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了一层薄雾,天气闷得很厉害,一大群红蜻蜓在楼前穿梭飞行,就要撞到人时才突然改变方向,擦着人脸颊飞过去。他们走到宿舍楼旁边的阅报栏时,小玉忽然停下了脚步。男友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在她后背拍拍说:“咱们从后门出去,不会遇到那个人的,再说了,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小玉挽起男友的胳膊,继续向前走。
“我还巴不得碰上呢,问问她到底搞什么鬼名堂。”走出十几米后,男友又说。几个男青工迎面走过来,恭敬地向男友问好,男友有些傲慢地点点头,他喜欢在小玉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威。
纺织厂的后门只是一个小角门,没有门卫把守,在地面上横着两根半人高弯曲的铁管,拦截住车辆,只允许行人通过。男友和小玉侧着身子,一前一后走出门口。通过最后一道转弯时,小玉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自从出事以后,她就没再从这里出去过。
后门外是卖菜的市场,也聚集了一些快餐和小吃部,他们商量了一下,准备去一家川菜馆吃酸菜鱼。穿过马路后,小玉突然用力扯了扯男友的手,脑袋向侧后方摆了摆。男友停下脚步,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老女人正蹲在不远处工厂的白墙下,面前放着一只竹背篓,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在吃。
“就是这个人?我要过去问问她。”男友说。
“还是算了,犯不着再招惹她。”小玉拉住男友的手说。
这时候,那个老女人看到了小玉,把吃到一半的东西放进背篓里,扎煞着两只手跑过来。
“你想干什么?”男友把小玉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挡住老女人。
老女人绕着他转圈子,冲小玉伸出一只手,嘴里发出一阵喊声。
“她说什么?”小玉躲在男友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她让你还她东西。”男友说。
“我欠她什么东西?”小玉疑惑地问。
老女人又说了句什么,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小玉。
男友抬起胳膊挡住她的手,对小玉说:“舌头,她要的是舌头。”
“什么舌头?你让她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欠过她舌头?”小玉的身体又开始发抖。身后的小吃部里伸出了探询的脑袋。远处传来一阵雷声,就像一辆载重汽车轰隆隆从天边碾压过去。风起来了,空气中有了一丝雨的味道。
男友用山里话对老女人说了几句。老女人安静了些,不再追着小玉跑,但一只手仍然伸向她,嘴里发出一串音节。小玉看见她的手干瘦黑硬,就像一只风干的鸡爪。
“她儿子的舌头。”男友说。
“我没拿过她儿子的舌头,她是不是找错人了?”小玉抖得更厉害,两条腿软得像面条。
男友又和老女人说了几句,随后把目光转向小玉,“她没找错,她儿子就是几天前非礼你的那个流氓,她说你咬掉了他的舌头。”
小玉似乎听到男友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看到了他眼神里的责怪和沮丧。观望的人又多了些,还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小玉知道他们认出了自己,那件事发生后本市的报纸采访过她。
“我没见过她儿子的舌头,咱们还是快走吧。”小玉摇晃着男友的胳膊说。
男友犹豫了一下,似乎还不打算马上离开,但最后还是听从了小玉的意见,绕过老女人向马路对面跑过去。在马路中间,一辆开得飞快的摩托车鸣着喇叭擦着他们呼啸而过,甩下一串咒骂声。小玉和男友跑到门口时,身后传来老女人的喊声。小玉慌乱地正要进门,被男友扯住了,“咱们和她说清楚,你又没做错什么,没有必要怕她。”
老女人追了上来,嘴里说了几句什么,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小玉面前,两只手摊开伸向她。
“她说什么?”小玉问。她的两条腿已经失去了力气,半个身子压在男友身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天色渐渐暗下来,风里的雨意越来越浓。小玉知道马路对面有好多人正在向他们看。
“她求你把舌头还给她,”男友说,“她说她儿子已经死了,她不想让他在阴间当哑巴。”
“告诉她,我没拿她儿子的舌头。”小玉说完快步跑进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