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失踪了(1)

作者:史健秋    更新时间:2015-10-26 16:42:57

“不好啦!不好啦……”满耳满脑灌满了润沁尖利的叫声,这种令人心惊的叫声,帮我走出了一个可怕的梦境,解了我的梦魇。但是,这叫声却又把我推入了另一个永远挣脱不出的深渊。

这天清晨,润沁起床后,就象往常那样先去看望梅莹。

她推开房门却发现梅莹并不在屋子里,她急忙跑去厨房里寻找,她认为梅莹这时多半又像昨日那样在为我们准备早餐,她还打算要同梅莹开个玩笑,吓她一吓呢。

可是,当她蹑手蹑脚推开厨房门跳进去的时候,被吓着的人相反倒是她自己。

梅莹不但没有在厨房里,就是顶层的书房里,晒台的花园里,也一样没有她的身影。这下子可把润沁急坏了,才发出了那惊恐万状的刺耳尖叫声。

我昏昏沉沉地醒了,却又好似进入了另一个可怕的梦境,那一声声“不好啦”的可怖叫声,由远而近地向我阵阵袭来,叫我不寒而栗!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呆愣了一会儿,复又重重地往后躺倒了。我的心一阵儿刺痛,有冰凉的泪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我没有抬手去擦拭,就任由那泪水长流。

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竟然还来得这么快,快得让我措手不及,让我猝不及防!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润沁惊慌失措地跑到床前,她看见我依旧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顿时就着了恼,冲着我发起火来,但是,她的那些抱怨声入了我的耳朵便全变了味,成了一片聒噪,这时的她看起来多么像是一只站立着的大青蛙呀——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

可是她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出,不过,我却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不想去理会罢了!因为我怕听见这个消息,怕听见与之相关的任何一个字眼,我已经关闭了所有接受信息的器官,这会儿我只想静静地躺着,这样至少可以骗骗自己,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噩梦,等梦醒时分,一切都还是照旧的,梅莹一定还同往常一样好好地呆在她的屋子里呢。

这一次,我的愿望是永远地彻底地落了空,梅莹从此再没有出现过,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永远消失了,就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依稀仿佛她只是一个梦中的幻影。

但是,那间屋子里却依然飘散着她留下的气息,那种淡淡的百合花香味是她身上所独有的,闻着这种味道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我们一同度过的那些日子。

每天,我都会找机会去那间屋子里呆上一会儿,在心中默默地向她倾诉着自己对她的思念和祝福。

润沁可没有闲着,她才不相信一个大活人真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消失在空气里呢,她认为梅莹准是乘着黑夜偷偷离开我们家走了,去寻找她的菲利了。

因此,润沁急着在屋前屋后、前街后街、整个社区里找了好几遍。在毫无结果的情况下,她只好通知了汪洋和王亮,她希望他们能够帮着一起寻找,她认为人多力量大,认为那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过,我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我知道无论用多少人力及物力也无法再找回梅莹了,我知道她去了哪,我清楚谁带走了她!

然而,没有人相信我的话,哪怕是汪洋和魏荣光他们,虽说他们也明明看见了那只怪异的蝴蝶,并且也听润沁说起过蝴蝶变人的怪事,但是,他们才不相信这个无稽之谈呢,更不相信一只小小的蝴蝶真的能够将一个大活人带入一个假定的时空里去,所以,本着那颗寻求真理的侦探之心,他们不得不下死劲四处寻找着梅莹,甚至还在互联网上发布了寻人启事。

梅莹的身世尚是个谜,她的家及其家人尚一无着落,而现如今竟连她本人也失踪了,这自然很快便成为了网友们议论纷纷的话题。有人甚至发帖子说是因为我移情别恋,惹恼妻子醋海生波起杀心害死了梅莹,那人竟倡议要警方介入调查此事,结果,还真有好事者见义勇为地跑去报了案,警方当即就派了探员上门来调查。

我们不得不向探员们详细诉说了与梅莹意外相遇并收留她的故事,只是有意隐瞒了那些荒诞不经的情节罢了,我们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那些探员也向汪洋他们取了证,他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竟也作了相同的隐瞒。

警方经过一系列认真深入的调查,并没有找到润沁犯罪的任何实质证据,他们只得作出了这样的结论:这是一起无中生有的诬告案!

润沁很伤心,倒不是因为无端被人指控为杀人犯而怨恼,而是为着失去了梅莹,经过这些日子的早夕相处,她早已经将梅莹当成了我们家庭中的一员,她已经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梅莹。梅莹现在的不告而别让她既伤心又生气,她认为梅莹有负于她,有负于她对她的一片真情和苦心。

有段日子,润沁整天唠叨着,反复说着梅莹的好和不好,末了,她还一定要我对她的观点加以评论,而我却总是沉默着,对此,她很恼火!但是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发作出来,现在,她往往是用一声长叹来发泄对我的不满,然后,她又自顾去翻看梅莹的那些照片和画作,一边不停地摆弄着一对祖母绿的耳坠,那是梅莹留下来的唯一的随身物品,她离去的时候,将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这显然是她有意留下来给润沁作纪念的。

在梅莹失踪的这件事上,润沁对我的表现很失望,她认为我太过于冷漠了,认为我对梅莹漠不关心,她为此一直很生我的气,许久都不肯来理睬我,一面她更加卖力地寻找着梅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固样子。

那天,梅莹并没有说完她的故事,她的悲剧故事只听见了一点点序曲,尚没有真正拉开序幕呢。如今,由于她的不告而别,那个故事的具体情形便成了一个谜,我想,这将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谜了,因为我们彻底遗失了那把开启谜底的钥匙——梅莹。

梅莹那天以自己累了为由,草草结束了她的叙述,我们还约定第二天再听她把故事续说下去呢。

那天吃过晚饭,梅莹比平时回房要早,她说要好好睡一觉。临走时,她还亲亲热热地向我们道了别,到了饭厅门口,她还回过头来冲我们嫣然一笑,那笑容是如此的迷人,恰是那“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真实写照!

这笑已经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只要一闭上眼睛,这摄人心魄的画面就会活灵活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也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就是在当天夜里的某一个时刻,她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她的那间屋子虽然保持着她在时的原貌,可是由于失去了她,而显得那样的空寂,成了一个令人感伤的所在,我害怕进去,怕触景伤情,但是,我又管不住自己的脚,总是由着它把我带到那里,在那里我流连忘返,因为那里的每一样东西无不在向我说起她,让我似乎觉得她还在那儿,正坐在窗边的那张椅子上冲我微笑呢。

可是,一待我走向那张椅子,就会伤心失望地发现一切都成了空,除了那一抹她身上特有的百合花香味在空气中漂浮着,漂浮着,一点点淡化着。

立在这屋中,我的泪水会不自觉地流淌下来,为了免除润沁的猜疑,她在的时候,我是绝不会踏足这里半步的,可是,一待她出了门,我就会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去向梅莹诉说我的相思,去请求她原谅我的不可抑制的非分之想。

我发现自己真的很爱她,我对她的爱一直是那么的强烈,只是碍于润沁,我只好把这份爱深深地埋藏于心底,润沁毕竟是我的妻,我不能伤害她,同样的,我更不能冒犯了梅莹,因为她是我心中的神,因此,我只能够藏起我的爱,不敢外露出一丁点儿来。每天,我都被这无望的爱折磨着,被这爱的火焰烧灼着。

曾经,我以为待梅莹走后,这份爱会一点点冷却,谁料,她的离去非但没有扑灭这爱火,相反竟是火上浇油,引得那火焰燃得越加炽烈了,这肆虐的火焰不但烧坏了我的身体,更烧坏了我的心智,令我有些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否还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

汪洋和王亮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对梅莹失踪案的调查,只是结果仍然没有半点进展罢了,这桩案子已经成了他们共有的心病,是他们成绩斐然的侦探史上的一处败笔、一个污点,他们实在心有不甘,总是努力地寻找着突破口,盼望着有一天会出现奇迹,让他们可以洗刷掉这个耻辱。但是,奇迹一直没有发生,他们注定要被挫折感永远折磨着了。

时间的脚步总也太匆匆,任你是贫是富,是幸福是愁苦,它才不屑一顾!它只管迈开稳健的脚步向前走,走,只管走,不停歇地走,似乎被什么引导着!我们这些自以为有多么了不起的生灵,到头来还不是得被它贱踏在脚下死去,只留下一座座在风中哭泣的坟墓向着虚空喋喋不休地述说着自己的历史。人呵,不论是否辉煌过,总不愿就此埋没了自己,可是又有谁会来听呢!

人生来就拥有一张嘴,这张嘴除了为了延续生命而吃食以外,最要紧的一项功能便是说话了,不然多对不起自己的天赋异能啊!我也不例外,我这人心里藏不了事,总想要找一个人好好的谈谈,只是有的话又实在不方便说给别人听,所以,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之下,我找到了一种很好的表达方式——写日记,对着雪白的纸唠唠叨叨地倾述一番,既不用担心那些不当的字眼误入了旁人的耳中而生出事端,又解了自己心中的烦愁,这多么好啊,一举两得!只是有一点,写日记要偷偷地写,最好随写随藏,或者干脆来个更彻底些的,写完后便将它付之一炬,让它化为灰烬,省得落入别人的手中,有一天成为折磨你的罪证。

自从有了这个好方法之后,我就把自己对梅莹的爱和思念一点一滴地写了下来,看着那些表露心迹的文字在白纸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我的心里就特别的舒坦,有种获得解脱的痛快!

当然,接下来我就会替它们举行葬礼,当它们化着黑烟袅袅飞升之时,我真想大笑,但是却又没能笑出来,这笑在心中一闷就变了味,苦丝丝地直往外冒着酸水,就像一缸正在发酵着的苦酒。

梅莹失踪半年以后,我的生活才一点点走上了“正轨”,其实,我的生活与过去早已有了天壤之别,但是,我却认可了目前这种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反正梅莹已经一去不返了,任我怎样不快乐、不开心,也于事无补,在既定的现实面前,我只能让了步,既然我一直无病无灾地活着,就只好继续活下去,虽然少了一种情趣,少了一份激情,但是我还得为了活下去而外出工作呀!为了减少对梅莹的思念,我只能更加卖力的工作,这样还可以避免和润沁多接触,免得被她当成一个需要她施救的病人那样病歪歪地躺在她的怀里,领受着她那甜腻腻的无止无休的关怀。

第二年的春天,我应邀去秘鲁的首都利马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到那里的第二天,我就在会上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布了我的那个新发现。面对它的图片,大家都震惊了!但是,他们在惊讶之余又都提出了质疑,因为这些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几张手工绘制的图片而已,虽然,润沁的工笔画技艺已经达到了几可乱真的地步,但终究不是照片,更不是标本,而他们需要的是真实的物证,只是这个真实的物证,我却偏偏无法提供出来,因为那仅有的一只太阳神蝶,不过只是菲利的幻影而已呀!何况,它的每一次出现,又都是那么突然,让人根本来不及将它的影像抓拍下来。

就是这样,大家还是对这只蝴蝶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大家议论纷纷,都认定它是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最美丽的一只蝴蝶!可惜,没法让他们一睹实物,不然还不知道他们会着迷到怎样的程度呢!

乘着会议中间休息的当儿,我来到了位于底楼的咖啡吧里,要了一杯清咖,找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来,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无聊地看着街景。

这时,有一个人在我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免好奇地扭过头来打量他。此时并不是咖吧营业的高峰时间,顾客可谓寥寥无几,空位子多的是,真搞不懂他干嘛非要坐到我的对面来凑热闹!

我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仔细一想,竟发现是一个同行,他也是应邀来参加研讨会的,只不过我们尚没有机会交谈过。

“嘿,你好!我叫比尔•威廉姆斯,来自美国。”他站起来自我介绍道,一面向我伸出了毛茸茸的大手。

我立起来和他握了手,就这样,我们算认识了。

我们重新落座后,他让侍者给他端来了一杯卡布基诺咖啡,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道:“我见过你所说的那种蝴蝶。”

“真的吗!在哪里?”我惊讶地问道。

“一个小岛上。它真的太漂亮了!那种美是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他由衷地赞叹道。

“岛上这种蝴蝶多吗?听说多的时候可以挂满一棵一棵的树。”我惊喜万分,心里不觉间升起了一种希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总之是与梅莹有关的。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来的,反正我就看见了一只,而且还是一只有着上百年历史的标本蝶!我在那个岛上待了整整有一年的时间,但是除了那只标本蝶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第二只,更别说是活的了。

“可想而知,这种蝴蝶早就已经灭绝了。奇怪,你又是在哪里见到它的呢?”他好奇地问道,瘦长的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两只漂亮的蓝眼睛流露着惊异的目光。

“在中国的上海。”我梦呓似的说道,那才升腾起来的希望又在往下沉了,眼看就要落入无名的虚空。

“不可能!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上海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蝴蝶?那样的大城市根本就没有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他叫道,强烈地表示着自己的怀疑。

“它的确是在那里出现过,不然,我怎能凭空捏造得出来!可惜,它现身的时间太过于短暂了,让我无从对它有更多的了解,更糟的是它一旦消失,就再也无迹可寻了。”

“简直太神奇了!它的确就是我在古堡中见到过的那种蝴蝶,看来它并没有绝种,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它出现过一次,就不愁它不出现第二次,除非它只是一个幻影!”他喜滋滋地说道,仿佛多年的盼望终于出现了要实现的端倪。

“这么说,你是在一个古堡里看见它的?”我那冷却的心又被激活了,似乎看见了一道曙光,曙光的那头正站立着天使一般的梅莹,她在笑,在对我一个人笑。

“是的,我就是在那个小岛上的一座古堡里面看见它的,它被古堡的主人精心珍藏着,从不轻易示人!但是,我却有幸看见过它一次,它实在是太美了!就像是用最最漂亮的珠宝镶嵌而成的!它的美比起大名鼎鼎的‘光明女神’蝶来,只怕也是过之而无不及的呢!单拿它的个体来说吧,就实在出乎人的意料,我看它的翅展可能超过40厘米,是我见到过的最大的蝴蝶!何况它的色彩又是那么的艳丽,我觉得它简直就是一个神话!”威廉姆斯先生激动地说道。

“你能带我去那个地方吗?”我再也按耐不住了,向他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

“我就晓得你会这么提的。老实说,要带你去那个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要进入那个古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那是一个守卫森严的地方,城堡的主人不喜欢被陌生的人打扰,他在城堡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是一个很守旧的人。”

“你不是曾经就是一个例外吗!”我性急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应该还会有机会的,只要你肯帮助我,我会好好酬谢你的!再说,你难道就不想故地重游,不想再去见识一下那只蝴蝶的风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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