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道光芒

作者:沉沉    更新时间:2016-10-11 16:43:55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殷磊的心境是复杂而矛盾的。他痛恨家庭的冷漠带给他的伤害,也知道了母亲婚前的感情,以及婚后迫于对方一意孤行的爱而受到挟持,诞生了袁宇庭这个畸形产物。

对于和自己有着间接骨血的妹妹,看到她由于从小受到与外界接触的限制而变得萎靡,于心脏病的折磨而呈现出深紫色的嘴唇,那种绝望在血管里跳动着,他的同情心便开始无端地泛滥。但一想到是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一辈子都牵动着母亲神经的男人,他感到强烈的羞耻,也为自己的父亲鸣不平。好几次,他把虚弱而倔强的袁宇庭搂在怀里,如同怜悯一只无措的迷路的小猫。他想到了自己,他们原本就是同一种人,都是被父母抛弃了的人。

他鄙视父亲的懦弱,受了刺激一甩手到外面去寻求安慰,除了公司业务,其他一律不管不顾。他也厌恶母亲的自私,一辈子把自己埋在情感的沙漠里,折磨自己也惩罚别人。虽然痛恨母亲的情人扰乱了自己的家庭,心底却有着一丝揪心的钦佩,钦佩那个人对母亲的执拗,却又在心底强烈地抵触着那个人。自从了解袁宇庭是怎么出生的,他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毁掉了家族为他保留的精子库存。当时殷夫人甚至拿出家法来惩戒儿子,跪在地上的殷磊只一句话就击溃了母亲:“我不要再像你这样。”

像他们这种阶层的家庭,这是必须要做的流程,以免家族重要成员遭受意外变故之后,后继无人。有的甚至高薪请来**母亲,拼死也要保住自己的这条血脉,无非因着一个利益,和分分秒秒的算计。殷磊那时候还不知道已经有了冉冉,他暗自发誓,再怎么艰难,他都不要走母亲的老路,哪怕没有婚姻没有孩子。他不能把童年缺失的东西再次强加给孩子,他不愿把童年遭受的痛苦让孩子再承受一遍。这种畸形的家庭维系,没有温度的血缘关系,早已把他变成了冰雕。

对于袁宇庭的痛苦,殷磊爱莫能助。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和这位妹妹保持距离,却不时通过电话来表达对她的关心。但实在不敢近距离接触,这毕竟牵涉到家族丑闻。再说袁宇庭的父亲一直对林若岩的出现耿耿于怀,总怕前尘往事会危及到殷夫人。一般情况下,他不想惊动这个男人,怕惹急了对方会对林若岩不利。

所以,他刚刚也在心中自私地祈祷,即便袁宇庭熬不过这个秋天,也希望不要在10月前发生意外状况。他从未想过把袁宇庭作为要挟对方的筹码,如果到了那一步,势必鱼死网破。可是一旦袁宇庭死了,那个男人也就没有了顾忌,有些事情就不好掌控了。

想到这里,殷磊的脑袋都快炸开了,剧烈的疼痛使他拼命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可是仿佛有无数个针眼在戳着他血管里的每根神经末梢,疼痛感此起彼伏,无孔不入。一阵恶心感堵在胸口出不来,面前一阵发黑。他缓缓地蹲下,躺倒在地,捧着脑袋,身体开始不安分地左右轻微移动着。好一会儿,他感觉衬衫已经由于大量的汗水而紧贴在身体上,他喘息着,努力想摇晃着头,想减轻一些疼痛感,却使不出劲儿。眼前飘过去一阵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会儿又消失了,不一会儿又出现了,交替地在额头上方环绕。

他隐隐感觉这是生命最后时刻盘旋在上空的那道光,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去做,还有那么多愿望没能实现,还有那么多爱没有付出。他不甘心就这样走。前阵子,他一直在研究人濒死前的状况,还有佛教方面的书籍。那个时候来临,应该有一种平和的感觉,魂魄和意识仿佛游离了身体。四周金光闪闪,让人感受到一种祥和的氛围。刚才那道光显然吓住了他,以为是一种召唤,大限将至。可他心底并不平静,反而更加焦虑。他试图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与人间对话才能辨别自己的状态是否正常。他挣扎着从裤袋里摸出手机,看不清屏幕上的显示,视线是模糊的。幸好他设定了林若岩的手机号码是1,凭着感觉,他的手指朝那个数字的方向按了下去。

对方接起了电话,半晌没有出声。

“怎么了?”他虚弱地问道。

好半天,那边才发出了颤巍巍的声音:“我在看前两天你们的新品发布会。”鼻子收了收,好像又哭过的样子。女人憋着气又问道:“殷磊,你说的那个女朋友,是我吗?”

仿佛被女人刺激了一下,犹如被大黄蜂蜇了一大口,殷磊感觉气血回升,又活过来了:“我一直,很想带你去帝国大厦,站在顶层,眺望夜空。如果那个时候,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就把你从那儿……扔下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心电图应该是有曲线波动了。他竭力摆脱掉那道光,安抚的圣母般的声音,以及周围吟诵的欢乐篇章。

女人似乎被男人的玩笑吓住了,却也惊喜着,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亲爱的,别哭了。快……快送我去医院……”男人艰难地吐出了这样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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