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宏在回家路上,看到地铁里、高架上、商店里、医院内、及高层楼宇门前人头攒动,互相挤压,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心烦意乱,浮躁、喧嚣、车水马龙成了现代城市的名片,他突然感慨到城市生活很压抑,其生活和工作节奏太快,人们步履匆匆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为了生活、为了事业、为了竞争、为了成婚后生儿育女养家糊口、为了亲人们生老病死养老送终,人们都是在这一星球上循环重复每一天的故事,抑或是生活、抑或是修行、仰或是结缘……总之,人们生活得很疲惫。陆宏倏地想起曾有一位诗人写过一首《城市的节奏已敲不出归途的音符》的诗:“楼与楼的斜影如战地的骑士/从宇宙星光穿越至茂密丛林/一万年的空气浓缩在瞬间的经纬/看不清路标、分不清影子/地铁周而复始如疲惫的铠甲/随时挤压在没路的岩壁/人如风、心似云、揺滚不息……”。这诗中的内涵就像人类永远生存在紧张的状态下,有时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推着走,你自己根本无法驾驭。同时,这跟人的死亡宿命也一样,人们根本不知道明天自己在哪里,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或是六道轮回?都不得而知,人们仿佛行走在天堂与地狱的方阵里。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活着是为了修德行善,有些人活着仅仅是玩世不恭、居功自傲,有些人活着却作恶多端、贪得无厌等等,后两者的人往往是没思考过人的生与死的关系,如果让他死过一回,也许他会在人间终身用心洗涤、心静如禅。为此,陆宏又想到了刚才与姐姐的对话……心想;“姐姐陆玲永远不会知晓自己哪天也会瘫痪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隐痛……”。
有一位佛家弟子说过:“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陆宏是一位读书人,当然明白人生的一切即为天道无为,尤其是他能懂人类的生是为了抵达死的崇高境界,所以他对人生如透彻窗棂外的人间沧桑,视为走过的的风景,留下芬芳。他把这一切的正能量的想法传导给母亲,让母亲在人生的最后一站路上享受到萤萤烛光和亲人们的温暖……
陆宏回到家后,暮色已近,冰凌画满窗格。晚饭后,他将姐姐拒绝分工陪护母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妻子郁芬听,他想叫五十岁已刚刚退休在家的妻子“出山”相助帮忙……
说起陆宏与妻子郁芬的关系,他俩年轻时是通过他人介绍认识后自由恋爱的,郁芬也算是一个勤俭持家、做事兢业的女性,但他俩的心始终走不到一块,常为处理日常琐事和细节,步调不能一致,问题是他俩的处世相差甚远。郁芬是一个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家庭式的主妇,而陆宏喜欢帮人渡人,善解人意,正能意念,以德结缘。二十多年前自从他俩有了女儿芳芳后,郁芬把全部的感情投入到女儿身上,对丈夫陆宏爱理不爱理,几乎有些冷漠,从心理学上考量,这是大多数女性生好孩子后情感移位的通病。由于郁芬对丈夫的冷漠导致“恨屋及乌”殃及池鱼到婆婆,于是婆媳关系向来一度紧张,一直不是很和谐,以往郁芬很少去看望公婆,自从五年前公公(陆宏的父亲)离世后,她就更少去婆婆林梅那里嘘寒问暖。但她对女儿芳芳更加百倍溺爱庇护,可以说她把全部的爱意都投入到女儿身上。比如,吃饭时,郁芬会把最好吃的菜挟给或留给女儿吃,把最好的东西藏着掖着留给女儿用。按正常的家庭生活常理,丈夫在外赚钱,妻子理应把最好的最有营养好吃的留给丈夫享用,但在陆宏家庭里却恰恰相反。陆宏心知肚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儿芳芳的长大,陆宏也就习以为常了,以豁达良好的心态不计前嫌。陆宏总感到婚姻之事是宿命,谁跟谁相守都是命中注定。他俩原来为家庭琐事还小吵小闹,现在人到中年已经没心思用在抬扛和内讧上了。陆宏只是一心记挂着母亲林梅;而妻子郁芬却一直想着已刚刚结婚的女儿,怕她有个头痛脑热的,还经常住在女儿芳芳家做“买汰烧”,相当于做了女儿的家庭“保姆”,而对丈夫衣食住行全然不顾。由此俩人的婚姻有些岌岌可危,不太乐观,加上俩人在同室中分床而席也有十年有余,也就说俩人十年没有夫妻**了,可以说,他俩是一对名存实亡的夫妻,双方只要有任何第三者出现,马上会击垮他俩的感情网,为此婚姻状况揺揺晃晃维持至今。至于没分手的原因:一是有了女儿芳芳;二是双方的年龄都已过“天命”之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另起炉灶。也许由于郁芬跟女儿芳芳走得比较近,再加上女儿芳芳毕竟成人,已有二十六岁了,大学毕业也好几年了,现在在一家外文出版社做图书翻译工作,工作较忙……为此,女儿自成家后对父亲陆宏感情也有些疏远了……
今天,当陆宏提出希望妻子郁芬“出山”帮忙,并与陆宏一起来陪护母亲的事,郁芬听后当即反对,说道:“你家的事应该是你与你姐姐的事,怎么牵涉到我呢?我管女儿的事都已忙不过来了,哪有闲功夫去你母亲家伺候。”
陆宏回道:“女儿已成人了,她们有自己的方式过好小日子,我们用不着管她们,等她们有了小孩再去帮忙也不迟,而我妈是身患绝症,活一天少一天,需要陪护,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我只有周六和周日两天有空。”
“你妈妈家里不是还一个保姆吗?”
“保姆是钟点工,只是上午来帮老妈烧个饭菜,再帮老人家洗个澡什么的就走了,晚上没人陪护,这也是一个难题。”陆宏克制内心的激动尽量做郁芬的思想工作。
郁芬听后愣了一下后说:“那女儿家的饭菜谁来做?”
“用不着做,让她们小俩口吃食堂或晚餐叫外卖,也是很方便的。”
“那……那……”郁芬一时不知怎么说。郁芬毕竟不是陆玲那种不可理喩之人,她沉默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这事还得让我考虑考虑。”
陆宏有些迫不急待地回道:“此事用不着考虑,这也是我家族的大事呀!”
“我承认是大事,但就靠我俩也不是个问题呀,是不是可以晚上另请一个陪护的保姆?”
“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这行不通呵!一则是请晚上过夜的保姆,其工资开销太大,一个月没有四、五千元拿不下来,再加上白天已用了一个烧饭的钟点工,已经付掉两千五百元工资,如白天和晚上请两个保姆的工资加起来,连老妈的退休金都不够付呵,就是我们小辈贴钱也只能是短期操作维持,但不是长久之策。二则是老妈晚上不喜欢由外人来照顾,老人家感到有亲人晚上睡在家里踏实安心,所以,我想我们做小辈的多担当一些,再说她老人家患的是绝症,能多活一天也是我们做小辈的福气……”。陆宏边说边凝视着郁芬,眼睛中透射出期盼的神情。
郁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就我俩人去陪护不是很公平,你只有周六和周日才有空去陪护,而我要承担周一至周五,将有五天的时间都要耗在你母亲处,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吧。这五天中至少也要叫你姐姐顶两天。”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姐不愿出来陪护。”
“你姐姐的行为没有道理,走到天边也讲不通呵。我认为,你姐她不愿陪也得陪,她可是你妈的亲女儿,哪有不陪之理呵!”郁芬越说越激动,似乎还夹着愠怒。
“我今天下午跟姐沟通时,她就是不肯表态,还为房产家财争了个叽哩咕啰,好像满肚子的委屈。”陆宏如实回道,但语气有一点生硬。
郁芬也加重了语气,并挥着手说:“他爹(指陆宏),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如你姐不出来陪你母亲,你也不要再做我工作了,我也决不出山,如你姐愿意每周承担二、三天,我才会考虑去你母亲处陪护,前提是你姐姐必须到场。”
郁芬给陆宏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但也不无道理,亲女儿不陪护母亲,叫媳妇来承担婆婆的陪护责任,好像也说不过去呵。
陆宏沉思了一下回道:“姐姐确实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我已跟她交量过了,要不你能帮我再做做我姐的思想工作?”陆宏只是想试探一下郁芬。
没想到郁芬却很爽快地答应了:“好!我明天跟她打电话沟通,我尽力,但如果你姐还是顽固不化,那你陆宏不要再讲我绝情了,我走到天边都不怕,我可是先礼后兵,理在我手上。”
“你不要死认这个理,任何事都可以变通的,万一你真的谈崩了怎么办?”
“我就认这个理,我不会变通,前提必须是你姐姐妥协,否则谁也管不了谁,如明天谈崩了,我就住到女儿芳芳家去,跟女儿和女婿过日子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家的事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可以说从此再也不管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累了,我要先睡了。”郁芬边说边脱下外衣进了内屋就寝了……
事已至此,陆宏也无语了,只能待在外屋郁闷。外屋原是儿女芳芳卧室(由原客厅改建),现儿女成家搬走后由陆宏当作卧榻兼书房。
窗外,雪花已经停住了飘飞;屋外,依然银装素果,一片幽静。天色沉沉,大街小巷行人稀少,只有人的疏影和雪迹沿着远去人的脚印而留下长长的影子。
此刻的陆宏没有脱衣而席,而是穿上了深色的滑雪衫走出了自家的大门,大步朝地铁站方向走去,因为母亲那里还等着儿子去陪夜,辛苦了一天的陆宏身心确实很累,一头牵挂着母亲,一头还要斡旋于妻子和姐姐中间。让陆宏没有想到的是,为了在陪护母亲的问题上,家庭烽火突起,硝烟弥漫,还没开始为母亲养老,都已将老人拒之于门外,陆宏内心瘾瘾作痛……至于明天妻子郁芬能否把姐姐陆玲说通,一切还得静观其变。
但是,第二天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