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路颠簸孕妇生产 逃亡苏州重新开张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11-08 22:55:18

汪明翰苦酒当喜酒喝也有点醉态,回到家冲了个冷水澡躺篾席上发牢骚说:“明明自己的儿子却向别人祝贺,等着吧,总有一天老子夺回来。”诗琪替丈夫打扇子,安慰道:“好啦,看你醉成这样还要拽,他妈没有把这事捅出来就算万幸了。”汪明翰不屑的哼了声说:“你真以为我怕他?杀我有那么容易吗?真要干起来他的身子骨还不及我了。”诗琪被他逗笑了,说:“还逞强,看你在医院门口的德性我都脸红,他赤手空拳的刚跑出来,你就屁滚尿流逃出去一里路。”汪明翰爬起来认真的说:“太夸张了哪有一里路,我是不想跟他计较,真急起来我也会杀人的。”诗琪服侍他躺下说:“好好,你厉害,老公大人,你的斤两我怎么会不清楚?”汪明翰不服气的答道:“几斤几两?骨头重得很,但我不会轻易出拳,要出就出重拳。”诗琪白了他眼数落道:“你呀,嘴巴硬胆子小,人聪明常糊涂,爱浪漫无担当......不说了。”汪明翰发急了,跳起来道:“继续说,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才好,这样你就肯离婚了。”诗琪今天心情也不好,顶撞道:“别老提离婚,好像你有多好似的,天下有哪个妻子能够容忍丈夫出轨?”汪明翰回击道:“你不能容忍就离,像你这种毫无女人味的谁会要你?”诗琪自信的说:“我怎么了?长得并不比云璐差。”汪明翰哈哈大笑道:“你还想跟她比?人家的乳房比你头都大,你的就是个茶杯盖。”诗琪被丈夫挖苦得无地自容,扇子一扔跑凳子上坐下不理他了。楼下传来激烈的砸门声,诗琪脱口而出说:“是白先生?”汪明翰从床上跳起来说:“一定是他,这半夜里谁会这么砸门?”诗琪脸色苍白说:“哪怎么办,跑又没地方跑。”汪明翰一骨碌钻床底下说:“诗琪,你去开门,说我在马路上醒酒,假装去叫我,然后你报警,对面高档住宅里有电话。”——房间里瞬间空荡荡,仿佛这个世界只有她和将要冲上来行凶的白茂聪,诗琪一时手足无措,汪明翰在床底下催促道:“你快去开门呀,是祸躲不过怕什么?早点把他打发走。”诗琪硬着头皮下去,楼梯走得嘎吱响,腿也不听使唤了,门外有人压低喉咙喊她名字,她隔着门板问:“谁?”对方回答:“诗琪,我是姨夫,快开门。”诗琪赶紧打开,果真是姨夫和子夜两人,往外瞧瞧没有白茂聪,便问:“是你们啊,怎么了?”王奎发开门见山道:“咱们长话短说,有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云璐的儿子原来是你丈夫生的,白茂聪知道后,扬言要来杀他们,现在你姨妈正拦着,你们赶紧逃吧,逃出上海越远越好。”诗琪听罢顿时如雷轰顶,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问:“是他妈告诉的?”王奎发说:“别问了,茂聪跟疯了似的,我怕你姨妈会拦不住。”子夜说:“诗琪姐姐,我们还要赶去医院,茂聪也说要杀她。”

他们走后,诗琪奔上楼气愤的往床架踢了脚,汪明翰不知道楼下的事,只听得有人噔噔的走楼梯声,以为是白茂聪来兴师问罪,忙求饶:“白兄息怒,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啊。”诗琪怒吼道:“出来,是我,没人要杀你。”汪明翰探出头往房间四周巡视了几遍,爬出来掸掸灰尘说:“刚才谁呀,这半夜三更的,对了,诗琪,明天有空床底下打扫打扫,怪不得房间里蚊子那么多。”诗琪大声说:“你还有心思说这个,刚才是姨夫和子夜通知我们快跑,白先生知道儿子这事了。”汪明翰倒了杯冷开水在喝,呛了一身,惊慌的问:“真的?那、那我们往哪跑?”诗琪提醒说:“不是苏州嘛,现在去住一晚旅馆,明天我打电话给姨夫,让他替我们买火车票。”汪明翰搬下橱顶上的一只藤条箱子扔床上说:“对对对,你赶快收拾我们的衣服,家里值钱的东西拣好的带走,我去店堂保险柜里拿钱。”说完麻利的跑出房间,不一会传来滚楼梯的巨响,诗琪冲出去一直到底层,看见丈夫表情痛苦的躺在地上,便问:“伤哪儿啦?”汪明翰站起身走几步说:“脚崴了下,有点疼,不过能走,别管我,你去收拾衣服,完了把箱子提下来,我不上去了。”

王奎发开车带着子夜赶到医院住院部找云璐,铁栅栏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一片空旷没有光线,王奎发喊了几声无人答应,绝望的说:“看来不会有人来开门,我们进不去茂聪怕也一样,不如回新房吧,说不定他还在那里,子夜,你劝劝他。”子夜捂着肚子蹲下来,王奎发问:“你肚子疼?是不是要生啦?快,我扶你上车。”

在新房里,素珍居然占居上风把白茂聪压在身下,两只手死死的钳住他手腕,白茂聪浑身软绵无力已放弃挣扎,气喘吁吁说:“您管得了我今晚,管得了我以后不去杀他们吗?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素珍也累得够呛,面色红彤彤的,今天她是真的发急了,说:“你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明天让子夜来管教你。”白茂聪打了个嗝,喷出恶臭的酒气味,说:“妈,您快把我压透不过气了,起来啊,我不去了。”素珍羞怯的放开他说:“你当我要压你?这算什么事儿,丈母娘把女婿压在身下。”

两人的衣服都汗渍淋漓,白茂聪说:“我去冲个澡睡了,他们还回来不?要不您去我隔壁房间睡吧,那原来是留给云璐的,现在她没有这个资格。”素珍跟他下底楼,白茂聪在洗澡,她在门口守着听劈里啪啦的水声,白茂聪出来吓一跳,半埋怨半开玩笑说:“妈,您监视我也太敬业了吧?整个人盯人,不当特务屈才了。”

白茂聪实在太疲倦了,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睡觉,素珍还不放心,坐在楼梯台阶上等丈夫回来,东想西想,想到这女婿也是个有血有肉,敢做敢当的男子汉,这事搁谁身上都会冲动,相比之下她的侄女婿,别看他平时对长辈毕恭毕敬,也是个好色分子,但是没有男人的担当,既然爱云璐却不娶她过门,生了儿子被别人拿走,连一点反抗精神也没有,在庆酒会上还恬了个笑脸向白茂聪道贺,想到这真为侄女感到惋惜。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素珍头靠在楼梯栏杆上打瞌睡,楼下重重的拍门声把她惊醒,是丈夫在喊:“素珍,开门。”她开门数落道:“怎么才来,都通知到了吗?”王奎发抓住她胳膊兴奋的说:“女儿要生了,人已送保健医院,茂聪在吗?”素珍也激动起来,说:“他在二楼睡觉,我们一起去医院吧?”王奎发问:“他没去找人报仇?”素珍说:“没有,先不说这个,你去发动汽车,我去叫茂聪。”她奔上楼敲白茂聪房间门,喊道:“茂聪,开门,子夜要生啦。”屋里没有反应,她胡思乱想会不会他跳窗跑出去杀人了?试着握住门把手一转,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震撼的画面,女婿赤条条躺在床上,发达的肌肉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下身更是不堪入目,素珍惊慌失措的退出去,捂住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她不敢再进去在门口喊了几声,白茂聪穿衣服出来问:“妈,你还没去睡啊,叫我干嘛?”素珍红着脸向女婿报告喜讯:“子夜要生了,现在人在医院里,我们快去吧。”白茂聪一扫心头的闷懑,大声道:“太好了,我去叫醒娘。”

两人老到雅娟的房间,她还是躺下时的姿势,白茂聪轻轻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素珍说:“让她睡吧,喝醉了叫醒也走不动,我们快走,你爸在车里等我们呢。”

他们三人兴冲冲赶到医院,急诊室的门半掩着,有个男人在门外津津有味的偷窥里面,见他们过来连忙走开了,三人匆匆推门进去,一眼望见子夜什么衣服也没穿,挺着大肚子躺在检查床上,双腿丑陋的往两边展开,一边在哼哼着说:“医生,求求你快给我生吧,要出来了啊。”两个男医生在她的胯部指指点点研究着什么,王奎发大惊失色连忙逃出去,一名女护士看见有人进来训斥道:“你们什么人,这里能随便进来吗?”白茂聪心里有气,怒道:“我是孕妇的丈夫,你们他妈的门都开着,外面有人在偷看知道不?”一名医生走过来平静拉开护士说:“这位先生请文明点,你是孕妇的老公?“白茂聪没好气的答道:“是啊,这还会冒充的?”医生说指着子夜的下体说:“你老婆的产门已经开足,随时就要生了,你去挂号付账吧,完了我们马上推她进手术室。”白茂聪倍感侮辱,自己的媳妇被男医生如此放肆的剥光衣服晾在外面,居然还跟他讨论媳妇的私处,真想给他一拳头,他忍了忍摸口袋没带钱,问素珍:“妈,你和爸带钱了吗?”素珍回答说:“我没有呀。”回头喊门口的丈夫,“老头子你带钱了吗?”王奎发只见声音不见人的回过话:“我也没有啊,你让医生先手术,我马上就去拿。”医生耸耸肩膀说:“很遗憾,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章制度必须先付帐。”素珍据理力争道:“情况紧急,你们先手术,我们不会赖账。”子夜突然叫起来,医生过去检查回头说:“你们别耽误时间了,赶快去拿钱吧,出事故责任在你们这啊。”

素珍留在急诊室,王奎发开车送白茂聪去店铺取钱,贝当路距离这家医院只几条街,白茂聪说店堂保险箱里有钱。王奎发没有阻拦,救女儿要紧,再说他通知诗琪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他们应该早逃走了。车往店铺方向驶去,白茂聪想起汪明翰恨得牙齿咬嘎嘎响,但心里明白这回他早就带上诗琪逃之夭夭了,这事没有完,等自己腾出时间再处理。

车在店铺门口停下,门居然开着,白茂聪骂道:“他妈的,这小子果然跑了。”他直接走进店堂里,打开照明灯,桌上赫然放着一页信纸,上面压着枝笔,显然是汪明翰的留言,拿起来看,上面写着——茂聪老弟,为兄不仁,无意冒犯兄嫂,实乃我与她感情所至,请勿降罪,且放过云璐为大德,产下一子暂留弟处代为抚养,不日兄定来相接,并有厚礼奉上谢恩。“白聪”名字确实好听,但想必弟已经放弃,兄有一名更为妥帖,曰“汪沪生”——汪明翰在沪地所生。另,保险箱里的余钱兄已拿走,这是我应得的报酬。谨此留言,不算不辞而别。民国十八年十月二十日,汪明翰顿首。——汪明翰拿到钱后,心血来潮留下这份酸不溜秋的半白话,诗琪看过后说:“你这样非把他气死不可,不杀你也要杀你了。”汪明翰冷笑说:“我从来不指望对手的怜悯,他杀不杀我,跟我已经没有关系,此番我去苏州,只要你姨夫不说出去,他永远也不会找到我。”

白茂聪平静的叠好放入口袋,自言自语道:“好,我会还给你的。”

王奎发立刻将车转到自己家里取钱,来回三十分钟的路程,等他们赶到医院,素珍在医院大门口焦急的等候着,埋怨道:“不是去店铺嘛,这么长时间?子夜的胎儿快露头了。”白茂聪飞速跑到挂号室去办理手续,然后拿了帐单跑进急诊室喊道:“子夜,你坚持住,帐付了。”

躺着子夜的推车一路往手术室而去,身上连条毯子也没有给她盖上,白茂聪脱了上衣要给她盖,医生连忙阻止道:“你衣服脏,别盖。”他们三个在后面紧跟着,推车经过灯火辉煌大厅,十几个男女病人在吊药水,旁边还陪着家属,看到没穿衣服的女人推过来,几乎全部站里起来观看,白茂聪边走边骂道:“他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你妈的东西啊?”有个脱顶男人在后面回击道:“我妈的奶没那么大。”白茂聪这一天受到的刺激够多了,这回有人言语侮辱他,跑回来就给他一个嘴巴骂道:“你丫的不想活啦?”那人块头比白茂聪大,马上回了一拳打在他眼睛上,素珍回来劝驾道:“茂聪,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打架?”有个中年妇女抱住脱顶男人惊慌的说:“你胆子真大,他是杨树浦赌场的老板,青帮老大,跟他打架找死啊?”那男人闻言撒腿就逃,白茂聪问中年妇女:“这位大姐,你认识我?”那女人说:“白老板贵人忘事,我叫阿兰,两年前我丈夫在您的赌场出老千,本来要剁手指头,后来您听说我们家境状况不好,全靠他一人养活便放过了他。“白茂聪抓抓头皮,问:“哦,阿兰,这名字有点印象,那家伙就是你男人?”阿兰说:“是啊,我们全家一直记着您的大恩大德,刚才的事我替他道歉啊。”说着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响头,白茂聪依稀想起有这么回事来,这是他刚刚接手赌场的时候,有个绰号叫毛茸茸的中年男人常到他的赌场来玩掷骰子,从来没有输过,有次被人发现他在出老千,按照赌场规矩应该剁手指头,他的同伴跑去叫来他的老婆阿兰,阿兰哭哭啼啼的求饶,说他们家全靠丈夫一个人打工养活全家等等,白茂聪看这个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心肠一软就饶过毛茸茸,想到这扶起她说:“他好像很久没有来玩牌了。”阿兰哭丧着说:“现在哪有钱啊,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工作了,这回我女儿又感冒,哎,哪都需要钱。”白茂聪思忖片刻,猛然觉得这个毛茸茸五大三粗的对他有用处,掏出五个大洋给她说:“拿去给孩子付医药费,这家医院毫无人道主义精神。”阿兰感动得热泪盈框,接过钱又跪下谢恩说:“我去把他叫来亲自向您赔罪。”白茂聪笑笑说:“不必了,我媳妇在生孩子,你让这家伙下个礼拜到我赌场来上班。”

王奎发匆匆跑来喊道:“生了,生了,是个女儿。”白茂聪兴奋的向产房跑去,虽然在一瞬间心底有些小失望,但这是真真切切自己的骨肉,门口的护士挡住他说:“先生您还不能进去,半小时后我会领你到病房里去。”素珍悄悄问女婿:“名字想好了吗?”白茂聪脱口而出说:“叫白佳,美女佳人的佳,我早就思考过,男的叫白聪,白明,女的叫白佳。”素珍听到白聪这名字忙转移话题说:“明天我是不是去准备喜酒?”白茂聪说:“要的,女儿也要祝贺,麻烦妈了。”

第二天上午,诗琪打电话到姨夫的汇丰银行,店员说王买办没来上班,又电话打到家里,他在睡觉被铃声惊醒,诗琪急促的说:“姨夫,我和明翰住在贝当路的大兴旅馆里,就在店铺附近,麻烦您今天帮我们买两张去苏州的火车票,时间越快越好。”王奎发说:“好,我马上去买,买到送你旅馆去,你不要出来啊。”顿了顿又说,“告诉你件好消息,子夜昨晚生了,是女儿,但你不要来医院啊,茂聪守在那。”诗琪难过的说:“真对不起,姨夫,这个时候我不能前往医院祝贺表妹。”说着在电话里嘘唏起来,王奎发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明翰惹的,只要你们安全,子夜一样高兴。”诗琪说:“云璐这边你们要保护好,还是她的儿子,白先生脾气暴躁。”王奎发应道:“那是自然,找机会我会给茂聪压力的。”诗琪沉吟片刻说:“姨夫,您告诉白先生,这儿子我们不要了,他就当亲生的吧,我们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真相的。”姨夫叹息道:“以茂聪的性格不会要这儿子的,若能放过云璐已经谢天谢地了,不过侄女放心,他如果不要,姨夫替你们收下,择日还给你们。”

去苏州的火车票很好买,下午王奎发就送到大兴旅馆,这是一家私人开的小旅馆,在店铺附近的弄堂里,王奎发是开车来的,说:“火车是今天傍晚五点发车,我有车现在就送你们去候车室吧,一会我还得去医院看望子夜,这外孙女我还没有抱过呢。”

王奎发送完他们急急的去医院,素珍埋怨道:“你刚才是不是出去啦,我打家里电话没人接?”王奎发镇定的笑笑说:“对对,银行老板打来电话要我去谈个生意,谈完我就来了。”子夜在低头给女儿喂奶,见父亲来了放下女儿递过去说:“爸,您抱抱,看,多像茂聪,尤其这高鼻子。”素珍一边讨彩头说:“女儿像爸是福气,咱白佳今后一定顺顺当当的。”白茂聪深情的说:“还有我的媳妇子夜也要顺顺当当的,我白茂聪发誓今后好好疼子夜,谢谢,你辛苦了。”——他想起子夜是昨晚因为他的事,跟着父亲的车到处跑才提前分娩的,子夜美滋滋的说:“你就嘴巴甜,我不要你发这个誓,把云姐和汪先生两人饶过我就满意了。”素珍说:“子夜说的对,你现在不仅有子夜,还增添了个可爱的女儿,冤冤相报何必呢,你要出事她们怎么办?”白茂聪装出很诚恳的语气说:“好,我听媳妇的话,这个仇不报了,不过云璐再也别回来了,我不会收留别人的儿子和一个背叛我的女人。”素珍问:“她一个女人抱着儿子往哪去?回北平吗?”白茂聪冷笑道:“我爹早就在电报里有言在先,不认这个女人,她回得去吗?”王奎发说:“这不是难事,亲家不是马上要搬到新房子住了,店铺空着就留给她做点买卖吧,以后在房租我来出,不为别的,大家求个太平。”白茂聪说是要杀云璐这个贱人,真要动起手来有点下不去手,毕竟是曾经的夫妻关系,便说:“就让她去店铺吧,那里还有些布料存货,不过我声明再也不想见到她,她也别来找我,过两天我登报宣布与她脱离关系。”

雅娟独自睡到上午十点多,脑子还有点胀痛,下楼烧热水洗了个澡,以为儿子在自己房间里,门虚合着,推开一看没有人,便医院看望云璐,昨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全然不知情,她虽然也生云璐的气,落到这个地步但觉得云璐也是受害者,男女之事男人是关键,何况以前在家里两人相处得不错,既然这孩子名义上是白家的孙子,她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不能让儿子怀疑。

云璐是他们中间所有人中唯一乐观的,看见雅娟来了,递过儿子说:“妈,您来抱抱孙子呀,跟家里报过喜讯了吗?”雅娟问:“聪儿没来吗?”云璐说:“没有呀,他大概去上班了,等下吧,马上会来。”雅娟有话没话的说:“昨晚庆酒宴很热闹,我都喝醉了。”云璐笑道:“我记得妈是不大喝酒的。”雅娟说:“是啊,有孙子了嘛。”她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滋味,来的时候买了水果,便说:“我削个给你吃。”说完动作利落的削起来,来这里不过是场面上的事,她不想多说话,中午医院里开饭,雅娟起身说自己连早饭也没吃过,外面吃了再回来,吃完饭口袋里摸手绢,猛然心一怔,两个口袋找遍了不见那份电报,她记得昨天上午儿子突然来店铺,她把电报团了团塞口袋里准备找机会扔掉,居然给忘得九霄云外,口袋里没有,会不会是昨晚喝醉酒饭店,问题是有没有人拣了看,如果是无关的人看过倒也罢了,就怕掉在新房里被儿子发现,想到这急忙打黄包车赶到新房子,她去过的房间包括洗澡的地方一寸寸的找,根本没有,便转到店铺,店铺歇业上着门板,大门锁着,她有钥匙,打开先到店堂里找了个遍,当时她是在这里看的电报,每个角落都没有,突然发现保险箱的门大开,里面空荡荡的,心想,难道汪明翰和诗琪两人跑了?来到楼上推开他们的房间,没有人,里面就像被打劫一样,床上乱糟糟的旧衣服,她确信这是真的了,赶紧到诗琪的姨妈家去通风报信,这也是她的亲家,以前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素珍在家里煲鸽子汤给子夜晚上送去,雅娟敲了门进屋第一句话就说:“不好了,你侄女侄女婿大概跑了,你知道这事吗?”素珍叹口气,把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陈述了遍,最后说:“他们跑了我们才放心,要不出了人命作孽了。”

雅捐听说子夜生产了,马上赶到医院,一方面是去祝贺,另一方面必须稳住儿子。白茂聪见到母亲来了高兴的喊道:“娘,子夜生了,是女儿,叫白佳,来抱抱孙女吧,昨晚我叫您来着,您睡得很实,呵呵。”雅娟很意外,儿子知道这件真相竟然一点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样子,心忐忐忑忑的,白茂聪看出母亲的心事,将她请到病房外说:“娘,事情我全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去报仇的,不过你去告诉云璐,过几日我会在上海报纸上刊登休妾声明,出院后不要来找我,对了,你抽空去店铺把你的物品拿到新房子里去,今天晚上就住下吧,子夜她爸说店铺空着让云璐继续留在那里做生意养活他们母子俩。”雅娟欣慰的说:“聪儿,你有这个肚量娘很高兴,娘就怕你做出极端事情来,这下总算太平了,只是云璐带着儿子做生意行吗?”白茂聪说:“这跟我没有关系,不找她算账已经是对她宽容了,娘,您别管,子夜她爸说房租由他出,云璐有今天的下场是自找的,能不能维持自生自灭吧。”雅娟沉默了半晌说:“汪明翰你也放过吧,别去到处找了,上次你在北平犯了命案逃到上海来,娘还是整天提心吊胆,如今旧案撤消,娘不想让你再犯傻了。”白茂聪气愤的说:“汪明翰这王八蛋带着诗琪闻风而逃,还把店铺保险箱里的营业额席卷一空,我总认为自己的人品差,没想到他简直就是人渣。”

白茂聪绝对不会放过汪明翰,已经有了个初步的计划,只要他人还在上海,就一定能够找到,但是不想动用青帮的弟兄,太扎眼,白茂聪已经跟一个叫毛茸茸的男人搭上关系,萌生了利用他去杀汪明翰的念头,万一被警察抓到跟自己无关。

一个礼拜后,毛茸茸人果然去杨树浦赌场找白茂聪,白茂聪请他到外面吃饭,口袋里掏出汪明翰的小照,是从他们“兴旺丝绸行”营业执照上揭下来的,说:“从今天开始,你在全上海的旅馆和经营布料的大小店铺里给我找这个男人,找到打电话给我,不要直接来赌场。”说着包里取出两卷红纸包裹的东西放桌上说,“里面是两百大洋,够你全家生活好几年的,红纸背后有我的联系电话,你记住后销毁,我们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回家媳妇也不要说,明白吗?”

汪明翰和诗琪到苏州就开始寻觅地段好的门面房,不久在甘泉街找到了一座两层楼的木板房,跟上海原来的店铺房形差不多,只是整体上小了点,同样是上面住人,下面店堂,人家也是做布料生意的,因为经营亏本,店主全家回北方老家去了,房东贴告示出租被汪明翰看到了,他逃走时在店铺的保险箱里拿走了二百多块大洋,花五十块先租下半年,另外用一百块从当地进来丝绸布料,开店他驾轻就熟,择日放鞭炮开张了,汪明翰一身轻松的说:“我感觉像是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以前白茂聪让我打理生意,本来说是大家对半分,结果是每月给我发工资,他妈的少得可怜,现在我们自负盈亏,你看着吧,不出两年我保证钱比他多。”诗琪仍然惊魂未定,对丈夫的这番高谈阔论不去打击,也不去附和,她只需要一个安定的家。

到了苏州后的一段时期里,汪明翰对诗琪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仿佛又回到他们初恋的日子。他们在苏州定居后跟姨夫打过几次长途电话,得知云璐出院后的命运,汪明翰很激动,说要回次上海接她和儿子来苏州,诗琪感到负疚的是自己没能替汪明翰生下孩子,所以也表示原则上不反对云璐带着儿子来苏州,前提是不想离婚,汪明翰信誓旦旦说:“云璐虽然好,但曾是别人老婆,你是我的原配,所谓糟糠不下堂,她若跟着我只能是妾,我可不像白茂聪那么的无情无意。”诗琪说:“我相信你,不过现在去找很危险,等过段时间让姨夫悄悄问问她什么态度,她要来也是姨夫带她来,你绝对不可以亲自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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