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为了私欲惹出祸端 泄露机密相互残杀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10-26 02:21:35

王月韵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个不好的梦,几条蛇缠绕着自己的母亲,而母亲绝望的喊着她,可是自己怕蛇。

她打开灯巡视了下家里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的床,她起身检查了下门是否关严实,又跑到父亲床边看看,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是苍白的,她害怕的转过身去,又扑到父亲床上,想哭,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郝允雁探出窗外觉得很凉爽很自由,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从未有过的自己,可惜如今的她离开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而且越来越下贱,以前在与白敬斋接吻时总嫌弃他长得丑,被他口水涟漪的嘴碰过内心就会泛起阵阵的恶心,但现在却莫名的会产生受虐的快感,短短的三年,自己的灵魂已经变得肮脏而没有廉耻,想到这她微微的沮丧起来。

在法国俱乐部五楼的一件卧室里,肖恩正在美美的睡觉,白敬斋的汽车飞驰到法国俱乐部门前停下,霓虹灯已经关闭,一切冷冷清清就像是来到了地府。门紧闭着,管家上去砸门无人回应,骂道:“他妈的,连值班门卫也没有吗?”肖恩他们在俱乐部深处的五楼根本听不见,不一会来了队巡夜的红头阿三,挎着枪手握警棍上来用蹩脚的中文盘问:“你们这是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法国领事馆的俱乐部吗?”白敬斋见来了巡捕上前自报家门道:“我是宝顺洋行的老板,上海商会会员,到这里来找人。”领队的一位年长的红头阿三打断他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这半夜三更的砸人家的门是侵犯了法国领事馆的主权,你们再不停止,我马上逮捕你们。”管家气横横顶撞道:“什么狗屁主权,这是中国的土地,连你这红头阿三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红头阿三听有人骂他,掏出枪来对准管家威胁道:“你敢骂我是红头阿三,孩子们,把他们统统抓到巡捕房关起来。”说着,几把枪抽出来对准他们,白敬斋见大事不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手下冒犯您了,我们这就离开。”

郝允雁直直的站在窗台前陷入无尽的自责中,突然听到大门咯吱的一声响,紧接着车灯划过院子急匆匆的驶入,她的心骤然吊起,那是白敬斋他们回来了,看这架势不知他是否出事,连忙穿上旗袍迎出去,白敬斋带着怒气从车内钻出疾步走来,郝允雁兴奋的奔过去抱住他就吻:“敬斋您安全回来了,刚才叫人家好担心呢一直在祈祷。”白敬斋有气没地方撒出在了她身上,猛的一推郝允雁跌了个仰面朝天,管家的眼睛贼溜溜的看着,白敬斋朝他怒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今天要不是你得罪那些个红头阿三,我们非把那洋人脑袋开花了不可。”管家说:“这事得从长计议,别急啊,您不是有个癜大爷吗?他可是职业杀手。”白敬斋茅塞顿开,点点头说:“有道理,这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说了老子连你也一块送。”

白敬斋动了杀肖恩的念头,第二天没有去上班,中午时分,癜大爷来了,白敬斋出来匆忙吃了点饭带他到法国领事馆门口候肖恩,终于等到他从里面送朋友出来,在门口握手告别,白敬斋从车里指着肖恩对癜大爷说:“就是这高个子卷发的那个,记住手脚要干净,完成后我立刻给你三根金条,不过我得提醒你,万一你被他们逮住,可不许咬出是我,我也不会承认,知道吗?”癜大爷轻蔑地笑道:“我癜大爷什么时候失过手?放心吧,你这三根金条我拿定了。”

白敬斋在过了几周后命癜大爷开始实施杀人报复行动,肖恩的家住在愚园路的一处独立小公寓房里,他的生活很有规律,白天九点去领事馆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去对面的餐馆吃饭然后回家,身边有两名保镖跟随,癜大爷无法下手。肖恩常常是带着玛格丽特回家的,保镖则守在院子里夜里两人便轮流值班,癜大爷从后院翻墙入内攀到二楼阳台,肖恩的房间已经熄灯,落地窗门开着隔了一层薄薄的帘子,看得见灰蒙蒙的房间里肖恩裹着毯子睡在床上,他目测了距离大概五、五步远,以自己的身手几秒内就可以用刀杀了肖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肖恩的保镖在院子里巡逻,房间里是疲倦过后酣畅淋漓的打酐声,癜大爷从腰间拔出短刀轻轻拨开帘子,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举刀就要捅下,但他并没有注意那床上是两个人裹在毯子里抱着,正巧这个时候靠向他的玛格丽特突然翻了个身变成了两个人,两只肉团上巨大的乳晕在微光中就像一双魔鬼的眼睛盯着他,癜大爷一阵惊慌来不及收刀刺下去,玛格丽特一声惨叫,肖恩惊醒打开台灯一看有刺客,从枕头底下掏出枪对准癜大爷,癜大爷飞刀过去打掉,拔出自己的枪正要打,玛格丽特身负重伤并没死,跳起来把他抱住,癜大爷失去平衡两人摔倒在地,子弹射在玛格里特的胸膛仿佛炸开了的西瓜,鲜红的瓜仁飞溅,肖恩拣起地上的枪冲过去朝癜大爷的脑袋连射了数枪,保镖闻声赶来时,玛格丽特抱着癜大爷倒在了血泊中。

巡捕房迅速立案调查,肖恩心里明白这可能是白敬斋下的手,这个案子如果真的牵涉到他,势必之前他在法国俱乐部里的那些丑事就会曝光,对自己的名声不好,所以索性就推说是玛格丽特与这名刺客之间的情杀,自己是出于自卫不得已打死了他,这案子就成了无头案,然而法国参赞在寓中遭人行刺未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海滩,也传到白敬斋耳朵里,他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肖恩来复仇,派家丁全天候武装保护自己,夜里增加值班人数。

当两个礼拜过去风平浪静的时候,白敬斋紧张的神经稍微有些松懈了,正在这时,五名洪帮歹徒悄悄潜入白府,肖恩判断是白敬斋所为,苦于没有证据,所以雇佣洪帮的人先来投石问路,若与他有关就教训一下。白府守夜的家丁守了十几天警惕性早就麻木了,天气炎热,三个值班的打着赤膊懒洋洋的在抽烟乘晾,五名洪帮的歹徒翻墙摸过去,不费吹灰之力就闷声将三人捆扎起来,问出白敬斋睡觉的房间后,五人中留一人看住他们,其余的向白敬斋方向冲去。三姨太半夜想上茅坑,看见有人影冲来刚要喊人,歹徒一涌而上将她摁住问:“白敬斋在哪屋,不说杀了你。”三姨太指着自己的屋说:“在、在那房间里,别杀我啊。”白敬斋听到了些异常动静,警惕的从被褥下摸出手枪,歹徒押着三姨太进屋,白敬斋光了个身举枪喊道:“都不许动,谁动就开枪打死谁。”一名歹徒问:“你就是白敬斋?”白敬斋说:“正是白某,你们把我三姨太放了,不然我就开枪啦。”四名歹徒推着三姨太慢慢走过去,白敬斋举枪的手在发抖,呵斥顶道:“不许过来,我真要开枪了。”一歹徒笑道:“我们有四人,你一枪能够全报销我们吗?怕没等你开第二枪就被我们跺成肉桨了吧?”——距离已经很近了,反倒白敬斋退到床角紧张的盯着那四把挥舞的斧头,歹徒接着说:“我们并不想要你命,也不是来劫财的,今天来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是如实回答我们保证不会杀你,所以请你把枪放下。”歹徒的话冷静而又不失斯文,白敬斋本来就不敢开枪,没亲手杀过人,他扔下枪道:“好好,你们问,白某保证不说假话,但求你们把我姨太太放开好吗?”歹徒跳上床一把斧头横在他脖子上吓唬道:“你觉得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老子今天来不能空手而归,总得见个血,你是要保自己的命,还是你的姨太太?”白敬斋忙说:“我要自己的,要自己的,姨太太让你们玩、让你们玩。”又一名歹徒说:“杀了你,你的姨太太不照样是我们的?”白敬斋身体直直的被斧头压着脖子,双臂手舞足蹈的说:“不要杀我啊,你们有问题要问嘛。”歹徒凶狠地一瞪眼说:“少他妈废话,老子问你最近法国参赞是你派人去暗杀的吗?”白敬斋当然不会轻易承认,忙说:“不,不是,参赞先生是白某的好友,我为什么要杀他?”歹徒斧头往他脖子一压,按肖恩的计谋说:“不是你?凶手已经被我们抓住,他全交代了,要不要对质?”白敬斋不知是诈,双膝抖了抖尿了一被褥,求饶道:“好汉不要杀我,回去告诉肖恩我错了,我错了。”那人狞笑道:“他妈的,堂堂上海金融界大老板,居然这么孬,好吧,我不杀你,肖恩吩咐要你一只耳朵,让你长长记性。”话到利斧落下,白敬斋那只大猪耳朵被割了下来鲜血淋漓,他捂着伤口满地打滚,叫得跟杀猪似的,管家的住处离正房最近,听到门外依稀有喊叫声,警惕的跑出来看情况,一眼就看见院子里三个家丁被捆着,旁边有一个陌生人在抽烟,急忙朝他射击,那名腰里别着斧头的歹徒往门外逃去,白府的家丁们也冲了出来,追到外面一阵乱枪,在屋里的四名歹徒正在戏弄三姨太,听到枪声跑出来各自突围,管家带家丁前来救驾,把白敬斋和三姨太一块送往医院。

白敬斋被割下的那只耳朵重新被缝上,半个脸狼狈的包扎起来,出院后不敢回家,外面开了宾馆,三姨太比较严重,不但身体遭到严重伤害终身不孕,精神也受了刺激,需要住院治疗,白敬斋对三姨太能不能生育不感兴趣,他自己本来就生不出,他在意的是堂堂上海滩金融大亨被人削耳朵,虽然接上了形状特别的怪异,巡捕房立案侦察闹得全市沸沸扬扬大失面子,有些小报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三姨太的故事,这口气无论如何都要出的,想来想去决定宇喜多井帮忙。宇喜多井通过报纸了解了此事,正想利用这件事情帮他一把,可以让他对日本人感恩戴德,派出日本特务弄清楚了它的来龙去脉,当他查出跟法国领事馆参赞肖恩有关,就觉得十分棘手,肖恩与宇喜多井保持着长期的情报方面生意往来,这意味着白肖二人都不能死,于是宇喜多井一方面与肖恩去沟通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好言将白敬斋接到日占区的豪华宾馆,不仅有美酒,还有美女,当然不是妓女,宇喜多井通过土肥原将军另外选了一名日本女特务当宝顺分行经理秘书,与吴涛一样也是华裔日本人,用她来取代笨手笨脚的中岛,唐辛亥是男的,给他找个女秘书男女搭配好办事。那天宇喜多井正式让他们见面认识,日本女特务一身戎装,从白敬斋的审美观里她是位严肃但不失惊艳的女人,她叫陈安,今年二十八岁,土肥原将军的得意门生,宇喜多井略带暧昧的说:“陈安少佐是帝国之花,这次是来宝顺分行当经理秘书配合唐经理工作,当然也是白君的秘书,明天就开始上班,今晚你们俩好好谈谈工作吧。”

白敬斋与陈安谈得很投机,他简直到了乐不思蜀,宾馆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暂时忘了仇恨,三姨太出院后让白敬斋回家,他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当然主要还是怕肖恩再派人来寻仇。宇喜多井亲自出面把白敬斋和肖恩约到虹口区的一家日本料理吃饭,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恩看上去很给宇喜多井的面子,举止谈吐相比白敬斋要礼让得多,在这之前,宇喜多井已经跟他进行过沟通,他们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肖恩必须交出闯入白府行凶的那五名歹徒,而白敬斋杀了他们算出了口恶气,白敬斋起先不同意,说:“肖恩派人割了我耳朵,我现在成了一个半残废人了,何况我的三姨太也被他们奸了,不杀肖恩出不了这口气。”宇喜多井对他说:“男人要重事业,在人际方面得饶人处且饶人。”最后双方握手言和。

肖恩也乐见他曾经指示的那五个洪帮流氓在人间消失,根据商量好的计划,他派人将上次参与白府行动的五名洪帮流氓骗上车,谎称是替日本人完成一件特殊使命条件非常优厚,那些人深信不疑的来到松江县的一处日本人控制的秘密仓库里。这块区域仿佛是被人遗忘的地方,方圆几公里没有人烟,当初日本海军特战队进攻上海时,这里的建筑几乎都被炮火摧毁,因此成为了各帮派藏污纳垢进行非法交易的场所。新成立的日本兴亚院控制了一处基本完好的废弃仓库加以修缮,成为日本在沪物质聚集地交于宇喜多井管理,四周有他的特务严密把守。五名洪帮流氓一到了里面就被要求暂时交出斧头等武器,集中到了一间宽敞的空仓库内,宇喜多井带着白敬斋和三姨太以及六名日本特务走了进来,有一个还端着机关枪,宇喜多井问白敬斋:“是这五个人吗?”白敬斋和三姨太顺过来逆过去的看了好几遍,因为当初是半夜,房间里只开了盏灰蒙蒙的灯,白敬斋终于辨认出其中一个割他耳朵的人,忙说:“对对,这个人我认得,是他割了我耳朵。”三姨太也说:“他们都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白敬斋上前给对割他耳朵的人说:“小赤佬,还认得识我吗?”那人失口否认道:“先生,我,我不认得你。”白敬斋把受伤的耳朵朝向他说:“你应该认得这耳朵吧?它可是你的杰作。”那人慌忙跪下求饶道:“白老板饶命,我愿意还你一只耳朵,不不,两只全给你,以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兄弟一定效犬马之劳。”白敬斋冷笑道:“你认为自己还有这个机会吗?”

“那就全交给你们了。”宇喜多井退后一步朝身边的特务一挥手,特务端着机关枪交给三姨太。

三姨太接过沉重的机关枪对准那五个仇人,情绪十二万分的激动,其中为首的对另外四个人骂道:“他妈的,法国佬出卖了我们,这回要是死了,老子做鬼也要找他们去。”有一人胆怯地向日本人跪下求饶道:“太君,我们也是受骗上当者,你们要杀就杀那个法国佬吧。”他还未说完被旁边的人踢了一脚,骂道:“你这孬种,还是男人吗?”他笑笑又道,“兄弟们,我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们是中国人,可别在日本鬼子面前丢脸了,不就是死吗?”他冲着三姨太嚷道:“开枪呀,老子那天没有奸死你,算你他妈的走运。”三姨太没杀过人,端着机关枪哆嗦着一时下不了手,那人明知逃不过一死,索性爽朗的笑起来激怒她喊道:“喂,怎么你的手在发抖啊,要不要我先射你一泡啊?哈哈哈。”三姨太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去死吧!”扣动扳机向他们扫去,持续了十几秒,半封闭的仓库内顿时震耳欲聋。

当回声消失后一片肃静,三姨太长吁了口气放下机关枪,走过去楞楞的站在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面前,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怖场面,恍然间仿佛自己也在其中,她想到了二太太的死,联系到自己曾经对白敬斋的背叛,如果被他发现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白敬斋走过去抱住她说:“现在你终于报仇了。”三姨太回过神望着白敬斋有气无力地说:“谢谢老爷。”白敬斋笑道:“你应该感谢的人是宇喜多井先生。”宇喜多井笑着拍拍她肩膀说:“与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的人就是朋友,朋友有难我们义不容辞。”白敬斋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白某今后一定加倍的为大日本帝国服务。”

宇喜多井对身边的人说:“把这尸体秘密处理了,不得留下痕迹。”

在这松江日本兴亚院的仓库内隐藏着日本几吨细菌生化物,当初进攻上海时作为攻不下时最后的选择,如今秘密存放在这里,并配有一只焚化炉,用来必要时就地烧毁灭迹,所以这也是宇喜多井决定在这里杀死五名中国人的场所,当然白敬斋和三姨太到这里来时是蒙上眼睛不知道是什么位置。三姨太回白府后神经错乱了好几日,总幻觉警察正在缉拿她这个杀人犯,躺在床上没有起来过,对客厅里的动静非常的**,女佣进来送饭送茶水,她会神经质的退缩到床角喊道:“我没杀人,别抓我,别抓啊……”白敬斋吩咐过下人,女主人的病情不许议论,更不许传到外面去,无论她说什么就当没有听到。

宇喜多井帮助白敬斋杀人的事情还是传到吴涛耳朵里,她现在的秘密任务就是监视宇喜多井,这既是宪兵司令的意思,也得到了华东特高课课长的默许,陆军部有人担心宇喜多井加入兴亚院后在上海权力过大。对这份差使吴涛十分满意,她长期受宇喜多井的欺凌,让她刻骨铭心的是那次与中岛假决斗时的屈辱,时至今日都觉得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当她得到宇喜多井滥用职权,泄露兴亚院机密后,向宪兵司令参了他一本,宪兵司令对宇喜多井本来就有过节,责令她迅速调查此案,给了她可以盘问所有人的手令。她的调查首先从白敬斋开始,试图从最薄弱的环节先打开缺口,那天风尘仆仆的来到宝顺分行,唐辛亥正在前台,讥讽她说:“吆,我们的吴副官又来视察工作啦?”吴涛理也没有理他径直往里闯,陈安早就看不惯过这个女人的蛮横无礼,走过去在她前面一挡冷冷地说:“对不起,银行重地外人不得擅入。”吴涛板着脸说:“我找你们白老板,让开。”陈安说:“白老板没空见你,请回吧。”吴涛亮出宪兵司令的手令得意地问:“这个你认识吗?谁挡道就按妨碍公务论处。”

吴涛大阔步的跨进白敬斋办公室,白敬斋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笑脸相迎道:“哎呀,什么风把英子小姐给刮来啦,稀客稀客,请坐。”他一指边上的沙发,亲自为她倒了杯日本咖啡端茶几上。吴涛不吃他这一套,在他办公椅上一坐,两只长筒靴搁在办公桌上盛气凌人的架势。白敬斋意识到这下贱的女人今天来者不善,但也不敢得罪她,她现在是宪兵司令的红人,连宇喜多井也让她三分,满脸堆笑道:“啊啊,还是这舒服,这舒服。”

吴涛挑衅的目光扫了他下问:“怎么,你好像不喜欢我坐在这?”白敬斋见多了她在塌塌米上的那副卑贱的骚样,也听说她曾经让宇喜多井吓得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小便四溅,再看她现在这模样颇觉好笑,便油腔滑调的脑袋摇得波浪鼓似的谑笑道:“没有没有,哪敢啊,白某一向对英子小姐尊敬有加,别说是办公椅,就是床……”吴涛啪的一拍桌子教训道:“你说什么?居然对我堂堂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副官如此轻佻,你有几颗脑袋?”白敬斋忙收住笑道歉:“对不起,口误口误,我自掴耳光。”说着啪啪啪打了几下。吴涛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也硬不起来,敲敲桌面道:“别耍滑头,我问你前段时间你们抓了五个中国人到松江县那座秘密仓库干什么去了?”白敬斋这才明白她是冲这件事情而来,想起宇喜多井下的死命令,失口否认道:“没有啊,抓人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找宇喜多井去呀。”吴涛站起身警告道:“我是奉宪兵司令的指示前来调查的,请你如实回答,不然对你没好处。”白敬斋并不买帐,不软不硬的回敬道:“我是想配合你的工作,可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吴涛调查的第一站就受到阻截,气急败坏地抓起茶杯朝他扔去,唐辛亥在门口一直在偷听,马上进来解围道:“干什么呀,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吴涛气头上,一瞪眼呵斥道:“你给我住嘴,你我的帐还没跟你算,少管闲事。”唐辛亥自知有岳父撑腰根本不怕她,针锋相对道:“算帐?好啊,有本身就来算吧,别到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喽。”吴涛对唐辛亥的恨要远远的超过中岛,因为正是这个男人,才有她之后的一系列悲剧,所以始终在找机会杀了他,只苦于无计可施,再次强硬的警告道:“我告诉你,唐辛亥,你正在妨碍我调查案子,若再不识相,我立刻叫宪兵司令来逮捕你。”唐辛亥哈哈大笑说:“宪兵司令是你爹吗,你说抓谁就抓谁?”白敬斋也不想闹出大动静上来打圆场说:“英子小姐,你有什么要问的,还是去找宇喜多井吧,我真的不知道啊。”陈安也走来靠在墙壁上看她的笑话,吴涛来的时候踌躇满志,被唐辛亥这一搅和顿感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再耗在这里也只能自取其辱,灰溜溜的走了,仍下一句话说:“别神气,有你们哭的时候。”

她叫来两名宪兵来到梅花弄宇喜多井的办公驻地,宇喜多井已经接到白敬斋的电话,正在大堂恭候着她。

吴涛神气活现的自己选了个位子坐下,宇喜多井不卑不亢地问:“你有事吗?”这间原本武士练剑的大堂吴涛来过无数次,也留下了无数次刻骨铭心的耻辱,如今这是她第一次扬眉吐气的来到这里,而且昔日的主子也被她掴过耳光,在心理上彼此扯平了,所以她不冷不热的说:“我今天是受宪兵司令委托来调查一件事情。”说完取出手令递给他辨认,宇喜多井摆摆手说:“不用看了,你快问吧,我很忙的。”吴涛收起手令运了运气问:“前天下午有五名中国人被你带到松江仓库处决了,请问,处决人的事是宪兵司令部的任务,你为何越权?还有,松江仓库是兴亚院在上海的秘密基地,承担着重要的使命,你另外带了白敬斋和他的三姨太去那里解决私人恩怨,严重泄露了大日本帝国的机密,谁给了你这个权力?”

宇喜多井已经与白敬斋对了口径,装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问:“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点也不清楚,简直是诬陷嘛,谁告诉你的?把他叫来我们对质。”吴涛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但是为了保护线人不方便透露,站起来手背在身后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桌案上有把镶着宝石的指挥刀,她学着宇喜多井经常做的样子“嗖”的抽出来,乱比划了几下放到原处感叹道:“哎,真是把好刀,当初我一看到它的白光就吓得浑身哆嗦,没成想有朝一日我居然可以握在手中挥舞,正是——”她改用中文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哦,这成语宇喜君可能不懂,我给翻译一下,那就是风水轮流转。”她说着一拍额头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对,这歇后语可能难度也太高了,意思是皇帝轮流做,你看看我又不小心说了句。”宇喜多井本来对自己曾经被她掴耳光耿耿于怀,已经忍着她了,没想到她得寸进尺,一拍桌子用中文呵斥道:“放肆,你以为有宪兵司令撑腰就可以对我这么说话?”吴涛毫不畏缩大声反击说:“我就这么说,你能把我怎么着?你涉嫌泄露大日本帝国机密,我要请你到宪兵司令部去配合调查。”说完朝门口两名带来的宪兵一挥手,宪兵立刻冲过来要带人,宇喜多井一摔杯子,这是他刚才布置的暗号,从边门上涌出好几名特务举枪对着宪兵,吴涛见大事不妙,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就算把宪兵司令请来也带不走他,便想到了另一个证人白敬斋的三姨太,她是普通女人,从她那里应该会很轻松的打开缺口,想到这狞笑道:“算你狠,好汉不压地头蛇,你等着,有你求我的一天,到时我也要你在众人面前尿裤子。”

吴涛离开了梅花弄,转道直接去白府抓用机关枪扫射的三姨太,白敬斋在上班,白府的家丁天不怕,地不怕,谁硬闯都敢拦,就是看到日本宪兵成了软脚蟹,在大门口点头哈腰:“太君,你们来啦?我家老爷在行里上班呢。”吴涛手里握着枪扬扬嚷道:“你们三姨太住哪间屋?”家丁弯着腰一指客厅说:“客厅里往左的那间,她正睡午觉呢。”吴涛带宪兵往那冲的时候,那个家丁摸出枪来比划了一下对身边另一个家丁说:“神气什么,惹到我啪啪啪几枪就全部结果了他们。”

三姨太依然神智不清状态,吴涛带人进卧室时,她还以为是郝允雁,跳下床就跪在地上喊道:“白太太,奴婢跟您请安了。”吴涛认为她是在装疯卖傻,命令宪兵将她带回宪兵司令部。审讯立刻开始,三姨太披头散发赤身捆在十字架上,吴涛给她动了审问女犯人的刑具,三姨太被折磨昏过去又让水泼醒,喋喋不休的重复一句话:“我没有杀人,我不会说的......”吴涛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真的脑子坏掉了,一时手足无措,又不能下更大的狠手,没有供词出了人命不好交代,她非常沮丧,明明在吴淞秘密仓库里有宪兵司令部的线人,但是司令就是不愿意公开到手的证据,只要那个人站出来指证,宇喜多井泄露军事机密必死无疑,对这件事宇喜多井后悔过,本来以为这是他管辖的范围,全是效忠他的人,在那里处决几个人不会被察觉,当初所有涉及的人都是坐在一辆全封闭的卡车进来的,由他亲自带路,关卡没有人盘查,了解真相的只有六名亲信,他认为其中有叛徒,到底是谁甄别不出来。

白府的家丁打电话告诉白敬斋,三太太被一个女人带着宪兵抓走了,白敬斋慌了神,毫无疑问这女的就是吴涛了,马上向宇喜多井汇报,他也没有办法去要人,心里是急的,宪兵司令部的刑具常人无法抵挡何况一介女流,白敬斋提供了一个线索,说他的三姨太杀了人后精神失常,交代出来的供词放到台面上未必能让人相信,这多少让宇喜多井感到些须的安慰,但他不想靠侥幸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他受够了,早就该出手彻底解决掉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反骨女人了。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