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奥麦德斯跟神斗(二)

作者:荷马    更新时间:2013-08-08 09:15:40

这一点决定后,他们跳上那精工巧制的车,果敢地赶起两匹快马,向迪奥麦德斯的方向驰去。克帕纽斯的高贵儿子泽内拉斯看见他们,立即警告泰杜斯的儿子。“我的主,”他说道,“最亲爱的迪奥麦德斯,这里来了两个壮汉,要跟你斗,两个着实可怕的人。一个是弓箭手潘达拉斯,他自称是律康的儿子。另一个是乙尼斯,他的父亲是安契西斯公,母亲是阿芙罗狄蒂。快来,我们要回到车上去。求你不要再在前线乱闯,不然你可能会丢掉性命。” 

  伟大的迪奥麦德斯怒目瞪他一眼。“不要跟我讲逃跑的话,”他说道,“我是不会听你的。我生来不避战,不临阵脱逃。我身强力壮,像平常一样,不用战车,就这样去迎敌。帕拉斯雅典娜教我不要示弱。至于他们两个,他们的马可能快,但是救不了他们两人的命,至多一人逃脱。现在听我说,不要忘记我的话。假如雅典娜的睿智,让我胜过这两人,并杀死他们,你可撇下我们自己的马,把缰绳拴在车栏上,专心去弄乙尼斯的马。捉住它们,把它们赶出特洛伊阵地,赶进我们自己的阵地。因为我告诉你,它们跟无所不见的宙斯,为报答特洛斯献上他的儿子,甘努麦德,而赏给他的马,是同种。它们是世上最好的马。后来安契西斯皇子偷了这马种。他未经洛麦敦同意将几匹母马跟它们交配,母马在厩里生了六匹小驹,他自己留下四匹,养在槽头,给乙尼斯两匹作战马。若能捉住它们,就会为我们自己挣得荣耀。” 

  他们谈论时,其他两人赶一对良驹,驰到他们跟前。律康的高贵儿子,潘达拉斯,对面向他们叫道:“好个顽强的迪奥麦德斯,没有被箭射死,要拼命干到底。高傲的泰杜斯的儿子不是箭所能射杀的!好吧,这次我用枪来试试,看他有多大本事。” 

  说着他做好准备,投出他那长影枪,击中了迪奥麦德斯的盾。铜矛刺透那盾牌,触及胸甲,“击中了,”他喊道,“刺进了肠腹。你不能顶住多久。多谢你让我得到多大的胜利啊!” 

  “没有中!没有碰住我,”强大的迪奥麦德斯说道,泰然自若,“不光是这样,我想到头来,你们二人中,有一个要倒下去,让顽强的战神饱饮他的鲜血。” 

  说着迪奥麦德斯投了出去。他的枪在雅典娜导引下击中潘达拉斯眼旁鼻子处,穿过洁白的牙齿;无情的铜矛斩断舌根,矛尖从颏下透出。他栽下车去,明晃晃的盔甲当啷作声。那两匹马,虽是良驹,却惊恐起来。这便是潘达拉斯的下场。 

  乙尼斯持盾和长枪跳下车,生怕亚该亚人前来夺尸。他像一头强有力的雄狮,跨立在尸体上,用枪和圆盾掩护他,决心格杀所有来犯的人,并发出可怕的喊声。迪奥麦德斯捡起一块巨石。即使举起那块石头,也是现在两个人的力气所不能胜任的,可是迪奥麦德斯不费力拿了起来。他用石头击乙尼斯的臀部,击中了髋关节,即人称胯骨的地方。他砸断了胯骨,还砸断两条筋,那粗糙的石头划破了皮肤。高贵的乙尼斯跪了下去,一只巨掌按地撑着身体,眼前一片漆黑。真的,这位皇子本可当场毙命,要不是他的母亲,宙斯的女儿阿芙罗狄蒂(她是在安契西斯牧牛时受孕而怀乙尼斯的)迅速来临。看见那光景,她用粉臂环抱住她的爱子,拉起一褶闪烁的衣襟盖住他,保护他,免得达南马车战士的标枪飞矢击伤他的胸膛。 

  正当阿芙罗蒂狄拯救她儿子的时候,泽内拉斯没有忘记高声呐喊的迪奥麦德斯吩咐他的话,他把马缰拴在车栏上,让他的两匹马在离开战斗中心有相当距离的地方踢地,自己跑过去直取乙尼斯的一对长鬃马。拉住后他把它们赶出特洛伊阵地,进入亚该亚阵地,在那里把它们交给他的战友德普拉斯;在他的同辈中他最爱德普拉斯,最信得过他,德普拉斯也往往证明他的忠贞可靠。吩咐他把马赶回空船去后,勇敢的泽内拉斯跳上战车,赶起自己两匹强大的马,飞奔去寻迪奥麦德斯,他急于要同他一起。 

  迪奥麦德斯自己则去无情地追逐塞浦里斯的阿芙罗狄蒂,因为他发现这是一位胆怯的女神,不像那些在人类战争中发生重要作用者如雅典娜或劫掠城池的恩纽那样。在人群中追了一长段时间后,勇敢的泰杜斯的儿子赶上了她,立刻就攻击。他用利矛刺她的手腕。矛头戳破幸福三女神给她制的不会毁坏的长衫,进入掌和腕交接的地方。神血冒了出来:那是神的血管中的灵液;快乐的神不吃面包,不喝我们的闪耀的酒,没有血液,叫做长生不死的神。阿芙罗狄蒂一声尖叫,丢下儿子,菲巴斯阿波罗抱他在怀里,用一朵乌云罩住他,免得达南马车战士致命的飞矛击伤他的胸膛。 

  高声呐喊的迪奥麦德斯高呼对阿芙罗狄蒂的胜利。“宙斯的女儿,”他喊道,“离开战场,不要管战争的事。光是诱擒纤弱的妇女还不够吗?假如你坚持要战斗,那就得给你一番教训,教你以后听见战争的名字就哆嗦。”

阿加米农王看见奥德修斯生气,对他笑着赔罪道:“拉厄特斯的皇子,才思敏捷的奥德修斯,我不再责备你了,也不再催你前进。我知道在你心里你对我很好,事实上我们是情投意合的。不过现在不多说了,将来我会为刚才言语冒犯你的地方向你赔罪,让众神把它一笔勾销吧。” 

  这样说着,他离开他们去找别人去了。他走到泰杜斯的儿子宽宏大量的迪奥麦德斯跟前。迪奥麦德斯正站在他的完美的战车里,两匹马已套上车轭。克帕纽斯的儿子泽内拉斯贴身站在他旁边。阿加米农王看着迪奥麦德斯,狠狠地数落他。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无畏的马车战士泰杜斯的儿子躲避战争,在这里看风头吗?泰杜斯向来不畏缩,总是跑到朋友们前面搏斗。看见过他打斗的人们是这样说的。他们说他是高手。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虽然他曾到过迈锡尼一次。他去不是为了打斗,而是作友好访问,跟波律内塞斯皇子一起去谋求增援。那时正是他们征讨圣城塞贝斯的时候。他们苦苦央求我们给以充足的增援,我们答应了他们的一切要求。但是宙斯放出了一个凶兆,使我们改变了主意,结果他们离开了迈锡尼。当他们走了一段路程,到达艾索帕斯河畔的深草和芦苇丛时,亚该亚的指挥官们派泰杜斯前去谈判。他去到塞贝斯,看见一大群塞贝斯人正在埃条可勒斯皇子宫中晚餐。一个外来人单独在一大群陌生人中间,即使是勇敢的泰杜斯,心中也可能有些嘀咕吧。但是他一点也不嘀咕。他向他们挑战,跟他们作友谊的角力赛,由于雅典娜的大力协助,轻易地赢了他们每个人。这惹怒了赶马的塞贝斯人。泰杜斯离去时,他们派四十人先埋伏在路上。这队人由两个官长率领:一是赫芒的儿子麦昂,一个有地位的人;另一人是硬心肠的恶霸,名叫波律方特斯,他父亲也是杀人者。但是泰杜斯对付了他们,给他们一个丑恶的下场,把他们全都结果了性命,只放一人回去。众神给了他一个警告,他放了麦昂。

  “老兄,那是艾托利亚人泰杜斯。你是他的儿子,但你不像他那样会打斗,你可能讲话比他强。” 

  坚强的迪奥麦德斯对这一长篇话,没有回答。他接受了他所敬畏的君主的训诫。可是克帕纽斯的儿子不能忍住不出声。“我的主,”他说道,“你知道事实真相是怎样,请不要歪曲事实。我认为我们比我们父亲辈强多了。我们确曾打破七城门的塞贝斯。我们以较弱兵力攻陷了较他们所曾面对的更坚固的防御工事,因为我们相信宙斯和众神给我们的征兆,而他们因自以为是而遭到失败。所以请不要把我们父亲辈和我们相提并论。”

  “住口,朋友,请听我说,”迪奥麦德斯怒视着泽内拉斯插口道,“我不打算因为我们的总指挥阿加米农催他的部队去战斗,而和他争吵。假如亚该亚人打败特洛伊人,攻占神圣的伊利亚,居功的将是他;同时假如亚该亚人打败了,他的损失也最大。来吧,现在是你我想想战争的时候了。” 

  说了这,他全身披挂跳下战车。当这位皇子跃入战团的时候,他胸前的铜甲发出可怕的响声。最勇敢的人也会为之心悸。 

  这时达南人一营跟一营,坚地扑入战争,像巨大的海浪,在西风吹拂下,一个推一个冲撞回响的海滩。在海里很远的地方,浪峰就开始露头,接着滚滚而来以一声巨响崩溃在海滩的卵石上,或拱起撞破在崖壁上,迸得水花纷飞。个个队长都高声喊叫,指挥他的部队,兵士们则默默前进。他们不做一声,服从他们的队长,像一群哑巴跟在他们背后。他们的铜甲对着每个人闪烁发光。 

  特洛伊人就不同了。他们像成千成万的绵羊,站在一家富农院里挤白色乳汁,同时不停地咩鸣,因为它们听见它们的羔羊在叫唤。大队特洛伊步兵就发出这样的喧阗,他们是来自许多地方的人,因为没有共同语言,所以有着不同的呼唤。 

  战神阿瑞斯催促特洛伊部队前进,明眸的雅典娜督促亚该亚人迎战。恐怖和惊慌在那里。斗争也在那里,她是战神的姐妹,帮他做血腥工作。她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起头时似乎很渺小,过不了多久,她的双足虽仍然站在地上,可是头已耸入云天。这时她骤然降临在特洛伊人和亚该亚人中间,把他们心里装满相互的仇恨。她喜欢听的是垂死人的呻吟。 

  最后两支军队遭遇了,盾和盾,矛和矛,铜甲战士对铜甲战士,互拼起来,盾心的浮雕相碰,发出巨大的怒吼。垂死者的惨鸣和杀人者的夸口相应和,鲜血洒在地上。像冬天两条水量充沛的涧溪,汇合起来注入深谷中的潭里,牧人在远处山上可以听见它们的轰隆声。两支军队互搏,就发生这样的骚动和喧哗。 

  第一个杀死人的是安蒂洛卡斯,他杀死了查律西阿斯的儿子埃奇波拉斯,埃奇波拉斯全副戎装在特洛伊前线作战。他第一次投枪,击中这人的盔背。矛头插入他前额,刺进头骨,黑?闭了他的眼睛,他像一座倾颓的塔一样,在混乱中倒下去了。查尔科当的儿子,强悍的阿班蒂人的领袖埃勒分诺皇子立刻抓住他两只脚想快些把他拉开,脱下他的盔甲,但没有成功,因为勇猛的阿吉诺看见他在拖这个死尸,用他的铜矛搠入他的肋下,埃勒分诺弯身下去时,肋下暴露着,没有被盾遮住。他撞倒在地,特洛伊和亚该亚人对他的无生命的尸体展开一场无情的争夺。他们像狼一般互相肉搏,人对人相拼。

这时候特拉蒙埃杰克斯杀死了安齐米昂的儿子西莫伊修斯。这个强壮小伙子的名字,是跟着西莫伊斯河起的,他就生在那河畔。那时他母亲正从爱达山回来,她的父母带她去那儿看他们的绵羊。他的生命太短了,不能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因为伟大的埃杰克斯一枪结果了他的性命。他刚出场埃杰克斯就刺中他的右乳。铜矛贯穿肩窝,他倒在尘土里,像大片草地里一株苗条的白杨,因溪水滋润,顶上枝叶茂密,但被一个造车工匠的明晃晃的斧头砍倒了。将来他要用它给一辆美丽的战车做车轮的边缘,不过现在他弃它在河畔,让它风干。埃杰克斯就这样砍倒了安齐米昂的儿子西莫伊修斯。 

  普利安的儿子,穿明亮胸甲的安蒂法斯,越过人群向埃杰克斯自己投一锐矛。他没有命中,但击中奥德修斯的伙伴柳卡斯的小腹,当他正在拖走西莫伊修斯的尸体的时候。柳卡斯松手放下了尸体,自己也倒在那尸体上。奥德修斯看见柳卡斯被杀,愤怒极了,他闪耀着明亮的铜甲,冲出前线,直到敌人的阵线上,站在那儿四下一望,投出他那明晃晃的枪。特洛伊看见那枪飞来,都往后逃。但是奥德修斯的枪没有落空。它击中了普利安的私生子德莫孔,他从阿布杜斯的养马场来到他父亲这里,适逢奥德修斯因伙伴死亡,怒掷一枪,竟被击中。铜矛贯穿德莫孔的两鬓,从一边入,从另一边出。黑夜闭了他的眼睛,他砰的倒地,盔甲当啷作声。杰出的赫克特和特洛伊军全线后退,阿果斯人乘胜呐喊,拖回死尸,更往前推进。 

  这使得在派加马斯观战的阿波罗大为愤怒,他向特洛伊人高声喊道:“前进啊,特洛伊的马车战士!在战争中不要向阿果斯人低头。他们不是铁石做的,被击中时,他们的肌肉挡不住深入的铜矛。不光是这样,美发的塞蒂斯的儿子阿基里斯,没有在战斗,他在船前生气。”可敬畏的阿波罗就这样在城楼上鼓励他们,同时宙斯的女儿雅典娜给亚该亚人壮胆,这位庄严的特瑞顿踞赫罗多塔斯说,雅典娜是波塞冬和特瑞顿湖的女儿。女郎亲自到行伍中间,看见落后的人就催他前进。 

  阿马林修斯的儿子迪奥雷斯陷入命运的罗网中,一块粗糙的石头击中他右腿近足踝处。掷石的人是英布拉萨斯的儿子佩罗斯。他是斯拉塞人队长,来自艾纳斯。那块残忍的石头砸断两条筋和骨头;迪奥雷斯仰身倒卧在尘土里,向他的朋友伸手求援,吁吁地喘气。可是那击中他的人,佩罗斯,抢上去用枪刺进他的肚脐。肚肠流出涂在地上,黑夜闭了他的眼睛。 

  佩罗斯跳起身来转去时,艾托利亚人佐阿斯以枪搠他的胸口乳下,铜矛刺进肺里。佐阿斯走上去从他胸口拔出那沉重武器,再拔出自己的利剑,一下戳进他的肚腹。他结果佩罗斯的性命,但没有得到他的盔甲。因为佩罗斯的兵士,那些头上挽着顶髻的斯拉塞人,围住了他。他们手里紧握长矛,挡住佐阿斯不能近前,虽然他是个庞大、强壮、可怕的人。佐阿斯犹豫一下,退回去了。 

  这两人,佩罗斯和迪奥雷斯,并肩躺在尘土里。二者都是队长:一是斯拉塞人队长,一是披铜甲的埃利斯人队长。被杀死的人不只他们两人。真的,这不是一场小战。新来的尚未受伤的人,很快就会发现是这样,假如雅典娜替他遮挡一阵阵的标枪飞矢,牵住他手走进战争最激烈的地方。这一天许多特洛伊人和亚该亚人肝脑涂地,尸横枕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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