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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勇    更新时间:2017-04-27 15:55:35

小玉一直在跑,耳边刮起呼呼的风声,宣传橱窗、一座织女雕塑和一排排厂房不断向身后退过去,直到看见宿舍楼红色的彩钢瓦房顶,她才慢下了步子。她把手压在胸口上,感觉心跳得像一只兔子,好像要撞开胸膛蹦出来。她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停了停,用手理理头发,调整一下呼吸,让自己尽量显得若无其事。但她没有去碰左侧的脸颊,那口痰留下的痕迹让皮肤紧绷绷的,好像是趴着一只毛毛虫。

离宿舍楼还有二十几米时,小玉看见了男友。他背对着她坐在楼前的花坛上,眼睛看着宿舍楼口。小玉猜想男友正在等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上去敲门,或许他是因为刚才的问话而不好意思,想制造一个不期而遇的假象。听到脚步声,男友转过了头,有些尴尬地冲小玉笑了笑,问她去了哪里。小玉抬了抬手里的塑料篮子,从男友身边擦过去向楼口走,她听到男友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门仍然锁着,宿舍里的姐妹还都没有回。小玉打开房门,那只白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他们前面进了宿舍。小玉没有招呼男友。他做着赶猫的手势走进宿舍里。白猫在地上跑了几步,弓起身子跳上桌子,“喵”地叫一声,从敞开的窗口逃到了槐树上。

“对不起,我不该问你那些事。”男友低着脑袋,看着脚上的皮鞋说。

小玉没有理他,抓起脸盆出门去水房。和她同车间的一个姐妹正在洗衣服,笑着冲她打招呼,问她为什么没出去玩。小玉勉强冲对方笑了笑,说自己头疼一直在宿舍里睡觉,端着盆绕到洗脸池的另一侧。她用香皂洗了一遍脸,倒掉盆里的水,感觉痰的痕迹还留在脸上,又重新接了水,洗了第二遍。洗衣服的姐妹从水泥隔墙后探出脑袋喊她帮忙。她们抓住床单两端时,那位姐妹兴奋地冲她挤挤眼睛说:“小刘在楼下呢,你是不是该喊人家上来?”小玉不想和她多说下去,平淡地说他已经上来了,正在宿舍里。她手上用力拧床单,想尽快从水房离开,但却和对方拧到了一个方向,床单垂下来,险些落到水池边沿。

小玉回到宿舍时,男友正抱着膀子站在屋地上,脸冲着窗口出神。小玉绕过他,把脸盆放在床底下,毛巾搭在床侧面的栏杆上。小玉在床边坐下,两只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双手托住下巴。墙上的电扇转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挨了男友打。已经是傍晚时分,屋子里稍稍凉了下来,但仍然很闷。

“咱们出去吃饭好不好?”男友走到近前,有些讨好地向她弯下腰。

“刚才在大门外,我碰到一个人,”小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她的身体正在不停地发抖。“她往我脸上吐口水,又扑上来撕扯我。”

“那个人有没有打伤你?”男友吃了一惊,随后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关心地问。

小玉摇摇头,把身体向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男友就势在她身边坐下来。

“是个啥样的人?她是不是认错了你,或者神经不正常?”男友皱起眉头问。

“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她是个老女人,可能从山里来的,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张哥说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小玉还在发抖,她感觉自己说出的话都打着颤。

“我要出去看看,问问她干嘛要这样做。”

男友站起到一半时,被小玉拉住了,“还是算了,咱们犯不着再招惹她。”

男友挣扎一下,有些愤愤不平地重新在床上坐下来,拉住小玉的手说:“张哥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没帮你?他听得懂山里话。”

“我是在马路对面撞见她的,路上车来车往的,张哥大概没有看见。”小玉的手转了个方向,和男友的手握在一起,男友用胳膊搂住她,小玉就势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那只白猫又跳进屋子,弓着腰竖起尾巴,无声无息地在桌子上走,身后留下一串梅花形状的泥脚印。男友刚抬起手,它就从桌子上跳下去,躲进对面的床底下。

“她好像要向我讨什么东西。”小玉若有所思地说。

“她要讨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我听不懂她的话。”小玉摇摇头说。

身上的抖动平息下来,男友瘦削的肩膀硌疼了她的脸,但她没有把头抬起来。男友的呼吸痒痒地吹在她头顶上,手从她肩膀滑下去,像蛇似的在她后背上游弋。她嗅到一股浓烈的青草味,她知道那是男友的味道,那种味道正像沼泽似的弥漫开来。这让她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从前,她总是尽量避免这种亲昵的举动。远方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向她发出召唤,她害怕陷入到这种味道里而无法自拔。小玉挣扎着抬起头,装作梳理头发,就势离男友远一点。男友没有再贴上来。她似乎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男友站起身说:“咱们还是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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