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劝说哥哥反遭凌辱 无辜败身持枪报仇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11-30 16:39:34

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珍珠港事变爆发,在上海的日军进驻公共租界的中区和西区,势力进一步扩张,租界内一片风声鹤唳,世界反法西斯同盟与日本帝国主义在经历了两年的明争暗斗后,同年八月,法、英美撤出上海租界,历时近百年的上海公共租界宣告结束。日本全面接管上海,由汪伪政府领导的上海维持会组织群众上街欢迎日军进入租界,关阿狗是这个会的骨干分子。早在两年前,欧阳雅为了“送瘟神”在闸北的一条闹市区买了一座平房,三十几个平米左右,里面睡觉外面搭出铺子做水果生意,钱是他掏的,掏得非常乐意,终于把他连带着上官露的姨妈一起送出欧阳公馆,也保住了他的名声。关阿狗从此与欧阳雅夫家断绝往来,姨妈生了一个女儿,她平时既要照料水果铺,又要照顾两岁的女儿,关阿狗恶习难改仍然在外面赌博,水果赚了点钱大多数被他给输掉了。那日关阿狗最后一把没钱不肯走,把老婆当了赌码,结果还是输了,几天后债主带人上门来要老婆,关阿狗垂头丧气的对姨妈说:“老婆,你先跟他们去,我保证很快把你赎回来。”姨妈抱着女儿哭天喊地的跪在债主面前哀号道:“请你们看在我两岁女儿不能离开妈的份上,就饶了我吧。”来的那几个人都是社会上打砸抢的流氓,根本就不理会这套,夺过她女儿就往地上扔,另一个拖着姨妈就往街上走,关阿狗抱住女儿一声不吭的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他们这一闹惊动了四方邻居都出来围观,但都没有人敢管这闲事,正在这时,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男的飞起一个扫荡腿踢翻几个流氓,男的把姨妈带到女的跟前,它跪在地上就谢恩,这女的原来是美代子,她现在荣升为特高课行动队队长,负责抓人和审讯,今天她外出执行任务回来到闸北逛逛,正好看见有人在欺负一个弱女子,就上来打抱不平。这回,关阿狗抱着女儿出来感谢,美代子问明情况后让身边的特务掏出叠钱给流氓,算是替关阿狗还了赌债,她的中文水平很差,能够听懂,说起来却结巴似的,这是她跟唐辛亥学的,这两年里又有些进步,便自称中国通来,她狠狠抽了关阿狗一记耳光用蹩脚的中文说:“老婆的,是用来疼的,你的再卖老婆,我就要你的命。”美代子对此是深有感触的,她记得在年幼的时候,自己便是随母亲被父亲赌输给了一个日本浪人,始才路过停下看了会,关阿狗听出对方是日本人,看得出来头不小,连忙跪在地上恳求收留他,称愿意敬犬马之劳,美代子正在组建上海维持会,需要这类生活在底层不要命而且道德败坏之人充当镇压老百姓的工具,便把他收拢下来。从此关阿狗成为了一名彻头彻尾的小汉奸,不但自己铁着心的为日本梅机关办事,还回来向街坊邻居宣传大日本亲善,后来他还积极的组织群众上街欢迎日军进入租界,每人两块,人少就拉马路上的乞丐,有一次被欧阳雅夫外出谈生意坐在黄包车上看到,声音叫得最响亮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大舅子,马上回到家告诉关洁说:“你哥哥越来越不成话,以前吃喝嫖赌败了家业倒也罢了,如今当起汉奸还那么的嚣张,小心被锄奸队给宰了,你没听说国共两党正在秘密铲除这些人吗?”关洁对这个哥哥也早无话可说了,每年也就去看望两三次,过年的时候送点红包给侄女,或者偷偷塞点钱给他,平时不去,怕惹丈夫不高兴,这回听到哥哥在霞飞路丢人,连忙赶过去要拖他离开。关阿狗走开了,她被几个维持会的人抓了起来,关在会馆里私设的审讯房里堵上嘴巴手脚捆住的在玩弄,晚上关阿狗回来在外屋喝酒,他现在晚饭基本上在会馆吃,因为不要钱又有手下人伺候,吃完饭若无事情干才回家去,平时从来不照顾女儿和生意。他正一口口的喝酒吃着猪头肉,里屋的审讯房出来个一脸满足的手下,早年头顶生热疖头一块一块的稀了顶,人起绰号“瘌痢头”,五十开外,原来只是个乞丐,是关阿狗以前拣垃圾时结识,笑呵呵上前献媚道:“队长,您回来啦?”关阿狗边吃边应了声问:“你在里面啊,我以为你们都出去了。”瘌痢头指指里屋说:“我们下午抓来一个闹事的女人,说是来找她哥哥的,他娘的,我们都是她哥哥啊,这回在里面叙兄妹情呢,队长要不要现在进去叙叙?”关阿狗瞪了他一眼说:“身份你们确定了吗?不要乱抓人,抓错了日本人归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脑袋走。”瘌痢头说:“我们问过她,她不说,肯定没有什么大花头,从她的衣着打扮看是个有钱人家的太太,涨鼓鼓的。”他手比划了一小胸部补充道,“人还蛮标致的呢。”关阿狗笑笑说:“好,等我喝完酒进去,不过老子有言在先啊,我现在身居要职,不像你们这些小喽罗可以胡来,出了事我没有参与过,你们扛着,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进去时你们把那女的脸给我遮住。”瘌痢头笑着说:“队长不看看这美人的脸蛋多可惜。”关阿狗打了下他的脑袋斥道:“我看她的脸蛋,她不也看到我了吗?笨蛋。”外面风也似的闯进来几个人嚷道:“有肉吃了?”这是他们的行话,玩女人是吃肉,这帮人都是社会闲杂人员,讨不上老婆的光棍,逮着机会等于是吃了顿肉。瘌痢头忙拦住他们说:“别急别急,等里面几个忙好让队长先进去,然后才轮到你们。”关阿狗挥挥筷子不屑的说:“你们先进去吧,我还要吃一会了。”

人都进去了,关阿狗边喝酒边抽烟,懒洋洋的样子,姨妈本来就丑陋,生过女儿后脸上长满妊娠斑褪不掉,关阿狗对她越来越乏味,但是他吃得多喝得多,这方面就旺盛,于是拿块布盖在姨妈脸上心里想着郝允雁,姨妈顿感无比的羞辱,她不敢反抗怕被打。关阿狗经常外面喝醉了酒回来寻事,动不动的训女儿,姨妈上来说几句就被她一顿毒打,想逃回欧阳公馆去,又不愿意看欧阳雅夫鄙视的眼神,没有人倾诉眼泪往肚子里咽,她是个好胜的女人,个性又倔强,既然把她赶了出来,她就宁可嫁鸡随鸡,嫁狗随了关阿狗过苦日子,不过她的生意在这一带水果铺是最好的,左右邻舍听说她家男人是上海维持会的队长都来讨好买她的水果,这一刻姨妈才自豪起来,到处跟人说:“以后有事来找我啊,我家阿狗在上海滩人脉广着呢。”

关阿狗喝差不多时,一声吼:“你们好了没有?”片刻间里面稀里哗啦拥出老的少的七、八个男人,满脸的红里透着蜡色,围着桌子意犹未尽的议论开了,瘌痢头凑到关阿狗面前请示道:“队长,按照您的吩咐,那女人头上套了只麻袋,保证看不到您。”说完对其他人嚷道:“你们几个给我听着,这件事队长完全不知道,他也没有参与,明白吗?谁要漏出半个字,我打断他的腿。”

关阿狗抹了把油光光的嘴站起身,伸伸懒腰无精打采的说:“真没意思,老子不喜欢这个,你们非要我进去,给你们面子喔。”说完指指桌上的小半瓶白酒和几片猪头肉对瘌痢头说,“这赏你的。”

里屋的审讯房门被关阿狗踉跄着推开,他有点醉态脚步打着花,一个丰满似乎有点变了形的女人像头褪了毛的肥猪手脚捆着躺在长桌上,一动不动跟死过去一样,关阿狗摇晃着控制自己不跌倒,结结巴巴的说:“你是富家太太吧,不好意思让你蒙着脸,外面这帮人粗鲁,我很温柔的。”说着脱光衣服扑了上去,关洁昏昏沉沉的猛然听出这声音是自己哥哥,堵着的嘴喊起来,身体拼命挣扎,关阿狗根本不管这些,自顾自的忙完后说:“你真灵光,可惜了,今天晚了,明天我让人把你放出去,不过你要是去报警会更残,我们是上海维持会的,日本人的队伍,报警没用,你一晚不回家,老公一定在到处找,你就编个故事说在小姐妹家过的夜,这样你脸上也好过。”

关阿狗回去了,第二天准备去维持会上班,瘌痢头急匆匆跑到他的水果铺门口喊道:“队长,队长,我是瘌痢头。”姨妈在摆铺子要做生意,跟他也熟悉,笑道:“看你这人贱的,哪有自个儿喊自己瘌痢头的,他在吃早饭呢,你要么进去,要么门口等着,别吵吵闹闹的影响我做生意。”瘌痢头害羞的摸摸脑袋说:“队长太太,您有所不知,瘌痢头我被人喊了几十年了,听着亲切,我本姓孙,有次日本人叫我孙君,我还听不习惯呢,生什么细菌啊?还是瘌痢头听着像自家人在叫。”姨妈痴痴的笑起来讥讽道:“吆,原来你姓孙啊,那以后我就叫你‘生瘌痢头”好了。”关阿狗夹了只皮包出来大大咧咧的问:“是瘌痢头啊,嚷什么嚷,老子吃顿早饭也不太平。”瘌痢头掏出半包压瘪的香烟抽出一支递上去,又从裤兜摸出火柴连几根才划出火给他点烟,关阿狗不耐烦的骂道:“册那,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你的火柴不要放裤兜里你就不听,你这家伙的裤子没有干的时候,呵呵呵。”瘌痢头难为情的也笑起来,关阿狗抓起他的香烟看了看问:“是日本烟嘛,哪偷的?”瘌痢头得意的说:“哪偷得到这么贵重的香烟,是美代子小姐赏我的。”关阿狗吃醋的吆喝起来道:“啊吆,档次上去了嘛,那日本娘们看上你啦,以后老子还得请你多光照了。”瘌痢头忙解释:“队长,您这是在寒碜小弟啊,上次我抓了个抗日分子,美代子说我会办事,就让身边的太君要了香烟赏我的,您要喜欢就拿去吧。”关阿狗将烟放口袋里边走边说:“日本娘们这话我没说过啊,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瘌痢头笑逐颜开道:“队长,我们要发财了,您猜昨天那个太太是谁吗?”关阿狗闷了口烟问:“谁?”瘌痢头说:“是上海滩顶顶有名的亨得里商店的大老板欧阳雅夫的太太。”他还没说完,关阿狗嘴巴上的烟掉地上,惊慌的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瘌痢头重复一遍后说:“这可是一只肥鸡啊,我听说这个欧阳雅夫很有钱,他的太太现在扣在我们这儿,给她按个通匪的罪名,我们去她家要赎金,若不给我们就交到宪兵队里去,看他给不给。”说完摇头晃脑起来,关阿狗楞了半晌抡胳膊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他妈的,我真想弄死你。”他刚想说那太太是他妹妹,又收了回去改口问,“人还在会馆里?”瘌痢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捂着被抽红的脸怯生生答:“还在那呢,兄弟们就等您回去拿主意呢。”关阿狗掏出烟点上连吸了几支开腔道:“我警告你,昨天我没有去过会馆,也没有碰过这位太太,记住了没有?”瘌痢头忙说:“记得记得,兄弟们我也严令过,队长您放心。”关阿狗在路口一挥手来了辆黄包车两人挤上去,瘌痢头小声进言道:“队长不用担心,这个欧阳雅夫我知道,一向跟日本人对着干,绑了他太太日本人不会怪罪我们,说不定他们还正好想出出怨气呢。”关阿狗没有睬他,思忖良久道:“既然事情到这份上,我觉得捞上一票也不错。”瘌痢头笑了,献媚道:“对,先告诉他们她是抗日分子,要杀头的,然后狠狠的敲他们一笔,队长拿大头,我等兄弟拿小头。”关阿狗拧拧他的脸说:“算你识相。”

关阿狗来到维持会馆问:“那女的还在里屋?”一人说:“是的,还绑着,有人看着。”关阿狗训斥道:“她是一块肥肉,你们不要再玩了,别玩死了要抵命的。”瘌痢头问:“队长,谁去通报欧阳雅夫?”关阿狗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些戆大说得清楚吗?”屋里人一个个摇着拨浪鼓。关阿狗心里已有计划,他一会装着才刚刚知道,跑到欧阳公馆去报信,说关洁犯事了,按照规矩应该送宪兵队去的,他准备救出来,但是需要用钱堵别人的嘴巴等等,这些只能他亲自去。

昨天晚上,当维持会的几个值班的盛了翻端给关洁吃时,她破口大骂,亮出了自己身份,但是没有说是关阿狗的妹妹,因为他也参与了,不想提他名字,不承认跟他是兄妹关系,值班的马上报告给了瘌痢头,几个人合计着就要敲诈这笔钱,关洁亮出身份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不这样恐怕她会死在这里。

欧阳雅夫知道关洁是去霞飞路找哥哥去的,一夜不归就慌了神,判断可能是被维持会的人抓了起来,甚至抓到七十六号特务机关内,如果真进了七十六号魔窟就别想活着出来。第二天早上他准备上门去报警,关阿狗神色慌张的跑进欧阳公馆,欧阳雅夫正在叮嘱二妈自己要去警察总署,若关洁回家马上来通知,关阿狗喊道:“妹夫啊,不得了啦,我妹妹你的大姨太被维持会里的人找走了,我才刚刚知道这件事情。”欧阳雅夫紧张的问:“为什么要抓她?”关阿狗煞有介事的说:“抓他的人说妹妹在霞飞路宣传抗日,这可是死罪啊。”二妈过来问:“阿狗,你不是维持会的队长嘛,把她放了不就成了?”关阿狗一拍大腿说:“是啊,我也想在她还没有被送往日本宪兵队前救出她,可我手下这帮人难弄啊,我私自放人那是与犯人同罪,可是关洁是我妹妹,我妹夫的姨太太啊,我当然要救了,我是想能不能大舅子拿点钱出来堵住这些人的嘴,这样我就好行动了嘛。”欧阳雅夫听出这是敲诈,问:“多少钱?”关阿狗点上烟,展开手掌作了个五的姿势说:“他们要这个数。”欧阳雅夫怒目圆睁道:“五百?你这是抢劫啊?”关阿狗笑笑嘲讽道:“妹夫啊,你当我妹妹还是当年的**,只值这个钱啊?她现在是上海大老板的姨太太,人家说了,五千现钞立即放人,要不然,嘿嘿嘿,把你姨太太玩够了再送日本宪兵队,那你就别想再看到活着的她了。”他顿了顿觉得不妥补充道,“那是我手下人说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二妈听不下去了,本来就看不起他这个人的,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下训斥道:“你还是人吗?关洁是你妹妹。”关阿狗不高兴了,板起脸说:“你有话好说,动什么手,人不想要了是吧,好,我这就走,好心却当了驴肝肺,再见。”他假模假样的转身要走,欧阳雅夫拦住他说:“大舅子留步,我愿意出钱,不过数目是否大了些,我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钱。”关阿狗戳戳他胸脯说:“你不要搞错,这不是我要,也不是我开的价,是抓她的人说的,他们本来就不想冒这个险,你给不给看着办吧,反正我通知你们了。”说完又要走的样子,欧阳雅夫没有选择余地了,对付这种无赖他只能认倒霉,五千虽然太多,但对于他爱着的关洁相比是多么的渺小,这笔钱他还是拿得出的,马上说:“好,就五千,怎么交易?”

关阿狗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凑到这笔钱?”

欧阳雅夫说:“半天吧,晚上就可以。”

关阿狗说:“那好,我去跟手下人说不要把关洁交宪兵队,晚上如果你凑齐了钱,马上去我们设在江宁路的上海维持会会馆里,那里有人等着,记住,少一分钱不行。”

欧阳雅夫准备了五千现钞塞在一只皮包里,按照地址找到维持会会馆,关阿狗已经布置定当,关洁穿上衣服头上依然套了只麻袋坐在外屋,他自己躲在里屋准备交易一结束就出来分钱,把手下人乐坏了。

“你是欧阳先生?”门口有人问。

“是的,钱带来了,人呢?”

那人将欧阳雅夫带进屋,七八个人围着一个女人桌后坐着,女的从体态和衣着看显然就是关洁,欧阳雅心疼的喊了声:“关洁,你受苦了。”关洁听到欧阳雅夫来了,在麻袋里呜呜哭起来,嘴上仍被堵着。有人问:“钱全带来了吗?”欧阳雅夫取出现钞放桌上,那帮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都看花了。那人问:“五千?”欧阳雅夫冷冷的说:“是的,要不你点点?”一人收起钱将关洁头上的麻袋取下,嘴巴里的布抽掉又解开绳子,欧阳雅夫忙上前抢过关洁抱住,关洁无力的被他抱着,没有去抱他,仿佛手臂动不了似的。此刻欧阳雅夫心如刀割,当他刚才看见关洁神态的一瞬间,他完全明白了,这一晚满屋子里的男人们不会错过她。关洁回到家后也不说一句话,她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为哥哥的无德心痛不已,她不想告诉欧阳雅夫,欧阳雅夫心里明白也不愿意去问,问了丢面子的只有自己,而且会伴随一辈子,还不如往好的去想,自己骗自己。关洁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吃饭也在床上,她吃的不多,很勉强的让佣人喂上几口,六岁的女儿交于二妈照料,她也好像忘记了自己有女儿了,那天她发高烧了,欧阳雅夫请来医生到家里来看私诊,那是位跟随欧阳家十几年的老中医,且有时也看西医,把过脉检查过妇科后道出了一个晴天霹雳的诊断——关洁得了妇女病而且怀孕了。欧阳全家知情者顿时噤若寒蝉,欧阳雅夫把大夫拉到一边说:“大夫,您是欧阳家十几年的大夫,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家人看待,我有个不请之请,不知您否答应。”大夫问:“什么事,欧阳公子请说。”欧阳雅夫说:“您说大姨太得了妇女病,我怕这孩子出生了不健康,所以想不要了,您能不能这个?”他没有说打胎,因为这个是国家不允许的,大夫当然听出来了,犹豫半晌说:“好吧,因为我们是自家人,我就给你开几帖药方,不用你去抓,我会带来,喝三五次就可以,不过将会有大出血,没有生命之忧,但很伤身体。”

两个月过去,关洁在痛苦的折磨中怀孕止住,妇女病也日渐好转,人瘦一大圈,欧阳雅夫经常喝酒消愁,那天醉后在太太房间里咆哮要杀关阿狗,上官露劝道:“老爷,这话可不许随便乱说,被人家听到,哪天姨夫真的出事,您就有嫌疑了。”她这话是好心,欧阳雅夫听着不痛快了,本来就不待见这个太太,马上联想到她曾被白敬斋玩弄生出儿子的事来,指着她鼻子奚落道:“你这个肮脏的臭女人给我住嘴,当初就应该不让你生出孽子来。”他这一说,上官露马上想起白敬斋无生育能力的,跳起来回道:“什么孽子,那不是你儿子吗?”欧阳雅夫嚷道:“不,我不承认!”他痛苦的顺手抓起五斗橱上的一只清代官窑瓷瓶向她砸去,碰在床架上跌落在地,等瓷瓶粉身碎骨时才猛然清醒这是父亲当年从一名太监佣人手中觅到的宝贝,今日的市价大约上千万,气得冲过去用脚去踹上官露,儿子哭着抱住他腿喊道:“爹爹别踢姆妈。”欧阳雅夫推开他怒道:“去你的,谁是你爹爹?”上官露不想再隐瞒了,大声说:“别骂他,他是你的亲儿子,白敬斋没有生育能力的!”

欧阳雅夫像是被雷劈中,望望儿子又望着上官露半天说不出话来,太太第一次明确的承认给白敬斋糟蹋过,恍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关洁可以走动了,在客厅里陪女儿讲故事,聊补她前段时期对她的冷落,听到欧阳雅夫在太太房间里大喊大叫,便进去劝说了几句,正听道他在喊:“没想到你真的是不干净的,你承认了,不要抵赖。”关洁进去就说:“雅夫,别那么大脾气嘛,小心伤了自己身子。”欧阳雅夫骂上官露其实也连带着因为关洁的事,见她说风凉话,气不打一处来顺嘴就骂:“你也不干净,给我滚!”——这是欧阳雅夫第一次如此面目对关洁,她怒道:“我本来就是妓女出身不干净,你才知道啊?”说完气呼呼走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二妈劝道:“老爷,大姨太身体才好你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忍一忍吧。”欧阳雅夫没有说话,出奇的平静,二妈出去吩咐厨房上早饭时,他偷偷从柜子里取出自己防身的手枪,一块红布包裹着,他从来没有用它对准过人,他抽出弹夹往里塞子弹,被二妈在门口看到,又缩了回去不敢声张。吃过早饭欧阳雅夫对二妈说:“我去上班了。”走到客厅门口停下,伤感地补充了句,“如果我有事回不来,家里就靠你支撑着了,我叫你二妈你永远是我长辈。”一通语无伦次后匆匆开车走了。二妈前后一联想猜他是去杀关阿狗了,急得马上去关洁的房间,大喊道:“不得了啦,我刚才看见老爷藏着手枪出门去了。”关洁问:“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有防身手枪我知道,现在市面上混乱,带把枪去上班很正常。”关洁那是在气头上,要在平时她是宁信其有,会紧张的去找欧阳雅夫问清楚才罢休的。

二妈判断的没有错,欧阳雅夫正的是去找关阿狗寻仇的,他开车来到姨妈的水果铺前停下,没有熄火,估计早上关阿狗还没有去维持会,杀了他马上撤离。姨妈在整理铺子准备营业,抬头惊奇的望见他,他们俩也有几年没有见过,放下活热情地招呼道:“哎呀,稀客,您可从来不到我家的,今天……呵呵,好好。”她一边将他让进屋,一边过节似的喊关阿狗:“孩子他爹,你妹夫来啦,你这懒惰虫快起床泡茶啊,茶叶在哪我不知道呢。”姨妈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欧阳雅夫径自大步流星走向内屋,边说:“别喊了,我去看他吧。”

他们住的是陈旧的木板房子,与邻居并不相连,但一座座排列整齐形成了一个有规模的棚屋区,对面就是马路,架着有轨电线蜿蜒的连绵到深处,所以是条闸北的交通要道。欧阳雅夫走进内屋,姨妈跟在后面被他挡住说:“姨妈,今儿个我与大舅子有话单独谈,你就去忙吧。”关阿狗躺在床上正用芭蕉扇拍着蚊虫,听欧阳雅夫来了苗头轧出不对劲,对关洁做过坏事心里总在发虚,怕妹夫知道找上门,果然看他今天脸色铁青,连忙下床讨好的将电风扇转向他说:“不好意思,我这里闷热得要命。”欧阳雅夫脚往后一踢门关上,手插进口袋里握住枪,关阿狗似乎预感到他来者不善,眼睛直勾勾锁住他插进口袋里的手。欧阳雅夫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吧?”关阿狗怯生生抬头问:“你,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欧阳雅夫冷笑声,根本就不想对一个行将死亡的人费口舌,杀了他,晚上把尸体偷偷扔进苏州河,那里每年会捞起几百具面目全非的无名尸,有的是黄浦江上游冲过来的,时值乱世之秋,上海警察署无力去追查。他之所以选择白天,是因为这里所处闸北繁忙地带,马路上车来车往,背后是嘈杂的居民区,听到枪声就像听到谁在放鞭炮一样的平常——他的计划很完美。

关阿狗越发掂量出情况对自己极其不利,咕噜着说找茶叶准备溜出是非之地到马路上去,欧阳雅夫抓住他胳膊往床上一推,掏出枪说:“想跑?你认为还能活着出这屋子吗?”

姨妈在门缝偷看着,她也觉得气氛不正常,见侄女婿要杀丈夫,奋不顾身破门而入,惊慌的问:“欧阳先生,干嘛要杀我丈夫?”欧阳雅夫的枪仍对着关阿狗,淡淡地说:“此人该杀!他曾经对自己妹妹下手,这次又加上维持会里那帮子汉奸走狗一起糟蹋她,这种人还配活在世上吗?”姨妈目瞪口呆,忙问:“不会吧,是不是搞错了?”欧阳雅夫说:“我会在没有调查清楚前,败坏我姨太太的名誉吗?”姨妈问关阿狗:“阿狗啊,你做过没有?”关阿狗低头没有吱声,眼珠咕噜噜转着暗中察言观色,姨妈明白了,跪在地上求情道:“欧阳先生,看在姨妈面子上就放过他吧,他死了我靠谁养活啊?”说着顷刻间泪流满面。欧阳雅夫说:“姨妈,你不要担心,一会我把你带回家,我养你一辈子。”姨妈虽然对丈夫没有丝毫感情,只是不想让孩子没有爹,额头频频的往地上砸,关阿狗也双膝跪地承认错误道:“妹夫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重新做人,看在我妹妹份上别杀我啊。”欧阳雅夫一脚踢开他说:“你还好意思提你妹妹?她是你妹妹怎么可以对她干这种败坏伦理之事?今天我要不杀你,天也不容。”说完举枪顶到他脑门上,正在这时,关洁从门外闯进来,喊道:“雅夫,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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