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影响网络文学成长的几个焦点问题

作者:欧阳友权    更新时间:2019-01-15 14:07:12

人们一般把1998年看作是中国“网络文学元年”,根据有二:一是1997年12月25日第一家最具规模的原创文学网站“榕树下”(www.rongshuxia.com)上线,98年春这个大型网站的身姿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二是第一部“网人写网事供网友阅读”的网络原创长篇小说——痞子蔡《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于1998年春上线,让人们脑洞大开——原来网络还可以玩文学,文学还可以这么玩,从此大大普及了网络文学,随之迎来网络文学的“草根崛起”。时至今日,中国网络文学已经在作品存量、阅读人群和大众文化影响力上成为文学发展的主流,创作类型化、大众化,文学研究自觉化、组织化,产业运营融合化、规制化趋势愈发明显。

1.市场的力量成为网络文学高速增长的助推器

如果把2001年以前网络文学称之为无功利创作的自由生长期,那么, 2002-2007年间的网络文学则可以被看作商业模式探索期,其标志是2002年文学网站基于自身生存的市场化大调整,以及“读写网”和“明杨·全球中文品书网”对付费阅读初步尝试。2003年起点、幻剑书盟、天鹰等玄幻小说网站大范围“付费阅读”的效益得到显现并开始推广,就在这一年的10月10日,起点正式启动VIP会员计划,推出第一批VIP电子出版作品,标志着这一商业模式的成型,他们将收费渠道接入盛大集团的游戏点卡系统,由此形成的“更文—订阅”模式被固定下来,这一举措对中国网络文学走向“高原”的贡献是巨大的,让众多网站看到了商业化运作的曙光,《杜拉拉升职记》《后宫甄嬛传》等作品的早期走红,血红等人成为早期的网络大神,就与付费阅读的成功推广有关。2008年7月盛大文学公司成立,标志着网络文学进入全面商业化经营阶段,并且,顺应2008年智能手机开始普及的移动互联网浪潮,新媒体从PC时代迈向移动互联时代,网络文学整个行业呈现爆发式增长期。此后,无论网站怎样整合,市场如何“洗牌”,我国网络文学持续上行的大趋势并没有改变,特别是网络类型小说的“大跃进”式高产,短短十余年间便形成恒河沙数般的“巨存在”,其背后的根本原因仍然是市场这支“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这有两大标志性的节点事件,一是产业链的打造,二是网文“IP热”的助推。

先说前者。这里所说的产业链,是指作为原创内容源头的文学作品(主要是类型化小说),通过持续的版权转让和“全媒体”营销,打造出文化资本保值增值的产业性链条,由此形成作品产权市场化“长尾效应”。这个产业链的环节很多,并且越长越好,一般都是从“签约写手”开始,以储存原创作品为基础,首先是付费阅读,然后经文化中介延伸出多个版权营销环节,使“文学”变成“文艺”再走向“文娱”,对作品不断实施二度加工转让:如图书出版、影视改编、制作电子书、开发手机付费阅读等移动端产品、开发有声读物、网游改编、动漫改编、演艺改编、转让海外版权(包括汉语的简体、繁体和不同语种版权)、周边产品,甚至打造概念性主题公园、文化广场等等。通过全版权、多媒体、跨行业营销,建立起一个融合在线阅读、移动阅读、实体图书、影视、广播、动漫、网游、舞台演艺等多形态文化产品、立体化版权输出的产业链条,最终让版权所有者、作者和受众共同受益。从此,网络写作告别了“无功利”时代,开启了“著书却为稻粱谋”的新征程。网络写作不仅可以一圆许多人的文学梦,还能成为以文变现致富奔小康的新路径,激励了无数人在这个自由空间一试身手。于是,文学网站不再是“烧钱炉”,而是“盈利坊”和“创业地”,市场的力量、商业化模式,让网络文学获得了活力,获得了经济基础的支撑,也为社会创生了一种新的文化产业。

再说后者:网络文学IP热,激活了大众娱乐市场。IP(Intellectual Property)即知识产权,指能被改编的智力成果权内容。网络文学的“IP热”其实就是网络小说的版权转让热。近年来,网络小说的版权转让特别是一系列成功的影视改编,使得优质IP身价陡增,形成了网络文学跨界运营模式。网络原创变成了产业链上游,打通了内容生产、孵化、运营、分发各环节,从而将网络文学业与影视业、游戏业、动漫业、出版业、演艺业等泛娱乐行业衔接起来,创造产业链的“长尾效应”,极大地带动了大众娱乐市场的繁荣。从2000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改编成影视作品开始,热播的电影、电视剧,玩家喜爱的网游,大多都是由网络类型小说改编的。《山楂树之恋》《步步惊心》《失恋33天》《致青春》《亮剑》《杜拉拉升职记》《盗墓笔记》《鬼吹灯》《后宫·甄嬛传》《花千骨》《琅琊榜》《伪装者》《芈月传》《亲爱的翻译官》《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直到2017年热播的阿耐的《欢乐颂》、猫腻的《择天记》、流潋紫的《后宫如懿传》、桐华的《那片星空那片海》、萧鼎《诛仙》改编的《青云志2》、沧溟水《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改编的《大唐荣耀》……其所创造的粉丝经济,一次次打造了超级IP的增值神话。三大网站门户——腾讯、百度、阿里巴巴,均大手笔进军网络小说版权的泛娱乐市场,它们已不单纯是今日的传媒巨头,而成长为中国的新媒体娱乐帝国。

IP运营打破了VIP付费阅读的单一模式,而使网络内容生产升级为产业化经营,它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十分显著。据中国40家重点网站最新统计,截至2016年底,由网络类型小说IP转化的出版图书达6443部,改编电影900多部,改编的电视剧1056部,改编的游戏511部,改编的动漫作品440部。从网络原创小说到大众审美文化、从精英文艺到泛娱乐市场,均被网络类型小说所覆盖。从2015年开始升温的网文“IP热”,不仅以内容源头激活了大众泛娱乐市场,也反过来极大地刺激了网络小说创作,因为作品版权的升值已经使网络作家成为最直接的受益者,以影视、游戏、动漫为目标的网络小说创作越来越多。

2.呼唤有担当的时代精品成为业界共识

经过了自由生长的“拓荒期”后,网络文学开始迈入“内容为王”时代,精品化创作已经是全社会的期待,也成为业界共识。网络文学市场化寻租的“重口味”难免出现创作上的“向下拉齐”,出现点击率崇拜、唯利是图等功利心态,导致“沙子多珍珠少”“量大质不优”“星多月不明”的网文过载,甚至催生出“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但这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好的作品终究会留下来,但改变这一现象迫切需要社会规制、理论引导和批评的积极干预,因为只见“网络”不见文学的“文学”不会是文学,也不应该是“网络文学”,只有具备“文学性”的网络文学才能成为文学史的一个节点,也只有富于担当精神的时代精品才能作为文学长久留存下来。从“产品为王”、“渠道为王”进阶到如今的“内容为王”,是市场规律“优胜劣汰”使然,也是网络文学发展的历史必然,而“内容为王”的更高境界便是“精品为王”。让更多优秀的网络作家回归文学本身,追求艺术创新,这是产生精品力作的基础,而出精品就是网络文学的中国梦。

网络文学精品应该是指那些体现社会价值和人文审美内涵,既符合网络文学创作的内在属性又体现市场价值、满足读者需求的优秀作品。创作网络文学的时代精品要遵循两条基本原则,一是坚持正确的价值导向,二是与传统文学融合共生。前者要求网络作家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网络作者始终能够站在人民的立场,坚持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价值观,对历史与现实、社会与人生有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分野,对人民群众为之奋斗的伟大历史实践有正确判断和理解,提高自己对生活的体认度和干预力;同时,善于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学表达来实现思想性、艺术性与可读性的统一。后者则要求网络创作者继承千百年积淀下来的优秀文学传统,注意从传统文学中汲取滋养,学习前人的创作经验,不断提高学养、涵养、修养,秉承中华文化精神,增强思想积累、知识储备和艺术技巧,做一个能“为历史存正气,为世人弘美德,为自身留清名”的网络作家。有研究者分析道“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同样都是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不过,从现实状况而言,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发展相比还存在一定的问题。因为网络文学成长于商业环境,具有商业属性。不少网络作家与现实生活相对梳离,单靠想象力和感受力进行写作,缺乏对生活的干预和概括能力,作品中见不到复杂的生活和时代精神。这也是当下网络文学创作中明显问题。有些作家创作只停留在生活表层,与精品的距离还相距甚远。”

另外,网络作品排行榜成为引导网络文学迈向精品和主流的重要举措。当网络文学的规模化生产达到“海量”业态时,倡导时代精品不仅是社会的需要,也是文学的必然。近年来开展的网络文学排行榜活动,有效助推了网络创作的精品化和主流化。从2015年开始,政府、文学社团、高校乃至民间组织陆续对网络作品实施排行榜推介,以便为网络文学提供创作标杆,为网络阅读遴选精品力作,也为网络创作开辟走向主流的通道,引导通向主流的方向。影响较大的网络文学排行榜有: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分半年榜和年榜);国家广电总局优秀作品推介;浙江省作家中心、宁波市文联、中共慈溪市委宣传部主办的网络文学双年奖;由大众网、山东文学、齐鲁晚报联合主办的中国网络文学大奖赛。其他榜单还有北京大学中文系邵燕君老师领衔的网络文学研究论坛发表的网络小说年度推荐榜(女频榜、男频榜作品各10部);由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网络文艺委员会、光明网文艺评论编辑室、中国青年出版社新青年读物工作室联合策划,特邀庄庸和安迪斯晨风共同主持,每周通过自媒体发布的中国网络小说“好看榜”;由阅文集团与福布斯中文版联合发布的福布斯·中国原创文学风云榜;由艾瑞咨询网每年底发布的艾瑞网络小说榜等等。

3.网文出海,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华文化,彰显民族文化软实力

中国的网络文学本是诞生于海外,回到本土成长壮大后,近年来又以跨文化译介方式走出国门,受到许多国家读者的青睐,并且是自发的、民间的、外国粉丝主动接纳的,是靠作品吸引力而得到跨文化粉丝的喜爱,甚至传出了中国网络小说帮助外国读者戒掉毒瘾的新闻。

早在2011年,“晋江文学”就成功将网络文学版权输出到越南市场,英文版《盗墓笔记》在这一年也在亚马逊上架。2016年,“Wuxia World”英文译介网站专门翻译中国的网络文学供海外读者阅读,“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开始进入公众的视野。目前已有数百部中国当代网络小说被译为英、日、韩、越等多国文字传播到越南、泰国、新加坡、日本、美国、英国等多个国家。短短两年,互联网上不同语种翻译传播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网站已有上百家,其中大多以小微规模的文学综合网站或文学论坛形式出现,影响力较大的是“Wuxia World”和“Gravity Tales”两家英文翻译网站及俄文网络文学翻译站“Rulate”,在“spcnet.tv”和“lightnovels.world”论坛中也有大量中国网络文学译作发布。有网友贴出了老外喜爱的十大中国网络文学作品:《逆天邪神》《妖神记》《我欲封天》《莽荒纪》《真武世界》《召唤万岁》《三界独尊》《巫界术士》《修罗武神》《天珠变》等。2017年5月,阅文集团旗下的“起点国际”正式上线,以英文版为主打,将陆续推出泰语、韩语、日语、越南语等多语种的阅读服务,作品品类覆盖玄幻、仙侠、科幻、惊悚、游戏等多种类型。

互联网上自发翻译、在线阅读中国的网络作品,受到不同国家读者追更、互动、评论,甚至出现粉丝社区,意味着网络文学已经为中国文化“走出去”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在过去,中国文化输出更多地是通过政府倡导的文学奖、图书展、电影节、版权输出、孔子学院等主流渠道,而这一次的“网文出海”,意味着中国流行文化被主动接纳而开始走进欧美、日韩、南亚、俄罗斯、乃至非洲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这说明,中国的优质IP不止是熊猫、姚明、阿里、腾讯、华为、高铁,还有网络文学,毕竟文化输出才是大国实力、特别是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标志。走出国门,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华文化,网络文学大有可为。在这个过程中,提高作品翻译质量、谨防盗版侵权,是“网文出海”要解决的突出问题。

4.网络文学理论批评开始升温

创作走在批评的前面,理论落在实践的后面,使得中国的网络文学成为一种“野蛮生长”又“自生自灭”的娱乐消费品,一直得不到艺术哲学和媒介诗学的充分支持。有传统的学人视网络文学研究为“小道”而不屑于“入场”,网络在线批评针对性强却难免蜻蜓点水,缺乏对作品的深度剖析。不过这种现象近年来开始得到改变。

第一,网络文学研究队伍扩大,呈集团化、年轻化趋势。北京、湖南、浙江、山东、广东、贵州、四川等省市已陆续涌现地方性学术集群,如北京有中国作协、中国文联、北京大学中文系为团队的“京派”阵营;湖南有中南大学网络文学研究基地为中心的湘军阵营,浙江有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院、杭州师范大学、浙江传媒学院为依托的浙军阵营,山东有以山东师范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为依托的鲁军阵营,还有以广东网络文学院为中心、以《网络文学评论》为园地的粤军阵营、以贵州网络文学学会为中心的黔军阵营、以西南科技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为阵地的川军阵营,以福建省作协网络文学专业委员会为代表的闽军阵营,还有以各大高校、研究院为依托的众多地方性学术团体。从研究者看,一方面有黄鸣奋、白烨、蒋述卓、南帆、马季、陈定家、肖惊鸿、王祥、杨新敏、欧阳文风、葛红兵、曾繁亭、聂茂、白寅、谭好哲、黄发有、张邦卫、刘克敌、谭德晶、龚举善、谭伟平、聂庆璞、汪代明、雷丽平、李盛涛等一批50、60年代的学者率先介入网络文学研究;另一方面一批年轻的后备军给网络文学理论批评注入了新鲜血液,邵燕君、夏烈、周志雄、吴长青、单小曦、禹建湘、庄庸、桫椤、舒晋瑜、许苗苗、王颖、何志钧、周冰、周兴杰、郭文成、陈海、钟虎妹、王小英、李玉萍、陈海燕、乌兰其木格、欧阳婷、韩模永、吉云飞、吴英文、贺予飞……一批批青年批评家与理论新锐浮出水面,在网络文学理论批评领域崭露头角。

第二,网络文学研究新成果不断涌现。据中南大学研究团队完成“网络文学文献数据库”统计,截至2013年12月,我国在各类学术期刊发表的网络文学研究论文910篇,在报纸发表理论与批评文章1037篇,以网络文学为选题对象的硕士和博士论文229篇,各类学术会议发表学术论文143篇,出版网络文学研究的理论著作83部,下载出版的网络文学作品1081部(套),国内67位知名作家博客的相关文章3006篇。随着网络文学研究的升温,各类成果呈不断增长趋势,经知网查证到的2016年底的数据,我国发表与“网络文学”主题相关的成果1348篇,其中期刊论文679篇,报纸文章206篇,硕博论文131篇,会议论文8篇,其他还有报道、消息类的文章。网络文学研究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有9项,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1项,各省级社科基金及重点课题11项。2016年在网络文学领域首次设立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指标课题“我国网络文学评论体系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由中南大学欧阳友权研究团队中标立项,年度内出版网络文学理论著作13种。

第三,网络文学问题研究不断拓展和深入。许多研究者从由传统的概念之争、特征之辨、传播探析、价值判断等研究思路,向网络文学创作方式、评价标准、经营策略、热门作家作品等等方面拓进;从早年关于网络文学本体、传媒、审美、功能、语言等方面的基础研究,延伸至相关的大众文化、消费市场、文化资本、写手创作与生存状态、青少年阅读、媒介融合、创意写作、文化产业等领域,并且出现了专门针对女性网络文学、外国网络文学、少数民族网络文学、网络类型文学、微博文学、手机文学、微信文学等方面的细化研究,以及向网络文学催生的影视游戏改编、网站产业链模式构建、图书与数字出版经营等产业化研究方向延伸。在研究领域不断扩大的同时,也向专业化、精细化方向发展,网络文学理论体系、评价体系、话语体系等建设性研究与网络文学史、网络文学批评史等史学研究,将网络文学引向理论探索与历史沉淀并进的双向研究轨道。2016年8月在湖南怀化学院举办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构建”学术研讨会上,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网络文学研究会会长欧阳友权提出了当下中国网络文学研究的十大热点问题:“网络文学现象”与当代中国文化建设;文学网站的商业模式对网络文学的积极影响与消极掣肘;网络文学的评价体系与批评标准建设;网络文学“IP热”与泛娱乐产品的精品化;文化资本市场对网络文学发展的贡献和局限;网站“寡头现象”与中小文学网站的困境问题;网络作家职业困顿及其扶持与引导;政府引导、民间发力与网络文学的主流化和新格局;打击盗版、净化网络与网络文学生态优化;“剑网”“净网”行动和版权保护对网络文学的影响等,这些发展中必然要碰到的问题在一段时间内还会继续存在,聚焦并解答这些问题将是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界的学术使命。

5.正视网络文学发展的局限

网络文学发展迅猛,声威日隆,但仍然存在“大而不强、多而不优”的问题,其局限性十分明显。

一是存在三个明显的不匹配。首先是数量与质量不匹配,与传统的文学相比,网络文学“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现象显得更为突出,“抄袭模仿、千篇一律、机械化生产、快餐式消费”也不同程度地存在。其次是效益追求与人文审美不匹配,有些网络创作关注的主要不是艺术的高度和人文审美的价值,而是作品的产业链盈利能力,有的生产者和经营者甘愿“当市场的奴隶”,“被市场牵着鼻子走”。还有技术强势与艺术优势不匹配,网络技术的虚拟自由、跨时空传播、超文本链接、多媒体表达、互动交流、推拉并举式欣赏方式等,似乎并未被作者充分用于网络文学的审美创新,而只是用于生产技术复制时代的快餐消费品。

二是作品商业化加剧、同质化严重。有别于以艺术价值作为价值本体的传统,网络文学是“产业化”的文学本体,更注重文学作为文化产业的商业价值,看重一个作品在传播中的市场考量和消费者的首肯。对于作为文化生产的产业化本体而言,商业化是网络文学发展的催化剂,但同时又是网络文学同质化、媚俗化的罪魁祸首。在利益导向下,创作者要想获取更高的收入,就不得不追求作品续更字数、阅读量、版权转让,这就很容易出现内容“灌水”、行文拖沓、文字累赘、“小白文”泛滥等现象。以长文的“粘性效应”跑马圈地来扬名立万在网络创作中十分常见,如2016年,在起点中文网的完结小说榜上,《从零开始》、《修神外传》、《煮酒点江山》字数均突破1500万大关,其中“雷云风暴”的《从零开始》连续更新共11年之久,总字数超过2018万,成为“起点中文网”年度最长小说。网络文学过度商业化的另一个恶果便是内容生产的同质化。一旦某类题材火爆起来,便会出现跟风创作,导致同类作品膨胀,造成作品题材趋同,内容大同小异,特色不足。

三是网络文学批评亟待加强。网络批评适应不了网络创作,理论研究不能及时回应网络文学发展中的实践问题,成为当前中国网络文学关注的一个焦点。例如,学术视野和思维窄化,许多研究停留在现象描述而没有深入价值本体,仍然局限在“工具论”、“技术论”、“载体论”层面,忽视了网络文学本身的文学特质以及载体更换所带来的文学本体新变。再如,部分研究者缺乏“入场”研究,作品阅读量不够,没有获得“网感”,也把握不了业态,仅凭主观臆断便将传统理论生搬硬套,导致理论话语的“隔靴搔痒”,批评靶的偏失。更重要的是,架空式的批评对于网络文学热点现象和突出问题不能及时回应,如全球化语境中的网络文学、二次元网络文化的文学表达、新媒体诗歌热等,时下的理论研究鲜有涉及,批评“失语”较为普遍。还有,在线批评本是最具活力的批评形式,但却处在无序和失范状态,点击量、各大排行榜数据量化的评判系统是否能真实全面的反映网络作品的真实品质?草根批评的意义和价值如何评估?在插科打诨、碎片化呓语、受商业利益裹挟的点赞与打赏,以及三观不正的网络言论之下,网络在线批评旨归何处?等等。网络文学研究要解决上述问题,需要以“局内人”姿态,“从上网开始,从阅读出发”,让网络批评回归网络问题和文学现实,这样才能发挥理论批评应有的建设性作用。

四是网络文学版权保护任重道远。网络文学的抄袭问题由来已久,版权人的利益常常受到侵害。近年来,尽管政府出台了《加强网络文学作品版权管理有关通知》,开展了“净网”“剑网”专项整治行动,并且, 2016年7月,有50余家网络文学运营商发布了“网络文学行业自律倡议书”,2016年9月,阅文、掌阅、起点中文、阿里文学、咪咕数字传媒等33家单位共同发起成立了“中国网络文学版权联盟”,旨在从行业自律的角度强化版权保护,但网络文学盗版侵权依然屡打不绝,仅2016年公布的网络盗版侵权案件就有20多起。有媒体爆料,热播的电视剧《锦绣未央》的原著被曝抄袭200多本小说,这将网络文学版权问题再一次推向了风口浪尖,影视网文圈纷纷就此发声,声讨抄袭行为,甚至有编剧发起众筹帮助被侵权人起诉。网文大IP《花千骨》也曾深陷抄袭门。由于网络文学侵权对象确定难度大、侵权责任不易划分、诉讼程序繁琐、维权渠道不够通畅、电子举证困难等原因,受害人往往很难以一己之力通过有效的诉讼维权手段遏制侵权行为,而维权本身还要付出大量的时间成本和高昂的经济代价。如何破解技术难题、畅通网络侵权诉讼渠道、健全版权保护相关法律机制,建立政府管理、行业自律、权利人监督的三方联动机制,是未来网络著作权保护过程中急需解决的问题。

最后,作为一个与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同行的学人,我想说:中国网络文学20年,创造了亘古未见的文学奇观;未来的发展道阻且长,惟期待它赓续传统,履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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