都会烧了满满一桌佳肴,吃都吃不完,每年都是过得绰绰有余。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你爸都渐渐老了,烧不动了,我们全家商量决定,我和你爸加上你姐姐陆玲一家三口及你一家三口,共八人都到市区大酒店聚餐,想想也很喜庆。再后来——”。林梅停顿了一下,并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声音几乎变得低沉了:“再后来——我们都彻底老了,到了老态龙钟垂暮之年,没想到,你爸爸先走了,接着你姐姐和你媳妇也居然一个个抛弃了我。也许,这是爸爸和我上辈子作的孽。”林梅说着说着有些伤感。

陆宏下意识地给母亲沏了一杯茶,林梅接过茶杯时手还在颤抖,茶水也跟着在晃动。陆宏看着母亲情绪有些激动,忙说:“老妈,你别想那么多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我在你身边,你就放宽心吧。”

林梅凝视着儿子回道:“我这心怎么放得下来呢,亲人一个个离去,死的死、逃的逃、走的走,连第三代孙辈们都受她们大人影响,不愿来照顾我老祖宗。看来,我陆家已走向没落、衰败。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呵!”林梅边说边捶胸顿足,眼眶又噙满了泪水。

陆宏忙上前坐在林梅的身旁,拉着母亲的手说;“老妈,想开些,事在人为,让她们走吧,我们母子俩依然会活得好好的。”

“问题是我患的是尿毒症呵,活不长啦,迟早要去你爸爸那里报到的,现在只是在拖延时间。我曾经对你说过,妈在家就在,妈不在家就散。可是现在,我还没死,家就散了。我时时在想,你阿宏将来怎么办?为了陪伴我,你已妻离子散,将来谁来照顾你,也许,将来你也是孤老一个,想想也很可怕。”

“老妈,我的事还远着呢,先把你照顾好,也许会出现奇迹,你心情愉快了,生命就会延长。”

“但我们今后日子怎么过呢,我等同于残废人,只能坐着或躺着,身上没力气。而你每天三顿饭怎么吃?谁来做?”

“不是有钟点工保姆吗?让保姆阿姨中午帮你烧饭时,顺便把我晚饭也一起烧好,我中午在单位吃,晚上回家陪你一起吃。至于早饭嘛,就随便吃了,也可在外面买早点。碰到星期天,我休息在家做饭给你吃,没事的,老妈你就放心吧!”

“阿宏,你真是一个好孩子,陆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你处处为我着想,但我走了,也闭不上眼睛呵——”。

“为什么?”

“因为我恨死你姐姐陆玲了,也恨你媳妇郁芬,在关键时刻抛弃我,我死了做成鬼也要找上她们俩算账,让她们在阳间也活得不好。”林梅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出每一个字,其内心惶惶不安。可想而知,林梅的内心深处对陆玲和郁芬俩人是深恶痛绝。其次,林梅担心儿子陆宏挑不起这副沉重而又繁琐的担子。因为后面还有许多事在等着陆宏去做,如一旦林梅住医院,陆宏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或者从坏处说,如林梅一旦离世,陆宏一个人怎么来办母亲繁重复杂的后事,这真是母亲林梅要担忧的地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还好,家里毕竟还有一个钟点工保姆……

讲到保姆,林梅也是有一肚子的委曲,真是有苦难言,为何有苦难言?难道保姆也会欺侮老人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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