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车子过去，林若岩全无心情。她看上去百无聊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程伯从后视镜扫了一眼，这个女孩子一脸的漠然，低头沉思，神色凝重，与刚才痛哭不已的样子判若两人。她的手死死地抓着包，看上去有一点紧张。
程伯知道这次会面不是什么好事情，在殷磊身边打转的女孩子不少，可被殷夫人召见，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可见殷磊对这个女孩子的百般重视，也足见殷夫人的万般警惕。多年来在殷府服务，使他养成了一个良好的职业习惯，口风紧，不揣测，冷静理智，不多言，深得殷家的赏识。即便殷磊把心中的秘密告诉了他，他也没有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尽己职责，忠人之事。
车子驶进了西区的一栋别墅，程伯下车为她开门。这里她并不陌生，前一阵儿的晚宴她来过，可当时是从前门走的，今天是后门。
“林小姐，您进去吧！”程伯招呼了一下。她微笑点头，里面的人带她进入。
“林小姐，不好意思，您的提包是要存放在这里的。”这个像管家一样的中年妇女礼貌地提出了要求。林若岩犹豫了一下，里面有那张照片的影印件，但还是把包交给了对方。然后这位女管家把扫描棍在她身上扫了一下，林若岩差点没笑出来，还要安检。不过，聪敏的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她有些不安。她试探地问了句：“手机是不是也不能带？”
“是的。”对方很肯定地回答。其实，手机一直在她包里。她这么问不过是要证实自己的猜测，她要面对的是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江湖老手。
那么就是担心录音问题了。不过，这不是她要关注的问题，而是对方。因为无论谁录音，录音内容绝对不会不利于林若岩的。她挺直了身子，准备好打一场硬仗，不过，她确定她不会输。因为自己太干净了，而对方就不是这样了。
房间太多，整个布局有唐顿庄园的感觉。她被带进了一间屋子，管家奉上茶和点心，一切礼数都非常周到。茶具是她喜欢的罗马宫廷风格，家具是红木的，在她看来，太过压抑和阴沉。虽然是下午，但窗帘遮掩着屋外的一切，房间内亮着富丽堂皇的灯光。这些布置，带给她非常不好的预兆，也许对方是想在心理上先压倒她。
离三点还有十分钟，她心里盘算着，就像一盘棋谱，她要准备好各种可能的状况，左右上下都要布好局，以应付突发事件。突然她有了一个非常好笑的意识，她是潜入国民党内部的共党分子，要面对情报站负责人的盘问。
正想着，老式挂钟发出了“当，当”的声响，门推开了，林若岩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殷夫人永远不变的妆束，脑后盘了个发髻，黑色的中式衬衫，黑色的中式长裤。今天是深色到底，压抑到底了，或者说是这些颜色把林若岩掩埋在恐惧和颤抖里。
“殷夫人，您好！”林若岩礼貌地挂着笑容，恭敬地称呼了对方。
殷夫人浅笑吟吟，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两人坐定后，互相注视着。
“你知道，我这次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殷夫人客气地问着，脸上的笑容亲切而威严。
林若岩想了想，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那我就不兜圈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好的。”
殷夫人喝了一口红茶，优雅地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握着，脊背始终没有靠在椅子上：“你和殷磊在交往？”眼光定在她身上，但还是和煦的，淡定的。
“我们是走得比较近一些。”她也不想瞒，但也不想和盘托出。
“走得比较近？”殷夫人重复了一遍。
林若岩也不含糊：“比一般同事近，比未婚夫妇远。”她不想说太多，而希望对方能够多说一些。
“一起到苏州去旅游，殷磊的生日只有你陪着，甚至整晚都没有离开。”殷夫人也直言不讳，直接点题，语气不无讥讽之意：“未婚夫妇也未必能做到这些。”
她红了脸，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心里盘算着，看来殷夫人知道得不少。
“殷磊的生日，要么是家宴，要么是社交舞会。”殷夫人正视着她：“今年的生日，我辛辛苦苦准备了大半个月，临了他只说了一句，‘自己过’。”
林若岩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女性妒忌的本能，多年来带大的儿子，被另一个女人轻轻松松地掠夺了。妒忌所带来的后果，要么压抑在心底，发出来便是是毁灭性的了。林若岩很有把握地断定，她一定是要被毁掉的。她慢慢地等待这个女人说出更多，然后看看自己是怎么被毁掉的。一层不易察觉的笑意蒙上了眼睛，此刻，她忘记了殷磊，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一张一合的嘴。最初来到这间屋子的恐惧和不安全感消失了。一度，她都没有听清对方说什么，那无外乎是一个母亲的幽怨，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也知道，我选择儿媳的标准。”殷夫人低缓地说着，她的一只手扶着沙发扶手，另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好一个华伦企业掌门人的风范。林若岩确实被震慑到了，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她明白，她若在这个时刻露怯，便是输了三分。
她定了定心绪，勇敢地迎视着对方：“是的，殷夫人当时在公司路过行政办的时候，无意中问过我。”
殷夫人轻轻一笑，指了指茶点，做了一个“请用”的姿势：“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当时还是同意我的观点的。”
“我现在依旧同意您的观点，和那个时候没有两样。”她端起了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再轻轻放下。
殷夫人流露出一丝讶异：“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和我儿子交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