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三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11-17 09:16:38

在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何雨莲独自慢慢地徜徉着,这里,就是离她家不远的那个绿地园。弯曲的小路,把她引领到了另一边的,栽种着满园是银杏树的园中园里。抬头纵目望去,秋天里的银杏树,是满头的金黄色,满目的黄金甲,正是一片“万叶秋声里”的景象。

轻轻踏在满地金黄色的叶面上,一步一思虑中,她是十分的忐忑不安,心里的彷徨思绪,如同在空中翻飞着的叶片——飘忽不定。而沉重的心情,又象急速下坠的落叶,虽无声,却是直击的猛砸到地上,看了,使心头也有被猛砸一下的感觉。瞧着前方的落叶情景,何雨莲情不自禁地也紧捏了一下勒在肩头上的背包带。

今天,是江海岭约她到这个绿地园的湖边来见面的,说是要给她看一幅,也叫《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画。这样的约见理由,是何雨莲怎么都不可能找什么理由来推脱掉的。甚至,为此,她倒越想越比江海岭更急于要见这个面的呢:

他,怎么也会有一幅,《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画呢?这究竟是幅什么样的画呢?与家里的《月光下的并蒂莲》有关系吗?约我来看这幅画,是否还有其弦外之音的呢?或者,就这个人而言,是别有用心的呢?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件事哦?!何雨莲在这么殚精竭虑时,更是心烦意乱得焦灼不安,以致使愁容满面。约见的时间还没到,何雨莲不想与这样的人见面时,为显示郑重而先去等待,然而心思却搅得她不得安宁,也就先早早到这个银杏园里来拖一拖时间再说。

也许,人都是能有所预感到的,凭着对江海岭象是个阴谋家的印象,并且从一些的蛛丝马迹,尤其他对自己也曾表露过他的心声,以及想到,在被婉拒后他还会再生出怎么样的牵扯之事呢?据此,何雨莲在琢磨着江海岭,并在揣测着他所说的那幅画。当这么的越思越想越忧虑,甚至竟然还有点的惶惶然时,面对着一棵银杏树,何雨莲她高昂起头,不经意地把紧握着的双手放在了胸前,象是面对着耶稣在作祈祷似的,发出她心中的由衷的呼喊:

这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同名画呢?!万万不要出什么事伤了父母亲的心,还祸害到我家里来了哦!呵——,千万不要哟!万万不可哦!!

……。

一个人影,犹如闲庭信步般的,在这个绿地园的湖边慢慢地徘徊着。他一身的盛装,与上次在海滩边是一样的正式、恭谨、一丝不苟,只是西装与领带的色彩有所不同,却是由更加的挺括,分外的鲜亮,来显示他今天尤其的庄重与珍重。今天,江海岭异常之欣喜,是为,能正式地单独见到应他所约而来的何雨莲。这是他终于实现了的,久埋于心底里的狂热愿望,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情意中亲切地见面。

还在湖边如绅士般地漫步着的江海岭,怀着心中的期待,有点焦急地抬头远望,正见有个,身着素白色的裙带,背衬着云天与柳梢,在顺着一条高坡而下,犹如降临般地飘逸而来的身影。

“好!是她,她正在向我走来。”江海岭眯起眼,看着前方,自语地轻轻说道。许是,长期来的真切又热烈的希望,到今天,在此刻,阿弥陀佛总算正式实现了哦!他不禁激动得把右手握成拳,暗暗的更紧地握了一下。

当何雨莲款款而轻盈地迈步而来,在正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时,江海岭眼里闪现出的何雨莲——她,亭亭伫立,虽然沉默无语却端庄多秀丽,身姿,犹如雪地里清瘦的梅枝,脸庞,像雪裹中冰清的梅朵;她双目注视,尽管满眼忧愁但和蔼又纯净,竟似那冰融后的清粼之水;她忽而低眉,两手紧捏着背包带,又去看自己的双脚,像羞涩,似忐忑,更是胆怯地等待一种命运的宣告。然而这,在江海岭看来,她的冰清玉洁,她的内敛持重,她的温文尔雅,她的和蔼可亲,她的低眉含羞,她一切的一切,与心中天天思念着的毓秀,及似曾相爱的雨莲,竟是完完全全地相叠在一起的了哦!看着雨莲,总觉是心中的毓秀,正亲亲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了。于是,江海岭面对着何雨莲,只是默默地倾心地纵情凝望着,仿佛全忘记了今天是他约她来后,要对她作郑重的证实之事。

于好一阵的沉默对峙间,还是何雨莲抬起头,望着江海岭轻声的问:

“我想,你那么不可置疑的约我来见这个面,一定是有不得已的事吧?”

“唔唔,是的,是的。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要告诉你的。”江海岭急忙点着头地回答。

那么,到底要告诉什么呢?此刻不言,更待何时呢?然而,在正该就此和盘托出时江海岭却没有一点的吐露,相反是显出踌躇不语,心事重重的姿态来,并扬了扬手,好像这是件一言难尽的事,示意何雨莲一起迈步向前走去,需待他慢慢地细说。

于是,无奈的何雨莲,也只得慢了小半步地跟在江海岭的身侧围着湖边走着。走了一小段的路,江海岭还没想要告诉何雨莲,他约她来究竟是为件怎么样的事。而何雨莲心里依然在捉摸不透,他怎么会有也叫《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画呢?,更是为,这到底是怎么一件事而思量得忧心如焚!不是为弄明白这个心头上的疑团,我还会为什么来这里的呢?

他们俩围着湖畔在漫步地走着。这程路是走了一段又一段,使何雨莲忍不住去侧瞧江海岭,探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见他是一付漫不经心,又是莫名其妙的样子,因心里急,实在不想再忍,何雨莲便提示地轻声问:

“你约我来,是为你手里也有一幅与我家里一样的,同名为《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画,是吗?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没有听到何雨莲问的话,但江海岭就像是没有听到在问,只顾低沉着头,走着自己的步子,过了一会才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答了一句:

“是的呀。”

那么,“是的呀”之后又怎么讲呢?何雨莲在急切等待下文,然而江海岭还是停顿住后即缄默了。他总是处于这般欲扬先抑,欲语又止的状态,叫心头充满了疑虑的何雨莲,是更加的焦灼起来,但也只得对他悄悄白了一眼后,再耐一耐性子的仍跟着他漫步地走下去。

两人来到湖畔的一侧,江海岭突然止步,默默站着,只是向着湖面注视着。何雨莲也即站在江海岭身边,与他并肩的也纵目地看向湖面。只见,在宽阔的湖面上,鳞波阵阵,涟漪粼粼,近中央,原先婷婷玉立在莲叶面上的,与睡莲一般姿态,同样洁白的并蒂莲,却是花已凋,茎已萎,早已成一付枯枝残叶的模样了。

 “你看,”江海岭是以情真意切的语调指说道,“那朵曾经色洁白,似玉琢的并蒂莲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可是,我绝对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久久的看着它。在七、八月里,我看着它,真是觉得花开得那么精神,美丽,那么的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真叫我还激动不已的哟。可是现在,唉——!”

江海岭轻轻而缓缓地,很动情地对何雨莲这样说,最后还哀叹着并搖了搖头,似乎有无限的怜惜在心上。站在他身旁的何雨莲,抬起头来匆匆的瞥了他一眼,接着也把目光转放到了湖中央,去看一付已是枯枝残叶不见花的莲叶,然而心里却在想:

你看到的景象,说的这些话,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特意来,是来听你说这些话的么?

可是江海岭突又自语道:

“面对眼前这幅湖光景色,使我想起了南唐中主的一首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碧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唉——。”江海岭朗诵了半截词,接着再次的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再带着一种如在要感染,打动雨莲的深情,随即朗诵出了这首词的最后两句:“多少泪珠无限恨,倚栏杆。”

在表达了心中的这一番情感后,江海岭侧过脸来,把言犹未尽的心思,随着目光,放到了何雨莲的脸庞上,极亲切地直望着她,把要对她说的话转变为虽无形,却是极为缠绵的情爱的视线,想以此去联结起她对自己的心爱来。当何雨莲也抬起头,再次看向这个,显示,因触景生情而多愁善感得不得了的人,心却在想:你以为,对着你,我一定也是这般触景生情多愁善感的人么?当两人目光相互连接起的一刹那,何雨莲即迅速而坚决地别过脸去,去看那,刚才诗句里提说到的“西风愁起碧波间”了。

生性情感精细,思虑缜密的江海岭,自然由此读懂了何雨莲对他寒如冰霜的心理距离,他转念一想,好吧,你不和我呼应,不与我共鸣,那就直奔来意吧,于是说道:

 “眼前的并蒂莲已经花凋茎萎,枝枯叶残使我有些的伤感,但是你不知道,一见到家里那幅〈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画,我是一样赏心悦目,一样激动不已的呀。”

自见面后,到现在才提及这幅画!可这一句话虽轻轻说出,竟使何雨莲听来是如雷贯耳。怀着特别的心情她立刻抬眼去看江海岭,而且目光,一下变得炯炯有神,并持久得令江海岭也不由得闪避了一下他的眼神。

“既然你有这幅画,既然你是叫我来看这幅画,既然是你要对我说明这幅画的情况,那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约我来是怎么一回事吧,不瞒你说,我已经很焦急的了。”何雨莲是因急切而恳求,甚至为不安而在乞求地说出了自己期待得很久的心情。

“唔唔,那好吧,你就跟我去看看吧。”也许是早已揣摩透了何雨莲急不可待的心态,到了这一步,江海岭没有再如刚才那样的踌躇不语,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态来,而是迅速迈步,沿着湖畔的叉开去的一条泥土小路走去,再折入一条铺满石子的小道跨步向前。何雨莲自也紧追不舍,亦步亦趋地急急跟随着。

拨开遮挡住的一重重的繁枝密叶,将这些枝叶留在了身后,便见,前面是一片开阔地,以及一座有飞檐的小红亭即突兀地站立在自己的面前。继续跟着江海岭向小红亭走去,再踏上多层的台阶,最后,踏入了这座小红亭内。随即,何雨莲见到有个肥胖身材的男子,如城隍菩萨似的端坐在石凳上,双目则紧看着在踏步而上,正进入亭内来的他们俩。走向石凳,但还未靠近石凳,那男子已站立起身来,只见江海岭快步走上前,先不知跟那男子轻轻说了两句什么话,那男子竟满面是笑地冲着何雨莲来打招呼。

“来,我来介绍一下吧。”江海岭看了一眼何雨莲,再面对那男子说,“这位是东方建筑设计研究院的博士研究生,何雨莲小姐。”继而再向何雨莲作介绍,“这位是〈文艺长观察〉杂志社的主编,巫沼苇先生。”

啊!!!《文艺长观察》杂志社?!!巫沼苇主编?!!一听到江海岭的介绍,何雨莲竟暗暗地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背脊上打了个冷颤,惊愕得眼睛与嘴巴也悄悄地,稍稍张大了一些。于是,在她的脑中立刻出现了自己与何霁莲,姐妹俩为这本杂志娱乐至死的性质,及其内容低俗,趣味低级,文字低劣的品质所引起的争论。姐妹俩相互地排斥,又生了分裂,由此,霁莲还因与自己再也谈不下去了而怒气冲冲地挥手离去的,一幕幕令人很不愉快的情景,一下子竟然都跳出到自己的眼前来……。

“啊——,何小姐长得好漂亮哦!叫人一见就再也忘不了了哦!”

何雨莲忽听到那位巫主编在赞美,恭维自己,同时见到一只厚实的手掌,及粗壮的无名指上一枚像小印章般大的金方戒,已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对瞪大,并直勾勾地逼视着自己的这付眉眼,再有满脸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加上对这本杂志的印象又很恶劣,何雨莲对巫沼苇是及其厌恶的,但出于礼貌,还是伸出纤纤的手来,但与他只是指尖上匆匆的轻轻碰一碰就脱离了。

当何雨莲再低眉扫视周围时,立见,在那两个男人的身后有四个石凳,四个石凳又围蹲在一只小石桌的四周,石桌上则放着个大的黑色帆布包。

见何雨莲在打量帆布包,江海岭即示意巫沼苇去打开它。当然会意的巫沼苇,便走到石桌前,拎起帆布包,随着“吱”的一声拉开了拉链,帆布包像是被开膛切腹般地裂开,随即,何雨莲见巫沼苇伸手从包内提起一卷用报纸紧卷着的东西,转身递给了江海岭。拆开报纸,何雨莲又见,原来是一卷,两头褐色,通体杏黄,并朱文着一圈夔龙纹的丝绢筒。

拔去褐色的筒帽,一手握着丝绢筒,一手从中抽出了画轴。江海岭把丝绢筒放回包内,双手轻托着画轴,巫沼苇立即走上前,拉住画轴的下端,这样,一个站着,一个斜向地,两人配合默契又娴熟地徐徐展开了这幅画——《月光下的并蒂莲》。

呵!!!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会是真的呢?!!天哪!这叫我怎么相信自己所见到的呢?!!真是太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呀!!

一见到眼前这幅,与家里的,还挂在墙上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竟然完全相同,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立刻,震惊!愕然!慌乱!困惑!接着不知所措!这五味杂陈的心情使何雨莲呆呆的,久久的僵持住,长时间没有移动一下身子。

“呵呵呵呵,何雨莲小姐,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哦!你绝不是在梦里,这可是真的,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事哦!”

听到江海岭先笑出声,再讲出的这几句话,何雨莲即再次用,看得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牢牢地,细细地,目不转睛的把眼前的这幅《月光下的并蒂莲》,再一次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的审视了好几遍,最后,不禁仍然感到十分震惊!极其愕然!非常慌乱!甚为疑惑!而且更有了愤怒。

“啊——,我和霁莲是双胞胎,怎么,〈月光下的并蒂莲〉也成双胞胎了?!家里怎么出了两个双胞胎?!”何雨莲惊愕之余又这么感觉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对我解释清楚?”终于,何雨莲抬头,双目紧盯着江海岭,以困惑与愠怒并存的心情看着他,极希望江海岭能立刻把面前这幅画的来龙去脉讲个彻底,说得分明。

“来来来,小何啊,你到这里来看。”

为显示出几分亲近的情绪和气氛,江海岭改变了对何雨莲的称呼,并把她引向,从小红亭里看下去所面对的宽阔的湖面。不知江海岭要自己去看什么的何雨莲,因不明就里,自然转身,跟着他,把目光去投向展现在眼前的湖面上。

一待何雨莲与自己一起转过身去,江海岭马上就在身背后,向巫沼苇做了个手势。十分聪明的巫沼苇,一见,就一口气地卷起,并将画轴放入到丝绢筒里,再放入包内,当然还极其神速但悄悄地,贼似的拎起了帆布包就走了。

“你看哪,”江海岭伸手指点着眼前的湖光景色,并带着强烈的感**彩说,以引发身旁的何雨莲能作情景交融的联想,“在春夏的时光里,就在碧波,因风而起的涟漪上,洁白的并蒂莲相依相拥,总是那么精神、恬静、昳丽,强烈地给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美好的怀感。也使我因此而喜爱它,还流连忘返,激动不已的诺!然而,确实使我难以忍受的是,就如眼前,当再也见不到它的绰约风姿,尤其那迷人风采的时候,你真不知道,在我心里,会由于如何极其的想念而伤感得也是‘多少涙珠无限恨,倚栏杆’的呀!可是,怀着这一番的情感,当我去倾心地看挂在家里的〈月光下的并蒂莲〉时,才觉得,象征你们双胞胎姐妹的这幅画,竟能使我解脱痛苦的思念,得到了宽慰,且总能温暖着我的心。我想,你是一定懂得我对这幅画所寄托着的那种,一往情深,难解难舍的情思的。”

这番借着并蒂莲所说的借题发挥,一语双关的话,对思维敏锐,感受敏捷的何雨莲来讲,是决不会木讷得没有丝毫的察觉,但她全身心贯注,唯一在思考的是——这幅分不出真假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究竟有怎样的来龙去脉?!他急于要弄明白的事也仅在于此。

“我怎么不知道,不清楚,你对并蒂莲有朝思暮想的喜爱心情呢,”何雨莲也一语双关的借着并蒂莲说道,“但我与你不同的着眼点是,特别想知道,要弄清楚,你怎么会有跟我家一模一样的这幅画的呢?而且还挂在你家的墙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就此直接告诉我吧。”何雨莲尽管心极焦灼,但依然心平气和地,甚至语气还含请求地希望江海岭现在就能为她解惑释疑。

早已盘算过,并把握住何雨莲心思情绪的江海岭,闪动了一下他鹰隼似的目光,嘴角露出一点诡异的笑意,推了推眼镜,说道:

“噢,我当然很理解你急于想弄明白的心情,我也当然是要告诉你这幅画的来龙去脉,但你一定要耐一耐心的听我讲完我早想对你说的思念和情感,因为,这是整个事情发生的核心部分哦。”

这时,江海岭就把话点明到他的思念和情感上来了,终于不怕她,如上一次的,在还没倾吐出自己心底里久压着的呼喊时,她却转身离别飞去的了,今天是手中紧捏着一根,虽无形,却已经牢牢系住她心魂的线哪!江海岭很得意地以为着。

“来,我们就在石凳上坐着谈吧。”江海岭说着,即示意何雨莲一起转身去石凳上坐。

刚转身,何雨莲立见石桌上的,放置刚才所见之画的那只帆布包已不翼而飞,再放眼四顾,寻找一遍,连那巫沼苇也都已经不见任何的鬼影子了哎!

 “小何,我对你的一往情深,直到今天,终算可以完全一吐为快了。”两人在石凳上坐定,一开口,江海岭就倾诉起他对她有着怎样的难以摆脱的爱的情愫。而后他将自己与罗毓秀的经历,以情真意切的心情作了真心实意的表达:

“真是命运的驱使与安排,有个叫罗毓秀的人,我与她,由初中,到高中,到大学,竟然难以置信地总是在一个班上,而且都挚爱文学……。”

江海岭就这样地讲起了,令他至今依然是思念不尽的罗毓秀来。接着,对着在倾听自己诉说的何雨莲,也细述了罗毓秀是个有怎样的宽厚、容忍、恬静、沉着、坦荡,以及和蔼气质及典雅的人;也倾诉了两人在感情上有着怎样的缠绵眷恋的爱,以及她的父母亲把她骗到在加拿大的舅舅那里,最后做了别人新娘的过程;最后归结到——在近两年里,自己也曾与别的女子,一起预想过建立通向共有的新生活,可是她们皆只留意于我丰厚的家产,却不能有如毓秀那样给予我美好的爱的感觉,直到,见到你何雨莲后,尤其与你有过一次,在小车旁偶尔的简单话语,你的温文尔雅的一瞥,低眉含笑地侧望,和非常熟悉的娓娓动听之言,使我怦然心动!惊诧地感觉到,这就像是毓秀从加拿大回来了一样,我的心,怎能不又被激活过来!!起初,这样的怀感还不太浓烈,只是似有似无的感觉,然而,就在沙力要我代他写诗后,诗的构思过程,也是促使心潮越发澎湃的过程。说句非常坦白的话,通过沙力,我终于发现,并更加认定——毓秀和雨莲都是一样的美丽、善良、聪明,且深具气质,尤其是,一样的,唯能给予我一直向往着的,那种美好的爱的感觉和那美好的爱的意境之人。现在,我已经把你和毓秀合而为一,爱在心底里,决然不能自拔的了!感情这东西,为何叫人是如此的苦心焦灼,纠缠得无法摆脱,不能自制的呢?!还有谁能知,人还有这般的忧伤以及痛彻心扉的事呢?!”

纵情至此,也许是被悲情所压,或为痛苦所困,沉浸在愁肠寸断中的江海岭,一下竟戛然而止,沉默不语了。

触摸且理解到了江海岭隐痛的心灵,对江海岭,何雨莲似乎有了愿宽容他的心意。想了想,觉得他已将自己的私情爱意倾尽到底,这样也好,乘此机会,自己与沙力的过往之情也让他明明白白到,与高原的情感所系也能有所清楚。但在提及他们俩之前,何雨莲向江海岭先指出的是:

江海岭,你对我的情感表达,说,只是在沙力要你代他写诗后,诗的构思过程才是使你对我的感情越发澎湃的过程,事实绝非如此!不是的,真不是的!据我所知,早于写诗之前,教沙力怎么顺理顺章地接近,牢牢地吸引,再周旋下去,再逐步进入恋爱状态的每一个程序,不都是经过你的启发与导演才得以一步步地推进的。而你,就借着推进过程的同时在暗渡陈仓,成功之后要我来接受,正如刚才你对我已表达的满怀的倾心之爱,而把沙力利用完再抛弃的恶行,这一步也是想让我来替你去完成。归结起这一切的一切,实质上进行的都是你的阴谋与爱情。事情的本质,难道还不是这样的吗?!如果你要想否认,那就说明,从一开始起你已经意识到这里有个道德品质问题。那么,对你本已意识到了的问题还要坚持这么做,就更证明了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你会像沙力一样的强辩,这是为了爱!尽管是为了爱,但我绝不会接受任何的不讲道德与纯情的爱。”

何雨莲在数说江海岭的阴谋与爱情的进行过程中,没有说出还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步。这是她想讲却又顾及,言他卑劣事是否太伤了一个人的尊严,因而,言语至此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坐于石凳上的何雨莲,这一番话虽没有说得声色俱厉,倒还是娓娓道来,然而在江海岭听来还是极其震惊,甚为窘迫,更是钦佩。震惊,是这么隐蔽的经过她怎么筒悉得如此透彻,明了;窘迫,是自以为得计并得意非常的心理,被她斥成为是阴谋,缺德;钦佩,是一个女人家说长道短得这么在理,深刻,甚至是蛮厉害的。

而后,何雨莲还把自己与沙力的过往及其决定,明明白白的告诉于江海岭,也将与高原的情感所系,情爱所致,清清楚楚说与他听。待言尽意达,何雨莲正欲起身要与之告别,一想,牵连着自己心魂的那件大事还不明不白的呢!于是只得再忍一忍,继续坐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也应该把我刚才看到的情况对我有个交代了吧。”何雨莲望了一眼亭外已近黄昏的天色,转回头,催促地问。

见他低沉着头,似陷于不知在想什么时,雨莲不得不又推促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今天,你不就是为这事约我来的么?”

“是的,关于这件事我是该跟你讲一讲了。”江海岭也望了一眼亭外的,染着红黄色相间的好看的云锦,并应答着何雨莲的推促。

“大约有三个月多了吧,”江海岭回忆地讲了起来,“那天,为拍买到拍卖行的名画之事,我到我朋友阿金的酒家去。沙力是和我一起去的,当时,刚才介绍给你的那个巫沼苇也在……。”

当江海岭把,在阿金酒家的小包房里如何见到两幅一模一样的《月光下的并蒂莲》的经过细述于何雨莲,当然,诉说中也提及了,耳闻到,何霁莲怎么把家里的画拿给巫沼苇去估价的情况后,只见瞪突着眼的何雨莲,脸色竟变得极其的可怕,那怔怔呆坐,半晌无言,欲哭无淚的神情,可见她已显得有点神思恍惚。

“怪不得那个晚上,她回来哭得撕心裂肺的,难道竟然是与家里的画有关?”

江海岭只听何雨莲在这么低低地自语,却不知她在指说何事。

在经过内心的巨大震动、担忧和痛恨后,十分理智的何雨莲也控制住了自己一番情绪的波澜,抓紧回到问题的实质上来:

“好,谢谢你把情况都告诉我了。那么,拿这幅画你准备,或者你们还准备怎么样?这是你必须要跟我讲明确的!”

其实,本来想都没想要把小包房内商议的事如此这般的让何雨莲有所知,但在她的催逼下,而且也有如此意图——现在把这一情形说与她听也好,就作为一个引子,而后,不是还可再引出下一步的实施安排来了么?这么一想,江海岭因胸有成竹而口气坚决地表示:

“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江海岭略略停顿一下,以使她更注意,又说,“如果你刚才见到的还是一幅真画,那么我可以由你来决定是否要拍卖掉,还是干脆把它毁掉。”

“拍卖掉?!干脆毁掉?!让我来决定?这是什么意思?”何雨莲听不懂此话,即严厉质疑江海岭。立刻,又幡然醒悟到的何雨莲,不禁因惊愕而惊叫起来:“噢!!我知道了,你是想借我家的画来对我逼婚?!!我不答应就拍卖,或者就干脆毁掉!是么?!”

对于何雨莲急切的问,江海岭没作任何的答,只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亭外的湖面上作个默认。但何雨莲始终在等有个明确的答复,就这么等了好长时间,依然是沉默对着冷漠,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当然是何雨莲。

“你这么对待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画家的画,就不怕我去告你们吗?”何雨莲提出了自己准备怎么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打算。然而,何雨莲听到的,竟是从他嘴角边突出一声冷笑后的告知:

 “你可以去告我,或者是我们。但你忘记了我刚才是提醒你的,主动把画外流出去的,可是你的亲妹妹。她难道就没有首要的责任?至于主动拿出画去,是不是只为了估个价而绝无再有其它什么目的,或者说,甚至于谁是主谋,不是当事人的你,到时你怎么说得清楚呢?证据不足,你这个官司怎么打赢得了?不要最后,送妹妹到监狱的还是你自己啊。我还可告诉你的是,我知道,那些法官还正是我朋友的好朋友呢,甚至还有利益关系。我还知道你现在身上没有藏着录音笔。”

天哪!听江海岭如此之言,何雨莲心头上是只有极其的悲哀与无边的愤怒,还有是,已无话可说!但她憋到最后,还是以心中的悲哀与愤怒说了一句:

“你在威胁我!胁迫我!”

“不,我不想威胁你,也不愿胁迫你,只是想与你结婚;只是想使自己在已无退路时,再逼自己一定要绝处逢生;只是想,从今以后,我可以不再遮遮掩掩我内心深处的强烈心愿了。”

终于,跌坐到石凳上的何雨莲,想到爸爸妈妈知道有真假两幅画后的情景,想到自己被这样的画受到的威胁与胁迫,不禁痛苦地伏在石桌上悲悲戚戚的哭泣起来。江海岭见她是那么的伤心,悲泣,也坐到另一只石凳上,看着她,不免动容,于是想安慰她,却没有安慰,只是手里仍暗暗地紧握着她的,那枚好看的髪夹默默地看着,同时在想——心里难忘的,又觉已从加拿大回来了的罗毓秀,不就在自己的面前。然而当他想到,罗毓秀对自己从未讲过任何的以爱作条件,或者以不爱作威胁的话,尤其是她说的:“你就改一改吧,让我的父母能够接受你吧。我多么向往,你就是我心目中的仅次于上帝的人。”现在,想着罗毓秀的心愿,默望着何雨莲的悲切,心里觉得太矛盾了,而且又有谁知自己也有的痛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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