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马这位出色的猎手现在正在跟踪着两位刚才从他身边走过的“猎物”,他不敢离得太近,那两个人会时不时停下来向四周看看。果马这一路上都是弯着身子,上身几乎要与地面平行,活脱像一只慢慢接近羊群的四脚猛兽。
三个人两前一后,果马注意到他们是向东边走去,他一边暗记着周围的地貌,一边在心里面盘算这两个人可能是去干什么的。断断续续前进了有小半天的时间,果马现在已经可以看见东边的山脉了。渐渐的,周围的植物也茂盛了起来,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有好几次那两个人的身影差点从他的视线里面消失了。
忽然前面两个人停了下来,果马立即像猫一样趴在地上,竖起两只耳朵想听他们说话,可是除了拂过树梢的风声和山顶上驻留的海鸟发出的叫声以外,他再也听不到什么了。他的心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起来:难道被他们发现了?他细心地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有人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眼睛贴着地面向草木斑驳的四周扫视,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果马仍旧缩在那里没有动,他想两个人可能就在周围,只不过他没有看见。他在心里盘算现在的情况:前方就是东山,透过森林里林立的树干可以看见有几只海鸟站在半山腰的树梢上。在他与东山之间,是一片处于尽头的森林,由于陆上的森林快要在这里结束,这片边缘地带的植被特别茂盛。前方地面上长满了灌木和一人高的茅草。果马猜测那两个人是进去那里面了,果然,不久他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受惊的鸟儿的叫声,几只鸟儿高声叫着从草丛里面飞了出来。这里的草丛很茂密,不少鸟儿会把巢筑在这里。
果马站了起来,他来到草丛的旁边,但是他不敢往里面走。走在这么茂密的草丛里不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现在他与两个人已经离得很远,他不知道两个人的具体方位,现在闯进去很容易被他们发觉的。而且他还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地上的茅草,竟然没有发现明显的倒伏。这位出色的猎手现在也束手无策,两只“猎物”如此狡猾,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这样消失了。
果马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不甘心就此罢手,他于是找了最外边的一棵树,手脚并用爬了上去,从树梢上向东边的山脚下望去,一切景色尽收眼底,可是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哪里有两个人,更别说有人从草丛里走过的痕迹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果马的额头上,他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奇怪,这两个人到底去哪了?
果马在树上呆了一会儿,确信没有任何线索,才从树上慢慢爬下来。他刚从树上跳下,两只脚刚刚接触地面,就感觉脑后一沉,接着整个头一晕,然后就不省人事地倒了下去。
果马被绑在了树上,缠在他身上的是一些刚扯下来的粗壮的葛藤,果马还垂着头昏睡,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男子,一个年纪比果马大,一个年纪比果马小。年纪大的那位长得精瘦瘦的,甚至可以看见身上的骨头突出来的轮廓;而年纪小的那位长得却很是精壮,个头比他的伙伴要高出不少,看上去他的年纪比果马的孩子布瓦卡大不了几岁,脸上稚气未脱,连眼神也是飘忽不定。
这两个人离开果马有几米远,正在小声交谈,那青年小伙脸上满是焦急,看样子他是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他一个劲地在劝说那位瘦小的中年男子离开,可是后者却并不同意他的建议。他用土著语言对高他一头的同伴说道:
“他,看到我们,他还会来的,这样不行。”
另一位显然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仍然在催促,换来的却是同伴的一声呵斥。没过多久,那位中年男子让他的同伴留在原地看着果马,自己一个人钻进了草丛。那个小伙子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果马朦胧之中慢慢恢复了意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身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正低着头看自己的手,他的那双手上沾满了青绿色的植物汁液。果马上身一用劲,感觉全身一阵酸胀,后脑勺也在隐隐作痛,他禁不住叫出声来。
那位正在低头清理自己手掌的小伙子惊恐地叫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果马。果马这才看清自己原来是被绑在了树上,他浑身慢慢使劲,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松动,心里暗想要挣脱这个束缚其实也并非难事。于是他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对那位小伙子说:
“解开,快,解开。”
小伙子只是摇头,往后退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另一只手指着果马,叫他不要动。果马看见他手里虽然拿着石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很慌张,他的眼睛不时向一旁的草丛里张望,果马立即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在这里等另外一个人。
果马的眼睛盯着那位手拿着石头的年轻人,但是年轻人并不敢与他对视,他见果马没有想挣脱葛藤的意思,就把手上的石头放在了脚边的地面上,两只手紧张地在一起搓来搓去。果马对他说:
“我,果马,你?”
那孩子看了一眼果马,正欲说话,突然草丛里传出了一阵响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那孩子顿时高兴了起来,也没有再和果马说话。
果马看见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手里面还抱着一个球型的椰子壳。这人的面相看上去有点凶恶,但是从他的身躯看来他又是那么瘦弱,不堪一击。那孩子连忙跑到他身边,对着果马指了指,那人把椰子壳交给同伴,手叉着腰来到果马的面前。
他上上下下把果马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用一只手指着果马的鼻子,问道:
“你,跟着我们,嗯?”
果马感到很不好意思,这个人的脸上满是威严,丝毫不容欺骗的样子,于是果马想干脆就跟他们挑明了:
“我,看到你们,打猎,我,打猎,我们,三个,打猎。”果马感觉自己的这个回答是精彩的。
站在他面前的小个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小个子并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去,从年轻人抱着的那个椰子壳里面倒出了一点东西到一个浅一点的椰子壳里面,然后递到果马的嘴边。
果马看见了熟悉的颜色,这颜色就是那天陈之午给他喝的酒的颜色,他再一闻气味,没错,这就是酒。为什么这个人要给自己喝这个东西?难道他不知道喝酒是触犯禁令的吗?还是说他像陈之午一样,想让他果马被恶魔附身?果马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怎么把水变成酒,可那是他自己的秘密,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现在酒就在他的面前,可是当着旁人的面他怎么敢喝?还有,这些酒是从哪里来的?果马的心中充满不安和疑问,他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椰子壳,并没有张口去喝。
可是那个小个子不耐烦了,他把椰子壳又往果马的嘴边送了送,酒水都已经沾到了果马的嘴唇上,果马的身体开始发力,想挣脱葛藤的绑缚,但是那个小个子眼疾手快,立马从地上捡起那块刚才被小伙子放在地上的石头,高高地举起来,作势想要往果马的头上砸去。
果马吓得身子歪到了一边,嘴里叫个不停,“马坎”“马坎”(“马坎”:喝、吃)。小个子满脸怒容,右手攥着石头,左手从地面上捡起刚才被扔到地上的椰子壳,伸到小伙子的身前,那位小伙子往椰子壳里倒满了酒,小个子把酒再次递到果马的嘴边。果马看着椰子壳里的酒水,仿佛原来被自己大而化小的恶魔现在就从那里面张开嘴正要吞噬掉自己。他闭上了眼睛,心里想:喝这么一点应该是没有事的,这里面的恶魔不会······可是还没等他想完,那位端着椰子壳手臂都发麻的小个子粗鲁地把椰子壳塞进了果马的嘴里。
果马被呛得大咳了起来,小个子和他的同伴都笑了起来,好像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果马其实并没有喝掉多少,酒水多数都洒到了他身上,倒进嘴里的也被他咳了出来。他还没有尝到酒是什么滋味呢!但是眼前的两个人看上去并不关心他喝了多少酒,哪怕是一滴酒进入了果马的嘴里,那他也算是喝酒了,只要他喝了酒,他们就安全了。
这两人,年纪大的那个叫巴都,小的叫约纳,两个人并没有血缘关系,既非父子,也不是爷孙。就像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这两个人跑到这里就是来喝酒的,而果马,只不过再次扮演了陈之午曾经的角色,一个不合时机地出现的意外人物。只不过这次这两个人并没有想要果马的性命,他们想到的,则是把果马也拉进来。
巴都是一位游手好闲的人物,没有家室,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这里的山脚下有一个山洞,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放了不少酒,而且,里面还有成套的酿酒的工具。像这样的山洞,隐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一般人几乎不会发现,就算是无意中看见了,岛上早已有祖训,人是不能进去的。也就是巴都这样无牵无挂的人,才可能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举动。
但是巴都也会害怕,他也怕被别人发现,有一次他在洞里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听见了洞外有人走动的声音。他还不敢把乌古娅的命令视若无物,于是他想找一个能够保护他的人。
他找到的这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约纳,虽然约纳看上去很没有主见,什么事都要听巴都的,但是他却是巴都的护身符。
约纳的舅舅是一位很有名的村落酋长,名叫埃博,有五个妻子,村子里面将近有一百户人家,除开乌古娅的村子,他的村子在这岛上算是数一数二的了。约纳是他所有的外甥中年纪最大的,将来最有希望继承他的财产,所以巴都才会盯上他。
虽然巴都是埃博的大外甥,但是继承遗产并没有那么容易。首先他要做的,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种植大师。这里的人们都以劳动为荣,田园劳作与其说是为了满足生存需要,倒不如说是为了攀比,因为只有硕大诱人的果实和干净整洁的田圃才可以把人区分开来。谁收获的果实最大,谁的田地最工整,那么谁就能得到最多人的尊重。正因为这样,埃博舅舅整天就亲自督促自己的外甥约纳,手把手交给他自己积攒多年的经验,以便等他年老以后约纳能够顺利继位,像他一样获得村名们的认可和尊重。但是约纳却不喜欢这样,这个年纪的孩子谁愿意整天呆在酷热的田地里呢?周围的小伙伴们都去森林里面抓鸟,去海里捕鱼,还有不少在和姑娘们约会呢!约纳的反感情绪被他的舅舅看了出来,埃博恨铁不成钢,多次和约纳谈心,甚至还把他关在屋子里面不让他出来,但是约纳的心越来越野,后来就很少到地里面去学习怎么干活了。巴都正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一下子就把约纳拉下了水。在他看来,有约纳在身边,自己就安全多了,天塌下来有约纳顶着。
果马自然不知道个中细节,他现在还在担心恶魔什么时候会来附他的身,但是他等了好久,意识还是非常清醒。巴都和约纳也当着果马的面各自喝了一大椰子壳的酒水,看得果马目瞪口呆,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上了贼船了。
巴都和约纳两个人马上把果马从树上解了下来,而且两个人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原本想逃离的果马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问这酒是怎么来的,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三个人坐在地上,心照不宣,都没有说到酒的事情。
果马坐在那里觉得有点尴尬,他想起来还没跟巴都介绍自己,三个人彼此认识了一番。果马问两个人是怎么从他的眼前消失的,巴都哈哈大笑,约纳也十分得意,好像主意是他想出来的一样。其实果马趴在地上的时候,他们俩早就爬到树上去了,果马在地面上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果马爬上树的时候,他们俩就从树上爬下来等着果马了。至于那几声鸟叫嘛,只不过是巴都往草丛里扔了几颗从树上摘的果实而已。
三个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巴都终于把话题转到了果马最关心的事情上面。他说不远处有一个隐秘的地方,酒就是从那里拿来的,他故意没有说那里有个洞,害怕果马听了之后会马上跑掉。他于是邀请果马和他们一起去那边看看,果马并没有拒绝,他的确想知道他们是怎样把水变成酒的。而且,他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可见少喝一点酒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三个人一起往东边走来,约纳拿着椰子壳走在最前面,果马在中间,巴都走在最后面。
果马跟在约纳的后面在草丛里转了半天,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他们又沿着山脚走了一段路,约纳才停了下来。果马四处打量,这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到处都是长草,一直蔓延到一侧的山体上。巴都让约纳把椰子壳放在地上,他和约纳两个人分别拉着果马的左右手,慢慢走向对面的山墙。果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好像犯人一样被他们俩押着,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山墙的旁边,巴都的脑袋一直四处望着,果马也四处打量,突然巴都一声喊,他和约纳一起用力,把果马直直地往前推,果马大骇,这难道是要把他撞死在山石上?他用脚蹬住地面,被脚踩到的茅草倒了下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黑洞,果马“啊”“啊”地叫了起来,他的脚就顺着洞口滑了下去,接着整个人也被约纳和巴都给推了下去。
果马沿着倾斜的坡度滑了下来,背上给拉出了几条细细的伤口,等他滑到地面上的时候,整个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回头往后面望去,约纳正从刚才的那个洞口下来,这个洞口比果马还要高,下面是一个坡道,阳光正从洞口射进来,铺洒在坡道上。果马站在可以碰到太阳光的地方,不敢回头去看,甚至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怪物在等着他。他急急忙忙往上走,想立即从那个洞口出去,可是约纳和刚刚下来的巴都又把他拉住了。果马用力挣脱了他们两个人的手,快步向那个洞口冲过去,但是由于冲得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在坡上倒了下去,他的双手已经扒住了洞口,从那里扯下一把茅草,然后他就顺着坡道滑了下来。
约纳和巴都两个人放声大笑,笑声在这个洞穴里面回荡着,果马从来没有听过有这种音响效果的声音,声音中似有无数的看不见的鬼怪向他扑来。他趴在坡道上,尽量使整个身体都暴露在阳光之下,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要马上站起来。
约纳和巴都站在旁边,他们很高兴能够这样把果马弄进来,看见果马趴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样子,他们更加感到称心如意。笑声在这个洞里面一遍一遍回荡,渐渐的,声音又慢慢钻进洞壁的缝隙里面去了。
果马抬起头,想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约纳和巴都两个人把果马拉了起来,果马背着阳光,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两只手紧紧拽着约纳和巴都的手臂。这个洞穴的面貌现在开始映入他的眼帘:投在地上的阳光经过地面的反射,在洞穴的顶部照亮了一块区域,果马首先看了看那里,这个洞穴大概有两个他那么高,洞顶看上去非常斑驳,不是很平坦,这与他所站的地面差别很大,地面上就像是人家的居室一样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看不见一点石块。等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开始从他面前的地面往里面看。巴都轻轻把他往前推了一把,果马一脚踩在没有阳光的地面上,脚下一凉,他脚上的树皮鞋刚才被他踩坏了。他把脚在松软的地面上磨了磨,接着他看清了四周的石壁,上面的石头都是奇形怪状地突出来的,只有对着洞口的那一侧还算稍微平整一些。他还在地面上看到了一堆小石子,一堆看上去像是沙土的东西,再里面好像还有一些什么东西,但是光线比较暗,他不能分辨出来。
他猛然间意识到好像有风在他的脖颈间吹过,他向后看了一眼,约纳和巴都仍然站在那里,洞穴里面安静极了,三个人都不说话,但是,没错,果马非常肯定有风从什么地方吹过来!
他向巴都他们走去,在他们身后的石壁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缝隙,他用手试探一下,手心感到非常清爽。这个石洞本来是由东边的山脉向上抬升,上层岩石向下倾覆,与下层的石块一起搭构起来的,年代一久,虽然洞的上面长满了植物,但是岩石间的缝隙并没有完全被填满,以至于这样一个幽暗的洞穴里面竟然还能通风。
但是果马却被这一切吓坏了,石头怎么会吐气呢?那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光亮,怎么还会有风出来?啊!这是魔鬼的气息,它就在这石头的缝隙里面。果马想到这里,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躲到约纳和巴都的身后,然后他又躲开了约纳和巴都,他们两个似乎比看不见的恶魔还要可怕。
巴都对果马的表现有一点失望,记得他第一次带约纳来的时候,约纳根本没有现在的果马那样惊慌失措。在外面的确没有人敢说自己敢到这样的地方来,但既然进来了,又何必还要装作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样子?他觉得果马是时候结束自己的“表演”了。
“欸,果马!”
巴都叫了一声,声音在洞穴里回荡,果马吓得连连往后退,巴都对他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果马的手臂:
“木亚,木亚,及阿西!”
(“胆小鬼,胆小鬼,安静下来!”)
果马的手被巴都抓住了,但是脚还在往后退,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接着他就坐在了一堆东西上面,他差点把巴都也一起带倒了。他身下的那堆东西是脆的,他用手抓了一把,握紧以后发出碎裂的声音,感觉像是土,但是分量很轻。果马没有去把那东西拿到光亮处看看,而是一把它扔掉,立马从那里走到了洞口旁。
约纳这段时间一直站在洞口边守着,他把果马按到地上坐了起来,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果马特意正对着一侧出风的石壁,他恐怕会从那里面钻出什么东西出来,其实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的石壁上也有着这样的石缝,只不过他还没有看见而已。
巴都见果马坐了下来,自己就到洞穴最里边的一个角落里去了,果马听到一阵翻动茅草的声音,接着他看见巴都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罐子走了出来。
果马一看见巴都抱的罐子,心里面就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水是怎么变成酒的了,原来是要把罐子放在这样的一个洞穴里才行。啊!对,洞穴里的鬼怪都跑到罐子里面去了,于是水就成了那种颜色,连味道也变了。人把罐子里的酒喝下去,鬼怪就会进入他的身体。果马似乎看见罐子里面的恶魔正在吼叫。
巴都坐了下来,在地上的椰壳里面倒上了酒,接着他和约纳两个人对干了,果马这时候哪里敢喝,他甚至都不敢去碰摆在他面前的椰壳。巴都对此也不以为意,他和约纳连喝了几“碗”,看到果马还是没有动,浑身局促不安的样子。这时候太阳已经在中天倾斜了不少,通过洞口的阳光慢慢移动到洞穴的深处,整个洞穴看上去似乎明亮了一些。
巴都站了起来,拉过果马,把他带到洞穴稍里面的地方,也就是刚才他搬罐子的那个角落。果马怯生生地看过去,只见地上有一堆的茅草盖在几个罐子之上。他把眼睛往旁边看了看,看见了一个灶台,上面居然还有一个开口甚大的瓦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些引火的柴草,他还看见了几个腐烂掉的山芋和几把小型的石斧。他不敢相信这地方居然还住着人!
看见果马吃惊的样子,巴都继续带他往旁边走,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罐子进入了他的眼帘。如果用我们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大“缸”,但是果马的心中没有区分得那么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一个罐子。
果马这时候壮起胆子走上前去,首先就闻到大缸里面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那像是一种腐烂的气息。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么。约纳这时候走到果马刚才看过的灶台附近,从草丛里找出了一些东西,果马接着听见一阵快速摩擦的声音,约纳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短短的一段时间,他竟然在洞穴里生起了火。
果马家里的火种都是不灭的,就算偶尔没有了引火的火源,他也会马上到邻人的家里取回火种继续保存,他自己并不擅长这种取火的技巧。约纳在洞穴里生起了火,这对他来说是一大欣慰,火光和阳光一起,驱散了不少他内心中的惧意。
巴都给果马递来一根燃烧着的棍子,果马拿着棍子放到大缸的上方,看见缸里面的内壁上覆盖着一层灰褐色的东西。巴都用手从里面抓出来一些交给果马看,果马用手稍微拿起一些闻了闻,气味不太好,在手指上捏一捏,感觉到那是潮湿的,而且在他的手上粘了一片。巴都让他去看他刚才摔倒的地方,那里有一堆东西,果马用火把一照,那堆东西都是黑色的,但是气味没有缸里面那么大。巴都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和他手里的那一团,对果马说这两样东西其实是一样的,它们都是山芋。
果马不相信这种怪模样的东西会是山芋,巴都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让约纳来帮他的忙,约纳在火堆中添了几块木头,然后来到大缸旁边。巴都拿来一个椰壳和他们刚刚喝酒的那个罐子,他还故意向果马展示了两样东西,接着巴都弯腰,手拿着椰子壳伸入大缸的底部,果马听到了水滴的声音。
果马的神经为之一震,他举着火把凑上去看了看,真的看见缸的底部有水在晃动,巴都正在把缸里的水舀进约纳抱着的罐子里,在巴都的搅动下,果马又闻到缸里面散发出一种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盖过了那些山芋发酵后散发出的酸腐味,充满了果马的鼻孔,没错,这就是酒的味道。
巴都舀了一“碗”递到果马的面前,果马闻了闻,但是并没有喝,巴都一脸不屑的样子,转而把酒送到了约纳的面前,约纳一饮而尽,嘴里还不停地咂摸着。果马暗暗咽了一口口水,转过身去不再看巴都他们。这时候巴都已经把缸里面的酒全都舀进了罐子里,他们两人正在清理粘在缸内壁上的残渣,他们把残渣就放在地上的那一堆残渣上面。果马这才相信那两种东西真的是一样的。
就在巴都和约纳正在忙碌的这当口,果马看见火堆中的烟尘都顺着石壁消失不见了,他又从火堆里捡起了一根燃烧的木柴,顺着烟尘飘飞的路径,找到了这侧石壁上的缝隙。在火光的映照下,烟尘就像水流一样流进那密布的石缝里面。
巴都和约纳两个人忙完手中的活,约纳就把那个装满酒的罐子放到那堆茅草里盖了起来,巴都见果马站在石缝边,不由得一笑,他拍拍手上的渣滓,大声对果马说:
“大莫牙?嗯?嘎啦?哈哈!”
(“恶魔?有吗?他在哪里?哈哈!”)
果马对巴都的嘲笑并没有回击,他现在的思绪很混乱,回想起刚刚他所经历的一切,那种冲击比在他脑后打一记闷棍还要厉害,他的头早已经不疼了,但是他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酒里面到底有没有乌古娅所说的魔鬼,难道酒是山芋做出来的?可是为什么那天他喝了会被恶魔附身呢?还有,刚才他明明看见巴都和约纳两个人喝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到现在一点事情也没有?而且还手脚十分麻利地干完了这么多的活?洞里真的住着恶魔?难道他不怕烟熏?果马的脑袋急速运转,但是他无法解释所有的事情,乌古娅是不会错的,这洞里面充斥着诡异,他还是先离开这里比较好。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约纳还要赶回家去,巴都倒无所谓,有时候他一个人也会住在这个洞里面,森林里不缺吃的,还有酒喝,何乐而不为?正是因为他长期酗酒,所以原本一个精壮的男子汉变成现在这样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他自己所种的大多数粮食都被他用来酿成酒喝掉了,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在夜里悄悄去偷别人家的山芋。
但是今天晚上他并不准备在这里过夜,因为地上已经没有山芋了,他必须出去寻找一些回来。
巴都把约纳和巴都叫到身边,告诉他们六天以后再来这个地方,那个时候他要给果马演示到底怎么酿酒,他的话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解,果马只听见六天,六天以后干什么,哦,六天以后还要到这地方来喝酒。果马并没有当场反对说自己不会来了,当务之急是趁早离开这里,只要他离开了,来不来他们也管不到了。
临别之时,巴都又从罐子里面倒了一椰壳的酒,他端着椰壳来到约纳和果马身边,自己先喝了一点,然后递给约纳,约纳也喝了,最后递给了果马,果马看见他们两个人都盯着自己,这次不喝看来是不行了,幸好约纳这小子喝掉不少,剩下的酒并不多,果马把牙一咬,迅速地把酒吞进肚里。
巴都和约纳看上去都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