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洁    更新时间:2017-05-17 11:57:45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绵延一千二百公里的大兴安岭,其西南岭缘止于西拉木伦河上游北岸,横亘克什克腾旗东北部,旗域内总长约一百七十公里,由黄岗峰、阴山、巴彦哈剌等二十七座山峰组成黄岗山脉。黄岗峰海拔二千零三十四米,是大兴安岭最高峰。金大安三年(1211年),成吉思汗诸子攻破金边堡歇马黄岗梁,在此走马骑射,下蒙古棋。如今石凳、石桌上阴刻的蒙古棋盘仍完好无损。

自然界与人类史集中留下的重要文明遗迹,无不赖水而生;水枯,则文明亡。黄岗梁,还有克什克腾旗境内的大青山,此山岩臼中顽强生长的白桦丛,在日生日落时分,都会被水的氤氲笼罩。水,一定是人类文明之息的源头。而被人类自视为无比辉煌灿烂的过程,在自然的恒定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就如水泡破灭一样。我们一再默念与珍重的,还是伟大思想的灵息,这萌发萌动于河流之怀的奇异。

是八月的清晨,在黄岗梁之巅远眺克什克腾草原,我再次联想到广袤的科尔沁,我不禁追忆刚刚告别的西拉木伦河之源,在这之间,我母亲的草原保持缄默,就如送别远行的游子。无论如何,黄岗梁,在相对的高度上,我笃信一点,只要我还在思想,你就是我必须心怀敬畏并无言仰视的精神高地。

原因很简单,美丽坚毅的西拉木伦河,就流淌在你的视界里。

从这里起步,向西拉木伦河下游行走,到克什克腾东部距经棚二十五公里处,就是大兴安岭东南边缘的大青山了。踏着绿荫浓密的石板路走上山顶,神奇的岩臼群即刻呈现,那是活着的时间,是凝望天空的眼睛,是蒙古史诗《江格尔》中醒目的留白。在那里,因第四纪冰川运动形成的地质奇幻景观,亦如史诗的意象。对我而言,在大青山顶极目远眺,最让我感动的意象还是阳光照耀下的西拉木伦河。午后,在那个高度上望去,西拉木伦河就如一条黄金河流,熠熠生辉。

在克什克腾西拉木伦河流域,这是另一个精神高地。

那么,在低洼处,比如西拉木伦河大峡谷,我们又看到了什么呢?

可以说,我们闯入大峡谷的方式有些突兀。就那么一瞬间,在朝左侧拐弯的越野车上,我看到了两山之间的河流。仅仅时隔几日,到我在地处西拉木伦河中游的巴林左旗回味那个瞬间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急切投入故园之怀的牧羊少年。因此,我无需恳请圣河与圣灵的原宥。我的探源之旅,实际上是对一条河流的朝觐。

那里,叫龙口峡谷。

在我们置身其中的地理环境中,比如在那一天,假如我忽视发生在西拉木伦流域康熙与噶尔丹的乌兰布通之战,那么,历史的大峡谷会在哪里?今天,故人与古人去矣,昔日铁蹄的印痕已无从寻觅,我的眼前只有这河,这令人感喟的自然的大峡谷——它依然在那里,它的一面金黄一面葱茏的山峦,那种色彩对比强烈的呈现,仿佛就是必须臣服的宣喻:只有这河!

自龙口峡谷向东,顺着西拉木伦河行驶,河道变得宽阔起来。水无声。视线前方山上树木繁茂,我看到了山榆、山杏、核桃、麻子、白桦、松、杨、柳、槐等树种;我看到大鸟腾飞,然后落在一棵树上;我看到在绿草如茵的丘陵间静谧的村落,在那里,世世代代的人们赖水而生;我看到白云那么干净,静静地缠绕山顶;我看到羊群在河边食草,但不见牧人;我看到远天湛蓝,夕照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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