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作者:春子    更新时间:2018-04-27 10:45:47

直到满大街的报童都把傅筱庵的死讯当作爆炸性新闻奔跑着高声叫卖时,军统上海站的人还一头雾水呢,他们把报纸拿到反省室给花荷菊看,花荷菊亢奋异常,一口咬定,那厨子就是自己发展的内线,现在真相大白了吧,该放我出去了吧,她拍着铁栅栏门狂叫,声音传出老远老远,人家把她摁在床上灌了睡觉的药,三倍的量,还加了把英国锁。

反正傅筱庵是真的死了,至于接下来的文章陈恭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呢,出去探消息的人向他汇报,据殓尸的杂役描述,那颗头颅上的嘴巴张得能吞下自己的脸,人见害怕,用铁锨远远地铲,一铲一滚,只能拍扁了攉进箩筐;那一弄堂一街面的保镖、警卫和几房姨太太全部被东洋兵押到大桥大楼监狱里,四川路桥桥堍边,喊冤枉也没用。

陈恭澍和他的军统上海站就这么白捡了个便宜,虚得了个功劳。

三个月以后,朱升背着老母亲千里迢迢跑到重庆,找国民政府追讨当初花荷菊许诺过的赏金,大小衙门没人搭理他,还轰他走。他一怒之下去了报社,在上海滩混过,懂得如何借助媒体造声势,这点小事难不倒他。报社的记者请他喝小酒,喝前他告诫自己,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这帮记者没安好心,当初傅筱庵喫过他们的亏,但刚灌了几盅他就不长记性了,记者问,这事你一个人干的?不,仨人干的,花荷菊阿六和我!啜一小口,竖起三根肉团团的短手指。记者又问,这事能成功全仰仗陈恭澍,陈站长的英明指挥吧?哪里,没他屌事,当初他害得花荷菊差点送命,他心里有鬼呢,又啜一小口,捏一撮盐炒花生塞嘴里。记者追问,能详细说说么?能!再啜一小口,抹去嘴角上的食渣末子,一五一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抖搂得清清楚楚。事后,记者伶牙俐齿,死的说成活的,经他们一传播,报纸是好卖了,可朱升就更倒霉了,冷落且不说,连候在军政部大门口朝里面张望都遭人撵。一日,陈恭澍的上峰突然情趣所至,要开庆功会要授勋,可满重庆没见朱升的人影,只能由陈恭澍凑数,觍脸挺胸挂忠贞勋章。

又过了好多年,一九五零年代,有人在山东梁山老家见过朱升,他蹲在宰猪场的土墙外,绿荫下蝉声聒噪,端一口粗陶黑碗,喝红薯稀粥,啃黄玉米饼子。据说阿六的什么亲眷来找过他,问阿六的下落,朱升努力撑开肿眼泡子操上海口音说,侬讲啥么子嗄,问傅老板去呢!自然这是后话,再叙就啰嗦了。

2018年3月二稿于上海老宅   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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