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时间的洗礼,不满的情绪被淡化了。事已既此,不认可现实,又能怎么样呢。
一大清早,我就前往派出所为妹妹注销了案子,并且为她开据了一张证明,证明她目前的身份,有了这张公安机关出据的证明,我才可以为她买到飞机票,我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带回家去。
事情办完已近中午了,为了赶时间,我又像来时一样叫了辆“夏利”,一路上,我无心欣赏沿途的景色,一心只想快点儿回去陪妹妹。
老天倒像存心捉弄人似的,刚刚明明还是阳光灿烂,转眼就是风起云涌、天昏地暗,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了。我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要不然非被困在那里不可,虽然时间也不会太长,但却足以令归心似箭的我倍受折磨了。
十二点过,“夏利”终于把我送到了张大妈的家门口,由于办事顺利心情舒畅,付车费时,我还不忘对司机说了声“谢谢”呢!
可是,接下来的事就够我受的了!
我立在院门口的门檐下,目送“夏利”消失在浓浓的雨雾之中后,便转身使劲地拍打起门,一面还不住地大声叫着:“张大妈”,但是,由于院门离里面的客堂间还有七、八米的距离,加上此时又正赶上这么个鬼天气,所以,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我不得不放下斯文,开始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地喊起来。采取此种方式叫门,实在是逼不得已,其惨状如今尚历历在目,但愿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有此遭遇了!
任我拍肿手掌,喊哑嗓子,里面依旧是半点反应也没有。因为这些人为制造的微不足道的声音全被大自然那威力无比的风声、雨声、雷鸣声及大海的涛声给压盖住了。
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刻,我又累又饿的被关在了门外,门内那个不是家的地方却有着我的妻子和梦中的情人,多么可笑啊,我们虽然近在咫尺,却又如同远隔着万水千山。眼下如此倒霉的境遇不正是我与妹妹相遇而不相知的真实写照吗!其实,我们的情况远比这个还要糟得多,此时,我虽被困在这里忍饥挨饿,却总还有结束的时候,而我与妹妹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妹妹之间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我所期望的事的,我和她就好比是两条平行的直线,最多也只能相望而永远无法相交在一起。
“妹妹啊妹妹,现在你在做什么?”我心烦意乱地想着妹妹,我猜想她此时多半会坐在窗前看雨景。她可以看见我吗?我跑进雨中,伸长脖子望向那扇窗户,期望可以在那里看见她的倩影,可是那扇窗户却关得紧紧的。
我失望极了,只好继续恼火地拍打着大门,一面仍扯着嘶哑了的破嗓子喊叫着,只希望可以出现奇迹让里面的哪只耳朵正好听了去。不过,希望非常渺茫,除非是那些自然界的声音打算一同歇口气儿。
我发愁地望着老天,雨依旧没完没了地下着,这天怎么就像被捅漏了似的呢!本来就不热闹的小街上现在更是人迹罕有了,有的只是“哗哗”作响的大雨在尽情地展示着它们豪放的舞姿,风助着雨势,雷鸣电闪为之伴奏,哈,这是多么壮观的一幕大自然的舞台剧啊!要不是自己此时正在受难的话,我一定会为之鼓掌喝彩的!可是现在我哪里还有这个心情,我被里面那些可恶的女人(当然不包括妹妹)关在门外的风雨之中足足一个多小时了!我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终于,我的火冒了上来,抬起腿,一脚向着那厚实的大门狠命地踹去,只希望这一脚可以帮我摆脱眼下的恶运。哪知巧的是,这时门竟突然“吱嘎”的一声打开了,我一时收不住脚,人往前冲去,结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要不是我及时用手掌撑了一下的话,保不准还会来个嘴啃泥呢!
“哎呦,我的妈呀,吓死我啦!”张大妈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的跳到一旁直拍着胸脯,待她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我时,方才着急地弯下腰来扶我,她不解地问道:“小秦,你这是怎么啦,没摔伤吧?”
“哼,没摔伤才怪呢!”我没好气地回敬着她,一面龇牙咧嘴地想借助她的力量站起来,但这一跤看来摔得的确不轻,让人几乎动弹不得,我怀疑有可能摔断了腿。
“呦,这话怎么说的,你摔着了干嘛要怪着我呢,哪个叫你一声不响地靠在门上!”张大妈沉下脸来反驳我。
“我吃饱了撑的,这么大风大雨的时候靠在你的门上乘风凉啊!”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在这风雨之中白受了一个多小时的罪不说,现在还摔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还得再忍受这个老婆子的无理抢白,我秦光真是倒了大邪霉了!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不行,得赶紧爬起来,不然叫妹妹看见了岂不丢了大颜面!
“张大妈,劳您的大驾,快点把我拉起来呀!使点劲儿!哎呦,轻点儿,您当我是面团子呀,怎么想捏哪就捏哪呀!”
“你太重了,我老婆子可拉你不动!”张大妈的话一说完,手也一松,把我又摔在了地上,偏巧就摔着了我的伤处,疼得我差点没昏过去!
张大妈走到门外,立在屋檐下我呆了一个来小时的地方,不安地望着远处,似乎打算要冲进雨里去,却又有些犹豫不决,她回头看了看我,便又走回来,一面关门一面对我说:“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把你老婆叫来。”说罢,她就扭着胖胖的身子穿过院子往屋里去了。
不一会儿,润沁就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人未到话已在耳边响起:“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临到要回去了,还弄出这么个笑话来!真是的,妹妹的事还没了呢,你又来添乱!”
“妹妹怎么啦?妹妹出了什么事?”我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早急得把自己的伤痛丢到脑后去了,满脑子尽想着妹妹,她会出什么事呢,该不会又是回忆过了头晕倒了吧?
“妹妹被王亮带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润沁一边说着,一边与赶过来的张大妈一起合力把我搀扶了起来,她俩扶了我准备往屋里走去,我却呆立不动,因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王亮为什么要把妹妹带走呢,他凭什么把妹妹带走?
“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妹妹怎么啦,王亮对她都干了些什么?”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焦急的心情,虽然我再三警告过自己,千万别在润沁的面前过分流露出对妹妹的关爱之情,只是在眼下这样紧急的情况之下,这个戒律自动解除了。
“早上大约七点半的时候吧,王亮开了一辆车来把妹妹接走了,他说要带妹妹去派出所销案。”润沁说。
“销案?这销的是什么案啊,没听说过销案要销这么久的!早上七点半就把人接走了,你们看看现在几点了,都一点多啦!你们呀,你们可上了他的大当了!这家伙对妹妹早就不安好心,你们可害惨妹妹啦!”联想到王亮昨天告别时射向我的那种如箭般冰冷的眼神,我就越发感到不寒而栗,越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难怪上午我在派出所里没见着他呢,原来他是跑到这里来了!我几乎快要气疯了,面前的这两个蠢女人竟然会做出这样气人的事来,她们真是愚笨到极点了,怎么就放心把妹妹单独交给王亮这个家伙!
“你们俩干嘛不陪着妹妹去呢,这回妹妹可是羊入虎口凶多吉少了!”我有气无力地说道,心里好像真有百爪挠着,滚油煎着般的痛苦。
“本来我是要陪着妹妹去的,可王亮说没有这个必要,他还说等办完事之后顺便把你给捎带回来呢,他说如果我去了,车上就没有多余的座位了。”
“你可真够聪明的,你怎么就不算算看呢,一般的小汽车不是都可以乘坐四个人的吗,就算他把我捎带上,也足够乘坐了,这不是明摆着他在耍花招嘛!”
“不会吧,你别把人家王亮想得那么坏,人家到底也是个警察,他怎么敢知法犯法呢!”
“对呀,王亮他可是个警官,他敢把妹妹怎么着!“张大妈插了进来说,不过,可以听得出来,她的话底气并不足。
润沁打算要搀了我往里走,我气恼地推开她的手,几乎是指点着她的鼻子,愤恨不已地说道:“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也不想想,公安机关每天正常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几点钟才开始的,再早也绝不会早过八点去!七点半,别忘了王亮是七点半就把妹妹带走了的!这难道正常吗,何况已经过去大半天的时间了,他干嘛还不把妹妹送回来?你们明明知道今天我是为什么才出去的,你们干嘛还要把妹妹交给王亮呢?”
“我们也对王亮说过的,但他强调带妹妹去是一个程序问题,他再三保证办好事就把妹妹尽快送回来,也许就是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耽搁了,王亮一定是担心妹妹,怕她会受到惊吓,你看好了,等雨一停,妹妹肯定就回来了。”润沁说罢,又来搀扶我,这次,我没有再拒绝她。我全身无力,好像快要虚脱了似的由着她和张大妈扶着、拖着、拉着给弄到了客堂间的一张太师椅里。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我们的心里越来越焦急。我忘了饥渴、忘了伤痛,一心心只惦记着妹妹,现在她还好吗?愿上天保佑她,保佑她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这该死的雨怎么还下个不停呢!我也真是的,刚才干嘛非要去踹那一脚呢,不然,我早就冲出去寻找妹妹了!可现在倒好,我几乎快成了个瘫子,骨头似乎被摔散了架,一时半会难以自由行动了,只能这么心急火燎却又无所事事地靠在椅子里干着急,眼前还一直晃动着这两个坐立不安的笨女人,真气人,她们现在急成这样又有什么用!
电话,我们怎么会把这个现代化的联络工具忘掉了呢!像现在这样风雨交加,几乎与世隔绝的时候,它能起的作用便更加显著了。我迫不及待地让润沁赶快往派出所打个电话去了解一下妹妹目前的情况,我虽然对此并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但是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王亮那奇怪的眼神时不时总要跑出来折磨我一番,让我越来越感到事情的不妙,我相信我的这种直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我想,王亮肯定是把妹妹带走了,我的意思是他私自带走了她,并且把她当作私有财产一样给藏起来了。
很快,我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润沁挂了电话,脸色严峻地向我们宣布了这个结果:“从今天起,王亮开始休假了。”
“妹妹呢,那妹妹在哪呢?”张大妈焦急地问道,可以看出眼下的她正游离在崩溃的边缘上,我猜一会她保不准又要昏过去让我们手忙脚乱了。
“接电话的人说他没见到过妹妹。我把王亮今儿早上怎样接走妹妹的情形对他说了,他竟呵呵笑着说,‘怪不得这小子这两天有些魂不守舍呢,原来还有这么档子事,我看哪,你的那个妹妹准是叫他带去度假了!’”
“就这么完了?你也不问问他王亮凭什么带走妹妹,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在犯法吗!”我对润沁质问道,她怎么就这样笨呢,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张大妈这一次竟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昏过去,相反,她倒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似的跳起来拔腿往外面跑去了,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回过头来对我们喊道:“你们等着,我这就上王亮的家里去,我一定要让他好看!这该死的小兔崽子,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张大妈竟然会知道王亮的住处,实在挺出人意料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她可以马到成功,把妹妹顺顺利利给带回来。
张大妈走得匆忙,别说关门了,就连伞也没带,像她这样大的岁数了,怎么经得起肆虐的风雨的这般无情摧残呀,我们在为妹妹担忧的同时又开始替她担心了!
我累了,真的累了!此时,饥饿开始像个恶鬼一样跑出来折磨我,我实在赶不走它,只好向它投降了,虽然知道这时想吃东西显得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润沁端来的所有饭菜,不过这顿饭究竟都吃了些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能够回想起来。
没有想到临回去了,还会发生这样糟糕的事情,早晓得会有此一劫,今天早上说什么我也不会出去了,要是我在的话,这事肯定就不会发生了,我才不会让王亮把妹妹带走呢,任他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奸计也休想得逞!
妹妹现在却正在那个家伙的手里,他会把她怎么样呢,我实在不敢去想象,我是害怕去想,因为我晓得那准没什么好事,要不然,他就不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骗走妹妹了!
张大妈没有能够带回妹妹。当她垂头丧气地走回来时,大风大雨早就过去了,除了街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积水坑是个明证外,其他的一切又都恢复到了雨前的样子,艳阳高照,天高云淡,海风轻轻地吹送来一阵阵让人倍觉神清气爽的气息,要不是大家都在为妹妹担着心的话,一定会很喜欢这个美妙的时刻,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张大妈一见着我们,未语却先流下了泪来,在润沁的一再追问下,她方才抽抽噎噎地说道:“妹妹,妹妹不在,我找不到她,王亮那兔崽子不在家,没人晓得他上了哪!”
这种时候,我再也不能接受哭泣的场面了,它深深地刺激着我本已混乱不堪且又十分脆弱的神经,现在,我需要清静,需要独自呆着,我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我会急疯的!我把伤心的张大妈留给润沁一个人去安慰,然后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我的屋子里,把自己放倒在小床上,然后闭上双眼躺在那里默默地忍受着思念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