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吻情脉脉

作者:陈予墨    更新时间:2016-12-03 08:50:43

    三人走进大门,路过两边相对的耳房,就看见正对着大门的一口长方形的大天井。天井的上空是蓝天白云,阳光照进来,因此屋里不是很暗。在天井上方的四角檐上和木梁上有一些鸟兽花纹,大概是因为太高了,没有被破坏。

天井的中间有一座青石板铺就的小桥,细心的江南还发现,这天井的四个角里各蹲着一只石蟾蜍,都张着大口,眼睛圆瞪,憨态可掬。苏禾向他们解释,这蟾蜍其实是一个通水口,当天井里面的水位达到蟾蜍的嘴巴以上的时候,水就会灌进蟾蜍的嘴里,然后穿过它的肚子流到下水道里去,排出屋外。

越过天井,三人来到大堂上。这里的摆设跟民国宅斗剧里演得的差不多,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案台,上面的墙上贴着“合家欢乐”的横批,两边贴着对联,中间则是一幅儿孙满堂图。在案台上,摆着坐钟还有观音像、经纶、香烛等佛事用具。案台下则是一张八仙桌,三条长木凳。这些摆设都还保持着苏浩父母在世时候的原样,苏浩回乡后因为在这儿住的时间不长久,也就没有打扫,任其布满灰尘。

苏禾踏上一条长凳,伸出手去想把案台上的观音像拿下来看看。江南想提醒她小心,刚说出口,只听“咔嚓”一声,那年迈的长凳不堪重负,瘫倒在地,把她狠狠地摔到地上。

苏禾在地上疼得嗷嗷叫,小鹏赶紧上去扶,江南却只是在一旁笑。苏禾看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生气,说:“都是你乌鸦嘴!”

江南蹲下来看,苏禾是伤得挺惨的,两个手掌因为撑地,被地砖上的砂子磨破了,溢出了血来。她今天穿的是条中裤,膝盖处也被擦伤了皮。

“你试着走一下,看看有没有骨折!”

苏禾照做了,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说:“应该没骨折,就是膝盖疼!”

小鹏说:“要不咱们今天别看这宅子了,我们送你回家吧!”

“不行!我还没玩够呢!要不小鹏你回你家帮我拿点包扎的东西吧!”

小鹏答应了,赶紧跑回家为她拿药。于是,宅子里只剩下江南苏禾两个人了。

小鹏走后,江南扶她在天井边沿干净的青石板上坐下,苏禾立马就对他黑下脸来,“你刚刚干嘛不第一个上来扶我,就知道幸灾乐祸!”

江南说:“你笨你还怪别人笑话你?” 

“你……”苏禾伸手想打他,却不料手痛发作,疼得她直哆嗦。

看她可怜,江南从身上取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快擦擦吧!”

苏禾瞅着他问:“我自己擦啊?”

“怎么了?”

“我的手疼啊!两只手都伤了,疼啊!”她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江南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好蹲下身来,拎起她的一根手指,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掉手上的尘屑和伤口之外的血,那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是在擦拭一台精密仪器。

想不到他这人还挺细心、挺会照顾人的,苏禾看着他发了呆,不知不觉就把心里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你喜不喜欢我啊?”

可能因为声音太小了,江南没有反应,她又清楚地问了一句:“你喜不喜欢我?”

江南抬起头来,手里的工作戛然而止,他奇怪地看着她,“你神经病啊!”说完,他丟开她的手,晕头转向地站了起来,见右边那间厢房的门没锁,便赶紧躲了进去。苏禾在地上又羞又恼,忍着手脚上的疼痛,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那个房间去。

这个房间是以前苏浩江雁他们回乡时住过的,里面的东西都是完好的,就连原本被利器划坏了的木雕也被修复如初。苏浩怀念亡妻,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打扫一次,所以这所宅子只有这里是一尘不染。这房间的尽头也有一张高足雕花木床,虽然比不上江家北京古玩店的那张黄花梨架子床,但也做得十分精致。

江南被她逼得无路可走,就站在床边,仔细研究床壁上的雕画。苏禾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边,“你凶什么凶!我跟你说着玩的,又不是真的!”

江南自顾自地说:“这上面的人戴着官帽,骑在马上,手拿折扇…雕的好像是状元骑马,一日看尽长安花……”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苏禾气得伸手去打他,江南一甩,却不料用劲过大,她原本就被摔得腿脚不稳,这下被他甩得往床上倒去。那床上没有垫子、被褥,她那原本就烂了的手掌就蹭到了床板上,她疼得哇哇大叫。

“你没事吧?”江南伸出手想去拉她起来,可没想到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坐了起来,竟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哭。

“这样不好吧?”江南脸红心跳。

苏禾把手从他脖子上放下来,瞪着他说,“我巴掌烂了,不搂着你起来还抓着你起来啊?”

江南哑口无言。

苏禾真是越想越难过,抽抽搭搭地说,“你什么人啊,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用骂我神经病吧!”

江南默默的没有说话,却捧起了她的脸,对着她的唇印了下去。苏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心怦怦直跳,只感觉嘴唇被压得酥酥麻麻的,但又不忍挣脱。就那短暂的昙花一瞬,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了。

“你们干嘛呢?”苏小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他们之间的僵持这才被打破。苏禾满脸窘意,扭过头去了,江南却波澜不惊。

小鹏提着个袋子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我怎么觉得你俩在接吻啊?”

“我刚才扶她坐下,床顶上的灰掉了下来,落她眼睛里了,我就帮她吹。”

听江南这么说,苏禾赶紧用手擦擦眼睛。

小鹏往床顶上一看,又往四周看了看,这屋子确实干净得很,床顶也干净得很。

苏禾突然变得高兴起来,从小鹏的袋子里拿出创可贴就要往伤口上贴。江南制止了她,拿出棉签,沾了消毒药水,像刚才一样擦拭她的伤口。

“好了,我们继续参观吧!”他帮她处理完伤口后,苏禾高高兴兴地说。

三人穿过大厅,来到了内屋,又见了几个天井,参观了几个房间,看到了很多精美石雕、木雕的残骸,有几分欣喜、有几分惊奇,还有几分惋惜。

从宅子里出来后,苏禾问:“为什么老宅子里要建这么多天井啊?这天井是用来干嘛的呀?”

江南解释:“天井积聚雨水,寓意着积聚财源,相当于聚宝盆,所以以前的人在宅子里设天井也是一种炫富的方式。家里天井数量越多,就说明这户人家越有钱。以前普通人家是做不起天井的,你家这祖宅有四个天井,说明你祖上很有钱。”

听他这么一说,苏禾更加为自己的祖先骄傲了,“那以后我们三个来这里看雨怎么样?下雨天,雨帘从屋檐上垂下来,多好看啊!”

“我就不了,就你们两个来吧!”苏小鹏这话颇有意味,说得他们俩都不好意思了。

小鹏走后,江南依旧骑着自行车,苏禾坐在后座上,不过这次她却大胆地圈住了他的腰,江南没说什么,默许了。

苏禾在后面厚着脸皮问:“江南,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是男女朋友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苏禾羞答答,“你对我都那样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可是我的初吻诶!”

“放心,你不亏,这也是我第一次。你别出去乱说,我们只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比你跟木北还要好吗?”

“嗯。”

苏禾很高兴,便不再说话,小鸟依人地把头伏在他的背上。清风徐来,田野里开了穗的稻禾送来阵阵清香,那大概是爱情的味道。

到了枫桥边,江南停下了车子。秋日的晴空,无比地湛蓝,枫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红了,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生光。

江南转过身来说:“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你受伤了,骑车不方便。”

苏禾在他的背上望着他笑,羞涩地点了点头。

于是江南继续沿着溪岸骑,溪岸上满是绿草,车子行进缓慢。禾海上吹来的风,把酷似心形的乌桕树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地响,伴着潺潺流水,共奏出美妙的乐章。“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苏禾联想到了《西洲曲》中的诗句,便随口唱了出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江南惊讶:“这不就是南朝时的《西洲曲》吗?你是怎么唱成现代的调子了?”

苏禾说:“就是随口唱的,我学过点声乐,一时高兴就唱出来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我小时候,我妈妈教我写字,经常写这几句。”

“你妈妈很有文学素养,怪不得生出你这么优秀的儿子!”

江南感叹:“是啊!只可惜她这辈子嫁错了人!”  

嫁人? 那她以后会不会嫁给江南啊?想到这里,苏禾羞红了脸,不由得把他抱紧了些,沉浸在了无边的幻想中。西洲,男女定情之处、相约之所,此情此景,这儿就是她和江南的西洲。

到了苏家的院子门口,江南停下车,苏禾恋恋不舍地从自行车上下来了。江南把车子交还给她,说:“那我走了。”

苏禾点点头,江南走了几步,她突然又问:“明天我们还见面吗?”

“再说吧,有事打电话、发信息。”江南一笑,阳光遍布在他的脸上。

秋阳灿烂,苏禾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直到江南消失在了山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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