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恩将仇报恶习不改 伤愈出院家宴交友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6-01-07 10:35:57

林老板是南洋抗日救亡运动会的成员,近日通过酬款替新四军买了两船日本人禁止的药品器械,这事过后消息被叛徒泄漏给了梅机关,美代子立刻展开秘密调查。林老板在上海无论政界还是商界都是位大人物,与时任上海市长的陈公博是朋友,曾经救过他的命,陈公博念这份人情就悄悄暗示他离开上海。林老板是个聪明人闻风而逃,房产抵押给银行后带着存款和黄金渡往香港,只带了太太和两位公子,程姨太与他属于半公开的妾室,没有正式办过酒席对外宣布,住在家里林太太也不反对,程姨太是个察言观色之人,嘴巴甜,对林太太尊敬有加,所以挺喜欢她的,不过林老板去香港并没有带她去,原因是程姨太跟他的二儿子有勾搭行为,林太太本来是要成全他们,但林老板觉得自己上过身的女人转给儿子对外说不清楚,何况程姨太属于当年亨达利老板欧阳群的二手货,又是寡妇不吉利,为这事伤透脑筋。这次逃往香港正好拆散他们,林老板临走的时候给了程姨太一笔钱,她没有地方住就回到原来的欧阳府去找林姨太。欧阳府目前是原来的主人欧阳豪弟弟欧阳谦在当家,林姨太靠在这个小叔子身上当了情人,欧阳谦膝下有个儿子在香港读大学,妻子贵儿四十岁,性格蛮横,信佛信得很投入,卧室里放尊菩萨,香炉上焚香不断,林老板不大习惯这味道,太太也总嫌他碍事,本身也有点性冷淡,所以他们夫妻几年前就不大同房,也就答应了留下林姨太继续住在府上,默认了丈夫的这段哥嫂恋情。欧阳谦和林姨太也很自觉,从不在太太面前有任何恩爱的动作,两人中规中矩,林姨太表面上更像个佣人,一到了晚上太太回房睡觉去后,他们才像偷情似的入房,这样凑合了四年多。林姨太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当年刚刚进欧阳府时生了妇女病,这也省了小叔子的心。程姨太回去小叔子是欢迎的,林姨太不是很愿意,怕抢了她的风头,在过去欧阳豪的四个太太中,程姨太无论相貌还是身段最好,其次相姨太,再轮到林姨太,二妈最差,她们的年龄排序是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五十六,正好是成反比,,但二妈当年是太太地位不一样,而且欧阳豪喜欢她的直率,对她放心。欧阳豪留下的两爿工厂因为欧阳谦经营不善先后倒闭,改做丝绸生意,雇了几个伙计开起门面。欧阳谦让程姨太负责跑生意,毕竟算是自家人比较放心,程姨太人也聪慧,生意上的事一下就上手,于是本来欧阳谦谈生意带林姨太去,现在这个角色被程姨太所代替,林姨太大为忌妒在太太面前说她坏话。那天欧阳谦准备带程姨太去苏州看货,太太发话道:“当家的,你过去要了个林小姐我倒罢了,不希望你再跟那程小姐有事情,你要不听,我就打电报给香港念书的儿子叫他回来解决。”就这样,程姨太只能一个人去苏州带样品回来了。

下午,程姨太刚下火车就被一个乞丐有节奏的敲碗声吸引住了,这声音宛然一曲悲怆的旋律,周围绕着一圈人在欣赏,有的扔下几个铜钿,她走过去一看,是个乞丐蓬头垢面的跪在地上认真敲着碗,时儿抬起头作陶醉样子,两人的目光闪电般对接在一起,程姨太觉得似曾相识,记不得哪里见过,而且像是还说过几句话。这个乞丐其实就是半个月前逃到苏州的关阿狗,那回从水路到苏州上岸后,不料船老大是个黑吃黑的货,见他落难起了邪念,掏出枪来逼着关阿狗交出随身箱子,里面的几万元全部被抢走了,他到苏州的第一天起就当上了乞丐,重操旧业到处拣垃圾度日,没有垃圾拣就到火车站来行乞,这时他清楚的认出了程姨太,五年多前在欧阳雅夫纳关洁为妾的宴会上见过,短促的聊过几句彼此话不投机,这时他兴奋的站起来喊道:“程姨太。”周围的人哗啦一起转头盯着这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太太,程姨太脸都被看红了,这邋里邋遢的乞丐唤她程姨太算什么关系啊,虽然有点面熟也不能乱认,忿忿说:“谁是你姨太太?我不认识你。”关阿狗脏兮兮的凑过去提醒她:“欧阳雅夫你认识吗?他有个姨太太叫关洁,我是她的哥哥关阿狗,我们在纳妾宴会上见过,说过话你忘啦?”这一提醒程姨太猛然想起,仔细辨认还正是这个微微有些瘸的男人,当时是奶油包头西装革履,如今落到这副模样,顿时难过的泛起一阵同情心,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问:“你妹妹关洁也从欧阳公馆出来了吗?”关阿狗挤出几滴眼泪说:“她还在那享福呢,嫌我这个哥哥是累赘就把我赶出门外,欧阳雅夫丧心病狂的到处追杀我,只能够逃到苏州来了。”他编造了一个凄惨的故事很起作用,程姨太本性也善良,从他的遭遇中联想到自己今天的处境,不免为之感叹,想扔给他几个钱,又觉得似乎小气了些,关阿狗眼珠偷偷直溜溜的扫着程姨太的身段,心里痒痒的,装腔作势的跪在地上哀号道:“程姨太,行行好,我三天没有吃过一粒米了啊。”

“哎。”程姨太叹了口气说,“那你起来,我领你去吃饭。”

围观的人在嘘声中散尽,有些人走着相互问:“听了半天他们什么关系?”对方回答:“我也没搞清,反正不是母子关系。”

程姨太带着关阿狗去家面店吃了两大碗面条,加了盘过桥红烧肉,他吃饱抹抹嘴,斜眼盯着临桌有两个人在喝酒,羡慕的在空气中闻了闻说:“我逃到这有些日子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了。”程姨太笑笑,买了坛花雕让他抱在怀里,关阿狗温饱思淫欲对她起了念头,如今自己何时被抓被枪毙都不知道,也许会是半分钟后,送上的美女错过遭天谴,便想把她引到自己住的破庙里去,假装走路瘸得厉害抱不动坛子酒,程姨太看他实在可怜,说:“你家住远吗?近的话我替你抱过去,完了我去办正事。”关阿狗心花怒放递去酒坛子,岔开话题问:“程姨太在做大生意吧?”程姨太只说替人跑腿来看丝绸布料,没说太详细。从苏州街上走到尽头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原,偶尔看到远处有几家农舍冒着烟尘,沿着石头台阶过去隐隐的山影下有座破旧的庙宇,他们径直往那过去,程姨太觉得不对劲,问:“你家住在那么荒凉地方?”关阿狗骗她说:“在那庙宇亭子后面。”程姨太吃力的捧着酒坛也没有兴趣多问,相信了他的话,高跟鞋一脚泥一脚石头的跟在后面。到了庙宇跟前发现似乎没有路可以通到背后,四周的草长得比人还高,另一边还有条臭熏熏的小溪,虫子扎堆的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扑通,有只青蛙跳到小溪中,扬起一群飞虫朝她扑来,她尖叫起来问:“这儿哪可以绕啊,快走吧。”关阿狗指指庙宇说:“从里面穿过去便是。”程姨太“哎呀妈呀”的捧着酒坛子率先往里闯。

这座破庙宇有两扇重重的大门,平时关阿狗睡在里面从来不关,不仅是因为通风,更重要的夜里月光可以照射进来不至于乌黑一片,他没有钱买诸如煤油灯之类的照明东西。两人进入庙宇,正中有个不知是谁的菩萨积满灰尘,蜘蛛网随风飘扬卷在柱子上,感觉这仿佛是一座千年无人进贡的神坛。“嘎吱吱——”关阿狗关上门,里面的光线宛如日偏食暗下来,只有门的窗格中射进几道暗淡的光柱,程姨太瞬间莫名的恐惧,问他:“哪是出口啊?”她还不敢问为什么要关门,女人的本能令她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关阿狗成功的把她骗到了此处,这里方圆几里无住户和也不见人经过,住在这里半个月不曾有人来拜过菩萨烧过香,显然这是个被人遗忘的庙宇。猎物已然成为他的盘中餐,逃不走,喊救命也枉然,所以胸有成竹的指指柱子背后一块铺在草垛上的破床单说:“这就是我的家,我的床,请坐。”他尖锐的目光一改在火车站里的那种卑贱,程姨太浑身颤抖了下将酒坛子放地上,怯生生说:“你开玩笑吧?”关阿狗逃到苏州半个月,别看他整天吃不饱肚子,脑子里还是夜夜在想女人,过去曾经被他糟践过的一个个从他脑海里浮现,以前他还嫌弃自己老婆长得臭,现在恨不得找头猪来抱着睡,今天在火车站一认出程姨太时,仿佛是种潜意识在心里已经将她搂住,他看得很清楚,早晚被警察抓住是个死字,自己在日本人那里的利用价值已经荡然无存,所以得过且过,毫无畏惧,他露出阴险的面容调侃说:“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个中午,我问程小姐能否赏脸约个时间,关某请你喝酒?你当时对我的那种表情是多么的不屑,淡淡地回答两和字,没空!我说相信你会有空的,你嘲笑我说,但愿!——我当时也不相信会有这天,现在看来你的‘但愿’是有远见的,这不,今天你不是有空了吗?来来,别客气,请坐,我们喝酒。”

空旷的庙宇两边有几尊抹了灰尘的金刚,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程姨太毛骨悚然往门口逃去,关阿狗抢步过去拦在前面,语气装出很斯文地问:“程姨太为何要走?是不是看不起阿狗?”程姨太忙说:“不不,我想这儿太暗不适合我。”关阿狗笑道:“谁说暗啦?你看那道阳光正好射在我的床上,不不,我们的床上,犹如菩提的光芒,在这饮酒浪漫得富有诗意。”关阿狗本是文盲,拣垃圾拣到几本书就无聊时“自学成才“,如今说话一套套的背着小说里的对白,一心想做有文化的流氓。程姨太甩开她严肃地道:“关阿狗,今天在火车站我是看你可怜,给你面吃又买酒给你喝,你添点良心好吧?”关阿狗很无辜的样子双手一摊说:“我哪没良心,请你喝酒也有错?对了,你以为我要对你干什么?想哪去啦,我阿狗对天发誓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就是感谢你今天的帮助,一点敬意,喝完你就走,不会不给面子吧?”程姨太半信半疑,或者也是毫无办法,她一个弱女子是无法在这荒野之地与一个男人抗争的。关阿狗是个瘸子,个子还没她高,胖墩墩矮垛垛,但是力气不小,当年一米七八的郝允雁也不是他对手硬是压在床上动弹不得。程姨太勉强盘腿坐下,她穿的是旗袍雪白的腿整个裸露在外,又改成跪姿,关阿狗麻利的将酒坛子开封,倒入一只破碗里,自己抱着坛子先尝了口,满意的说:“好酒,甜甜的,你们女人一定爱喝。”说着举起酒坛说,“对不起,我这只有一只碗,我们轮着喝,我一口,你一口,程姨太不会嫌弃我嘴臭吧?”说完将碗递过去,程姨太哪肯这么喝,关阿狗热情的催促道:“喝呀,我都两口了。”程姨太勉为其难,碗到了嘴边,不喝怕对方寻事,接过说:“我不胜酒力,就意思意思啦。”她喝了一小口,关阿狗忙说:“不行不行,没你这么玩人的,这碗干了。”说着身体朝她倾斜过去准备灌,程姨太连忙说:“好好,你别动,我自己喝。”关阿狗伸手托住她的碗底,程姨太无法退让硬是喝了大半碗,其余的倒在旗袍的前襟上,关阿狗抓起一块布伸向她胸部要帮她擦干,吓得她双臂抱住说:“不用不用。”关阿狗乘机说:“你真坏,这不算,大半碗倒在了外面,重新喝。”这一大半碗花雕下去程姨太已经上了劲,头脑晕起来说:“我还有重要生意要谈,头晕乎乎的不行,我得走了。”说着要站起来,关阿狗跪走过去按住她说:“这才哪到哪啊?你就一小碗,再来碗,喝了就走。”酒倒满,亲手端在她面前说:“来来,你不喝,我就喂你喝。”碗凑过去顶在她嘴唇上,程姨太无奈的张开嘴,连喝带咳嗽的硬是全部灌了进去,她意识到自己醉了,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下,连忙抓起自己的香包起身就往门外逃,没几步酒兴就涌向脑门,一个踉跄扶在柱子上,身体渐渐的往下沉。

第二天清晨,程姨太被蚊虫咬醒,“啪”,她一巴掌响亮的拍在自己屁股上,发现自己居然光着身,再一看旁边有个同样没穿衣服的乞丐背靠着她在打呼噜,莫名的恐惧,四周的环境帮助她彻底清醒过来,尖叫了声跳起来抓起衣服穿上,她清楚的记得昨天下午关阿狗不怀好意的灌她喝酒,自己醉了,想走结果扶在柱子上动弹不了之后不省人事,她吃惊地想,难道昨天从下午开始到现在,自己被这个比猪还让人恶心的乞丐玩弄了十几个小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关阿狗咕噜着翻了个身,程姨太惊慌的捧起酒坛子就准备往他脑袋砸去,第一反应只要杀了他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丑事了。可是她停住了,杀人是要偿命的,自己从这跑出去难保不会被路人看见。她终于放弃,蹑手蹑脚的过去打开庙宇门,刺耳的声音响起,就像后面有只狗在撵她似的拼命往前跑,荒原的尽头是镇口,几个农夫挑着扁担往菜市场送蔬菜,望了望气喘吁吁的她问:“小妹妹,苏州豆腐干要伐?”程姨太庆幸自己没有杀人,可以继续完成小叔子交给她的任务,小镇上有家大字号的丝绸铺就是她要去看货的目的地,旁边有家挂着一面旌旗上写“苏汤”,那是苏州有名的澡堂,程姨太见时间尚早便先去泡下身。

关洁出院的时候,欧阳雅夫为了表示对她的歉意,特意在家里设宴庆祝一番已彰现对她的重视,关洁说要请好姐妹郝允雁,上官露自然也要姨妈过来,借机就住在欧阳公馆与她作伴。她们两个都是知情人。郝允雁由关洁亲自去叫,让欧阳雅夫陪着,他赌气说店里有事,而且姨妈还得去请。关洁的枪伤外部创口虽愈合,毕竟动了元气需要恢复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郝允雁家楼梯上实在走不动,二楼半就地坐了下来。郝允雁端了盆凉水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在家里洒洒水降温,今天上海气温38度,一点风也没有,电风扇打出来的也是滚烫的热浪,吹在干燥的脸上如针扎似的,看到关洁席地而坐惊呼道:“哎呀,是关姐啊,你出院啦,怎么坐楼梯上?”关洁吃力的撑起身说:“年纪大了,受点伤就一点也跑不动,来拉我把。”郝允雁现在对她不再逃避,两人变成了同病相怜之人。

关洁上了楼说:“这天真热,马路上都没什么人。”郝允雁将她让进屋说:“那你来干嘛,找我有事?”关洁望望床上穿汗衫背心大裤衩的王守财问:“他最近有醒过吗?”郝允雁说:“昨天还醒过一回,我发现他手指头似乎动了下又不动了,不知道是否我眼睛花了。”关洁兴奋地说:“你又不老光眼怎么会花?那一定是真的,允雁妹啊,这些年你能熬到今天不容易,快要熬出头啦。”郝允雁倒很平静,端来绿豆汤递给她说:“但愿如此吧,我现在都不相信会有这一天了,不想刚刚开始的那回,每次天亮醒来就在想,大概今天他会彻底醒来。”关洁鼓励道:“妹啊,千万不要泄气,你真是我们女人的骄傲。”郝允雁苦笑了下说:“自己的苦自己知道。”的确,在过去的八年多里,她经历了女人所无法忍受的遭遇,被迫跟一个丑陋的老头子上了八年的床,又先后一次出轨,三次被人奸污,简直没脸活在世上了,有时她担心一旦丈夫醒来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看她,所以关洁夸她女人的骄傲跟骂她似的,她坐在床上给丈夫赶蚊虫,话锋一转问:“不提这些了,你今天找我来是有事?”关洁笑笑说:“你看话题岔开正事还没办,我昨天下午出的院,雅夫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要庆祝庆祝,自己家里吃,也不请外人,就我们家几个再就是你和姨妈过来,这姨妈性格倔强,可能觉得我哥对不起欧阳家,她侄女去让她住回来别再辛苦卖水果了,可是她就是不来,这次就借机会把她留住,我告诉你呀,二妈一听要让姨妈回来就站出来反对,说得好听怕给太太和我堵心,我才不堵呢,太太是姨妈侄女怎么会堵?我看是她担心家里来了长辈抢她的权力,咯咯咯。”她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调羹差点掉落地上,眉飞色舞地接着说,“她明明是姨太太,还真的以为还是二妈,我们这样叫她居然答应得理直气壮,你没看到她吆喝家丁的样,雅夫让她管公馆的杂事,她还真的把自己当太太了,嘿嘿,不过她看到我倒是怕的,只怕我一人,那个上官露虽是太太却像个下人被她唤来唤去,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主人不待见她怪谁?谁让她被白老板玩过啦,前段时期雅夫还以为他大儿子是白老板的,后来才证明是自己所生,对了,好像雅夫来问过你?”郝允雁大脑嗡嗡作响,她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关洁当了姨太太后整个性格完全变了样,以前从来不说人家闲话,这回头头是道还幸灾乐祸的样子。最让她震惊的是白敬斋居然与欧阳雅夫的太太有染,心想,怪不得上次欧阳雅夫来找她证实这件事情时,话说半截那么神秘,此刻,她胸中隐隐的有些郁闷,仿佛是自己所爱的男人欺骗了她。

关洁喝光绿豆汤放下碗问:“妹啊,你脸色好差,身体不好?”郝允雁捋捋散落的头发说:“有点,我明天不来了好吗?”关洁忙说:“来嘛,你不来我就没劲啦。”郝允雁不想看见欧阳雅夫,曾经她这样做是考虑关洁是他的姨太太,后来才发现自己其实有点爱上了这个俊气的男人,要不然想到他时不会心跳加速,看到他时会产生莫名的恐惧,不敢靠近他,生怕自己会抵御不住对方的魅力,她找出了个理由说:“现在社会治安很乱,我怕晚了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关洁说:“那你让白老板陪你来吧,这个家伙我不反感的,他也是雅夫的朋友,虽说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雅夫原谅了他,再说关阿狗他们的事也是通过他帮的忙,其中八个人才罪有应得,正好谢谢人家。”绕了个圈子又提到关阿狗,郝允雁真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看样子不答应去赴宴还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了,想了想说:“好,我去,不过我不带白老板来,你们也不要去请他,毕竟他有过那件事情在,欧阳先生未必真的原谅他,前几天房东跟我说起要去医院探望你,是我不让她打扰你休息的,这回我就带她一起来好了,你们以前关系也蛮不错的,大家都不是外人。”关洁忙说:“好好,她人现在在家吗?我亲自请她比较庄重,嘿嘿。”

欧阳雅夫上班间隙来到姨妈水果铺,她坐在门口捧了半只西瓜,低头一勺勺的喂女儿吃着,遮阳棚比较窄,强烈的阳光照到半个铺子上,周围苍蝇飞来飞去,感觉有顾客过来条件反射的喊道:“西瓜要伐西瓜?只只包红包甜喔。”一抬头原来是侄女婿,尴尬的笑笑站起身,女儿正吃得起劲闹起来:“姆妈,我还要还要。”姨妈将西瓜往凳子上一放,调羹交给她说:“囡囡乖自己吃,姆妈有事情。”欧阳雅夫鼻子酸溜溜的,从衣袋里掏出一叠千把块钱塞在她女儿口袋里说:“宝宝乖,这钱叫你姆妈买点好吃的。”姨妈不好意思拿出来还给他,欧阳雅夫一本正经说:“姨妈,你这算看不起侄女婿啊?拿着拿着,我平时也没得空来看她,好歹我是当哥哥的,呵呵。”姨妈也笑了,对女儿说:“囡囡,别只顾吃啊,快叫雅夫阿哥。”女儿就像没听到似的,半个脸埋在西瓜里,一抬头连着红红的瓜仁和西瓜籽贴在脸上,姨妈赶紧的拿毛巾替她擦脸,心里却琢磨着欧阳雅夫此番前来的目的,估计又是让她回去住,前几天听侄女分析丈夫肯定活着,想去找他又没有方向,这回倒也愿意回欧阳公馆找侄女再分析分析,便问:“你这么忙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啊?”欧阳雅夫说:“姨妈,关洁昨天出院了,今天晚上我们为她庆祝庆祝,扫扫晦气,你一会就去吧,干脆就住在我这里,水果铺我找人盘掉算了,带个孩子挺不容易,别累着自己,被熟人看见倒是我们这些当小辈的不孝顺。”姨妈托了托沾着汗水的眼镜说:“我肯定会去啦,不过吃了就回来,这几天西瓜卖得好,住你那这些个水果不要烂掉啊?”欧阳雅夫笑道:“你只管去住,水果铺我找人替你做总行了吧?”姨妈撇撇嘴道:“你尽瞎说,这大门开着让外人随便进出?我家虽穷,也是有些宝贝的,那是露露她爹的东西。”

这闲话说了就没底的,完成任务欧阳雅抬腕看看表,从店里出来到现在一个多小时,不能离开太久了,这几天肖恩惦记着那口自鸣钟,常来磨蹭做他的思想工作,怕自己不在货被他强行搬走。他很苦恼,这两口自鸣钟晚上锁在店里的小仓库内,白天上班搬出来镇店,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安全,有时正想把它们收到家里去,但放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些宝贝如果流失到国外去,自己就是中华民族的罪人,他说:“姨妈,住不住我这到晚上再说,我先回去上班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郝允雁和刘秋云各自在打扮,刘秋云急急的跑到她家来说:“允雁妹啊,我的口红都干得像块铁,涂也涂不上了,你的借我用用,别怕,姐没口臭。”郝允雁唇膏递过去调侃道:“又不是跟你亲嘴,别发豆腐嗲了。”刘秋云涂上口红往镜子里照照又问:“好看吗?”郝允雁吓一跳,看惯了她的朴素,敷衍道:“好看的,老妖怪!”刘秋云忸怩地喊道:“好啊,你居然说我老?我老了吗?”郝允雁咯咯咯笑完说:“我都老了你还不老啊?这是客观规律,不过还别说,你偶尔涂点口红比平时更妩媚。”刘秋云对着镜子整理旗袍说:“这还差不多,对了,你看我这旗袍多年未穿是不是皱巴巴的?”刘秋云自从死了丈夫几十年里就没有涂过口红,这回是去走大户人家,说不能塌台,平时的旗袍是以后陆续做的几件颜色太素,结婚那段时间倒有几件印花丝绸的上好面料,穿在身上洋里洋气的增添了些富贵,她的身材没有太大的变化,勉强可以穿上有一点点的紧,郝允雁夸奖道:“这样更好看,包裹着身段体现出女人的魅力。”刘秋云本来就胖,这紧身旗袍盘扣一扣住立刻鼓鼓的扎人的眼球,惊诧道:“啊,多不好意思,这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在挑逗别人。”她说归说却没有脱下来换一件的意思,欣赏完自己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收收腹部的赘肉遗憾地说,“就是肚子大了点,哎,年纪大了,我像你这年龄时身材可比你好多了。”

郝允雁女儿学校回家了,浑身汗淋淋的,郝允雁给她倒了温水说:“囡囡,我一会跟你秋云阿姨出去跑人家,你自己洗澡啊,人都这么大了,晚饭我已做好晾在外面,也替你爹烧了粥放着,如果他醒的话你就喂给他吃,菜橱里有肉松可以拌在粥里,不过就算他不吃营养也够了,今天输完了两瓶子营养液。”刘秋云说:“囡囡,要是有特殊事情,你就告诉边哥哥或玉芝阿姨,他们会帮你照顾,我和你姆妈尽量早点回家。”王月韵欣然答应,这是她第一次母亲外出没有不高兴,因为是跟女的出去的,说:“阿姨,照顾好我姆妈。”

两人兴致昂然的出发了,儿子边连友在门口嘲讽母亲说:“妈,你去轧朋友去啊?”

欧阳雅夫有个他多年前的朋友前来拜访他,坐在客厅里,酒席摆在客厅的中央,早早的打开吊灯,但是光线并不明显,仲秋的黄昏天色还未暗下来,半个院子仍然在夕阳的照射之下,白得有点红,欧阳雅夫的座车缓缓的驶入。关洁陪着这位客人说:“我丈夫回来了。”那位朋友站起来等看到他时,笑哈哈迎上去与他握手拥抱。欧阳雅夫很惊讶,喊道:“伍侯,你是从哪钻出来的?”

伍侯是欧阳雅夫十几年前是个商业伙伴,后来又成为了知趣相投的朋友,他人看上去不高,但块头很大,站起来虎背熊腰,出生的时候父母盼他长大当个王公贵族就起了这么个名字,今年六十六岁,天津人,他们是七年前分开的,当时他回天津探望病重的母亲,之后就没有回上海过。欧阳雅夫热情地问:“伍兄,这些年哪里发财去啦,也不关照下兄弟?”伍候摇摇头腼腆的说:“哪里是发财啊,母亲生病离不开,就在天津做做古玩生意,你知道我好这个,其他的又不会。”欧阳雅夫谨慎地问:“那令堂她老人家……”伍侯伤心的样子说:“一年前走了,所以我才能回来,天津卫生意不好啊,我们兄弟俩可又在一起喽,你老弟是这的地头蛇,可要托托哥啊?”欧阳雅夫笑道:“哪里地头蛇,你把我说成上海的杜先生了,我就一家小店而已。”伍侯问;“还是老本行?”欧阳雅夫回答道:“是啊,祖上留下的产业岂可断在我手上?”伍侯哈哈大笑道:“那感情好啊,哥手里有几件明代的玉器你感兴趣吗?”欧阳雅夫说:“我的主业是钟表,但这些年店里玉器也在做,哪天你拿来看看,合适的话就……哈哈哈。”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身边的关洁:“太太怎么没出来?”关洁说:“在房里跟姨妈说话呢。”欧阳雅夫点点头说:“姨妈来了,那你去请郝小姐了吗?”关洁正要回答,家丁进来报告:“老爷,有客人到。”

郝允雁和刘秋云一身轻薄绸缎旗袍,宛如仙女下凡般从夕阳下款款走来,欧阳雅夫迎过去寒暄,说些恭维的话,刘秋云有点拘束,欧阳雅夫热情的说:“你也来了,欢迎欢迎,关洁曾经跟我说,你以前很照顾她。”刘秋云装出小家碧玉似的微笑道:“大家都是邻居,再说关洁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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