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芷云这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女人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了，能够说出刚才那番期望刺激对方的话，仿佛自己倒成了一个想要挑事儿的女孩子。
林若岩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虽然胸腔里来回翻滚着热浪，柯芷云的话就像一把钝了的手术刀，使劲儿地向她割去，刀锋没有了利刃，只好慢慢地在伤口上磨擦着，没有麻药，没有任何措施，密集集地往胸口上一刀一刀地扎上去，自己也仿佛成了蒸板上的肉。
“两个人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我并不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不过，谢谢李夫人，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他所为我受过的苦，所遭的罪，所经受的忍耐，我想我会更好地去珍惜他，我们两个人所共同经历的东西，比一般人更长久。”林若岩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那些令他感到痛苦的场面，听您这么一说，我能够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场景。他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你们又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但同时，我也看到了他现在眼睛里的光芒，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是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柯芷云嘴角浮现了一丝讥讽，暗自揣摩着对方的情绪，心中暗想：“难道你以为他的从对生命的绝望到经历过痛苦的涅槃重生，这么强有力的力量，重塑了一个全新的自我，是因为你吗？”可她心里又不得不承认，百分之七十和这姑娘有关联，这也是令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也是无可奈何的地方。如同老人帮子女带孩子，再怎么呕心沥血，劳心劳力，到最后，孩子见到了自己的父母，总是迫不及待地扑过去，索求父母的怀抱。老人也只好叹气跺脚，无奈地说一句“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的炎症已经很厉害了，你有空多了解一些，怎么做才能让他以良好的状态进行手术。”柯芷云递过去一叠资料，脸上没有更多的情绪：“这你放好，慢慢看，希望对你有用。在离开上海前，他必须接受一系列的理疗。”
“理疗？”林若岩接过了资料，粗粗翻了几页，一时也没有看懂。
“就是物理治疗，帮助他把血管压迫神经引发的后遗症减轻,并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拖延日后并发症的可能，这样他到了美国之后，在手术前可以缩短调整期限。”柯芷云淡淡地说，她始终在观察着林若岩，心里略起一阵不满，可见这个女孩子对殷磊的病情了解得并不透彻，由此得出，相对殷磊付出的，女孩子远远及不上他。
“我知道，我会注意观察他头痛发作的频率、他的视力，以及是否有发烧的状况。”林若岩急急补充，似乎等待对方还有什么提示。她瘪了瘪嘴，眼眶发热，有点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心里也急，也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虽然近期他殷磊的病会导致相关的危险后果，她无法想象。
听到林若岩这么说，柯芷云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有些怨气似乎被呛在了食道口，她的左手抚着右手，婆娑着：“希望你照顾好他，但我不希望你对殷磊的影响太大，以至于你的每个举动都会牵动他那原本已经衰弱的神经。这次来，表面上没什么，但涉及到的菜单，食品，包括你不喝冰饮，这些小细节，他都关照了下去。”柯芷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让他不要紧张，不要太拘泥于这些细节。他说我女朋友碰不得冰的东西，肠胃娇弱得很。”
林若岩尴尬地垂下了头，两手交叉，指尖抓捏得厉害，皮肤上被掐得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的内里都差不多咬破了。
“殷磊很要面子，不太让我们看到他发病的样子。但我知道，只要他精神憔悴了，必定是睡眠不好，也是受这个病的困扰。”柯芷云目光沉重，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一次，我来探望他母亲，当时他可能是太累了，就睡在这里。”柯芷云用手指了指林若岩坐着的位子：“你有没有看见过他从睡梦中醒来之后的状态？”柯芷云质疑和心痛的眼神萦绕着对方，轻叹一口气：“这么坚强的一个男人，在那个时刻是无助而恐慌的，让我心疼。我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压了多少重负和伤痛。当时，我站在门的一侧，还不能让他察觉我看到了这一切。”
柯芷云冷冷地抛下了这一句：“从姐姐这里我知道了你的存在，殷磊的皮夹里有你的照片，那是有一次他喝醉了掉在地上被我发现的。他从不曾对我提起你，去年快要决定做手术的时候，我几乎以为他和你已经没有关联了，即便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公开的女朋友。我联系好了所有的医生，直到他告诉我‘小姨，手术的事能否暂缓？’，我让凯扬去了解情况，才知道你回国了。就是这样一个你，轻易地把我筹划了大半年的事情又耽搁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我终于体谅到姐姐当年的心情，真是恨不得要把切成碎片。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我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他只是暂时不去触碰你这一块，一旦时机合适，他会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