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0)

作者:周励    更新时间:2016-02-23 15:46:50

气派万千卢克索

在拉斯维加斯,曾慕名住入卢克索饭店,现在才知道,那豪华的模仿和刻意的装饰,纵然富丽堂皇,却远不及沙漠中3300年的卢克索神庙带给人的摄人心魄的魅力和如天雷滚动的文化冲击。

Luxor Temple由18王朝安鲁巴斯三世及拉美西斯二世兴建用以供奉阿蒙天神。入口第一道大门高24米,立着两座花岗石的方尖碑和拉美西斯二世六个巨型石像。现在只剩下两个古铜色的巍峨座像和一个立像。方尖碑中的一座被穆罕默德在19世纪送给法国,现只剩下一座。在广场左侧,有一个拉美西斯二世头像,是地震时从一座巨像中掉下来的,外形如欧亚混血般精细,五官俊美。这个杰出的艺术品比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早了两千多年,为人类文明与艺术起源的物证。

从塔门进入神殿,为拉美西斯二世大厅,四周列柱环绕。柱头有古埃及典型的纸草花和莲花为饰,柱间为两位皇帝的巨大石像。柱壁上刻有诸神浮雕和象形文字。进入安鲁巴斯三世柱庙,七对巨大的列柱无不令观者为之震慑。壁面上描绘从阿蒙神殿到卢克索神殿的游行行列,穿长袍裹白巾的当地阿拉伯人在柱廊中神出鬼没,从拉美西斯二世(公元前1314—1224)到亚历山大(公元前330年)历经1000年,后者将自己凿刻在柱壁上至今,又2000年飞逝。在这神殿中,你已在时光之船中晕旋,闭上双目,让巨擘众神安抚你的震撼,纯净你的心灵。我一人又来到神殿入口的二尊巨像间,好莱坞电影《克娄巴特拉》中见过的场面已算不上雄伟,我感到突然变得这么渺小,如站在两崖天都峰间。此时,繁星满天,柔和的灯光使整个古庙更动人心魄,我独自在狮身人面像的甬道,静心独处地与神祇完成交流。

第二天早晨,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我又一次来到卢克索神殿,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充满胸中,在对人生与命运的感恩中,一种要干点什么,并且一定要干成功的愿望在心头骤然升起。那一霎间,你突然想把渺小的“我”与这巨人、这浩瀚的历史长河和璀璨文明连接起来,你才感到这一切跋涉、奔波、寻古并不是让你享受,而是引领你去实现更好的人生价值。

那天傍晚,开罗大学毕业的导游将我们带到太阳神殿的一处壁画前,大家顿时涨红了脸。原来应是阿蒙神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位“爱神”,他的**醒目地出现在水平位,面对着诸神泰然自若。导游讲古埃及文化不回避性,且美化性,认为是人类繁衍及生命欢舞的精髓。整个卢克索神殿有三个这样赤裸煽情的爱神,他用夸张的举动为人类祈祷生命中最宝贵的幸福——爱情的幸福与甘美。

据称可以容纳10个圣彼得大教堂的卡纳克阿蒙大神殿是世界上最大的神庙。前后扩建装修了2000年。最令人震惊的是圆柱殿,位于刻有图腾卡门王、拉美西斯二世、亚历山大大帝、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等法老王名字的第二塔门之后,目不暇接的巨大圆柱令人眼光缭乱。这147根石柱使神殿显得阴森神秘,这就是拍摄《尼罗河上的惨案》的“石柱森林”现场,你仿佛能听到影片中那急促不祥的脚步声在柱林中出没。导游让我们手挽着手,共10个人才将石柱包围一圈,而石柱顶上可站立100人!柱臂上刻满象形文字和壁画,这些柱子气势恢弘却因相距太近而让人感到诸神压力。令人赏心悦目的倒是拉美西斯二世所捐的狮身人面参道。40尊人兽一体人神辉映的雄羊狮身人面像,象征着拉美西斯二世众多的儿子们在伺奉阿蒙神。另一处圣池边的来生甲壳虫吉祥雕像边,一大群游人绕着圈跑。据说绕8圈能带来好运。从卢克索神庙到卡纳克神庙,你突然想顺着狮身人面像参道走回到那遥远的金字塔,再走向阿布辛布神庙,这4700年一气呵成的建筑群体是人类想象智能的奇迹。

回肠荡气帝王谷

考古学家的激情,在这里比太阳更灼热。

一步入底比斯尼罗河西岸的山谷中,就看到一座气势庞大的天然金字塔山峰,第一个把陵墓安在这金字塔之下的是聪明的图特摩斯一世(前1525—1512年在位)、古埃及唯一女法老哈特舍普苏特的父亲。他看见一千多年来尼罗河东西岸80座金字塔中的法老木乃伊被盗墓者抢劫一空,修筑金字塔的大量耗费更易引发奴隶起义,便令人在这更易升天的天然塔峰下开凿一条秘密隧道作为墓穴。至今,在帝王谷发现的法老王之墓达64座,第18至20王朝法老均安眠于此。对外开放6座。除了图腾卡门王墓外,全被盗窃一空,仅存空空石棺,令人兴味盎然和惊叹的是这些如长笛般升入山岩深处的墓穴,竟如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博物馆,隧道两侧墙面、天花板、侧室、殡室大厅满是色彩艳丽的浮雕与象形文字。令人联想起比这迟了近2000年的莫高窟敦煌壁画。亘古千年,人类有这么多相通的东西!如果说图特摩斯一世为自己在此凿出第一个博物馆,那么他的女儿哈特舍普苏女法老则别出心裁地在代尔埃巴里的岩壁中设计出一座如现代大学殿堂般壮观的地上祭堂,享殿曾金碧辉煌,数百尊诸神,她父亲及女王本人的雕像放置其中,可惜在她执政22年时,她的继子发动政变,女王从此失踪,连木乃伊也无一见,新王并令人将所有与女王有关的浮雕、雕像全部砸毁。现在,唯一两座完整的雕像是这个空陵墓左侧廊柱中秀发长垂的二尊爱神,这与300年后拉美西斯二世在阿布辛布所建爱神庙中的爱神完全一致;媚眼樱唇,宽额秀发,头顶沉重的爱神皇冠,面容如初恋的少女羞涩地微笑。想必,女法老身前也有过悱恻难忘的爱情,并期冀带到来生。

在这18王朝女法老享殿的后山上,1818年,有一次空前绝后的大发现,开罗埃及博物馆的加斯顿马斯皮罗教授通过跟踪古玩黑市,将一名出身于盗墓世家名叫拉苏尔的当地人逮捕。他交代在1815年无意中在帝王谷和女法老享殿之间陡峭的断层上发现一个洞穴。从此后拉苏尔成了埃及考古学上的一个重要名字,因为跟随他下了这个被石头掩盖的洞口,埃及博物馆一下子获得了包括新王国开国元勋阿摩西斯和赫赫有名的拉美西斯二世在内的40具法老王石棺、木乃伊及3000年前无数珍贵陪葬物!

这40位法老同住“集体宿舍”,要归功于效忠王朝的祭司们,他们一到夜间,就在帝王谷与盗墓者展开无声无息、神出鬼没的“争夺战”。一具石棺上的铭文记载了3000年前法老们如何“旅行”到此的历史。这次发现避免了埃及古文物的一次大劫难。

在帝王谷最震撼人心、回肠荡气的发现是举世闻名的图腾卡门王之墓。这是帝王谷唯一未遭盗窃的陵墓。图腾卡门是18王朝一位18岁的少年国王。他是大名鼎鼎的阿赫那顿法老与妮斐尔提提王后的女婿,妮斐尔提提王后是古埃及史上公认的最美丽高雅的王后。她的女儿——一位美丽的公主向不幸早逝的夫君棺上献的一束鲜花,当墓穴在3300年后打开时,石棺上仍放着这束枯萎的花朵。这令考古学家卡特惊讶不已不可思议!我激动地屏住呼吸,走进墓室。这个规模不大但金碧辉煌的墓室,完全没有经历了3300年漫长岁月的感觉,壁面用金、黑、棕、白、蓝、红色绘制的浮雕色彩鲜艳,恰如刚漆上去不久,描绘着神祇引导国王宣读“亡灵书”进入再生世界。最醒目的是镀金的第一层人形棺木和雕刻着伸手展翅的守护女神的石棺浮雕,图腾卡门的木乃伊在里面默默安睡。流连在这小小的墓室,脑海中尽是在开罗博物馆看到的出自于此的3500多件文物珠宝,包括那储放年轻国王内脏的四个金罐,其上有四个埃及美女大理石彩漆雕像,玉颜樱唇,典雅妖媚,可与当今最摩登的模特儿媲美。那举世闻名的黄金面具和重达134公斤、雕刻精美绝伦的黄金内棺更吸引了全世界的游客。我想起1922年《伦敦金融报》刊载的一句话:“没有考古学家卡特,我们今天就不会站在这个地方欣赏这比古希腊、古罗马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更遥远更灿烂辉煌的艺术品。”

从帝王陵回到尼罗河游船的途中,又一次被孟侬巨像所震撼,背山面河的这二尊著名巨像是公元前14世纪、缔造了卢克索神庙的安鲁巴斯三世座像,可以想见在这巨像身后,应是一座可与卢克索神庙媲美的法老王宫殿。沧海桑田,如今只剩下这每尊1300顿重、岩石龟裂的巨像,两尊巨像会哭泣流泪,哭泣的呜声是晚风吹过裂缝的回音,泪水则是雨水聚积于石雕的眼眶中流下。在绯红色夕阳照射下,具有神秘的震慑力。

再见了,埃及!

我们这个3月9日从纽约出发的“GATE1”(第一门)旅行团,共有20人组成。有美国大学教授、医生、律师,两位退休牧师、房地产经纪商,有两位不讳言是同性恋的风趣幽然的美国男子。8天时间大家相处得如一家人,餐桌上不时发出哄堂大笑。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哪怕一开始最疏懒悠闲的人,在最后几天也加入拼命买书、啃书的队伍中。不知是哪座神殿的威力,突然之间这尼罗河畔的消闲观光变成了一种执著的“寻根”,激情的火焰会伴随着一座座神殿在哪怕是最老于世故的人心中燃起。船舱中、餐厅里、甲板上的游泳池边和酒吧台上,人们每到一处都带着书,细细地翻阅,热烈地讨论交流,真是言必称“EGYPT(埃及)”。

船长在最后一天宣布,要举行一次尼罗河上的化装晚会,参加晚会者只能穿古埃及或阿拉伯服装,于是这些美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便蜂拥般地冲向卢克索的大集市,抢购那些只有在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才能看到的服装。我和女友也用围巾裹头打扮得如阿拉伯姑娘。这真是别开生面的欢乐之夜。几十位身材魁梧、金发碧眼的“阿拉法特”和着装鲜艳、沙巾蒙面、气派高雅的“阿依达”们随音乐舞蹈狂欢。

入夜,一切平静下来,只有尼罗河水在呢喃低语。她在召唤更多的人来看一看这块神奇的土地,然后让每个人胸中燃着一团火焰离去。

3月18日清晨,回到美国,儿子和先生扑上来拥抱,大堆的传真文件等着处理。这是曼哈顿,是另一个世界,很少有人会想到埃及。我不要埃及离我远去。我祈求这团火焰不要在纽约的车水马龙中熄灭。在公园大道的郁金香花坛中,我重新看到了金字塔、撒哈拉沙漠、尼罗河和卢克索的神殿。于是,在晨曦中,我写下这篇《情燃埃及》。我想起一位美国诗人的一段诗:

让火焰在你心中燃烧吧,

你的思想是一座宫殿

……

埃及之旅,正是给人带来一座金字塔般永不磨灭的思想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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