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五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5-08 07:29:37

手握阳台栏杆,昂首瞭望夜空,见,当头的明月,在云里奔得是那么的急切,晚风,在身边吹得又是如此的激烈。任风儿不停地疯戏自己的头髪和衣袖,此刻,于哗啦啦作响的清风中,何以然深感自己整个的身心,沉浸于多么凉爽,舒畅而觉一片清新的开阔天地里。在放眼远望间,还见夜天下,远方的几幢高楼大厦残灯点点,看去,仿佛有几只匍伏在夜的黑暗中的大小怪兽,都隐蔽得只露出了它们的眼睛,在朝他眨巴眨巴地窥探着,象在问,何以要一人独到阳台上来?站立于这有点清冷的夜色间?

佇立于晚风里,何以然在深思,在怀感,觉得自己的思绪与心情,竟也乘风翻卷而起,并向夜天飘散而去,就如追上了那飞云,竟一样的,也在急急奔赴着,却哪知何处才是可以投宿的家。

于情激扬思潮涌中:

想到——近来对自己,对高原的种种流言蜚语,及与人相遇间看过来的,他们的或迷茫,或躲闪地避开的眼神,真令人心寒……。

想到——刚才餐席上那几个人全力声援中的波诡云谲,及其今后还会有的艰难与困苦,而且还将难以摆脱地必须继续进行下去的或纠缠,或搏击,真叫人忧烦……。

想到——自己曾誓言要为国家为民族的复兴尽心竭力,为此,还劝说高原,“你,我,都应有自觉的,使国家,使民族足够强大而先行动起来的责任感。”然而,虽内心依旧奔腾着满腔热血,可是呵,却有“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之忧,真使人郁闷……。

想到——高原多次因畏难而情绪波动,自己却一再硬是坚挺着他,甚至似在硬逼他只能以自己为他确定的目标和要求必须坚持下去的情景,这不似乎是在剥夺他对奋斗的自愿选择?因此,也真让人歉疚。

还想到——家茵暂别自己也有两个多月了,还不知道她究竟好不好,真是对她思念不尽,眷恋不止的啊!而且,也真想把心胸中积郁的这番层层愁苦,能对她尽情倾诉,那有多好!于时,确也多么地愿,“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的哦!

……。

何以然一人,就这么伫立于阳台上,放眼投入到月光明明暗暗的显现,飞云匆匆忙忙地奔突的夜天里,心头则还感觉到,自己纵有满腹的非常充实的话要说,却不知对何人可说?又极其的迷茫。

然而,在依然的情激扬思潮涌中他突然极其地惊异——

“谁要你们帮我去说情了?!谁要你们在大会上为我责备他们了?!我又没有请你们这么做!我宁可被他们罚得倾家荡产也不要你们来多管这个闲事!老实告诉你们,我现在恨你们!从心里面恨透恨透你们了!!”

呵!!那天,是为慰问袁紫霞去她家的,她对自己与高原表达的,竟是如此的天怒之恨,此刻,再次回忆起声淚俱下的那一幕,尤其是,她儿子晓明所说的,“爸爸在我和妈妈到医院去看他时,当着妈妈的面,爸爸把吊针的针头都拔掉,弄得血淋淋的。爸爸,还把妈妈特意为他烧好带去的热汤热菜,泼得妈妈满脸满身都是的。爸爸还责问妈妈,为什么急着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为什么等他死都等不及了?!……。你们公司里的人,还告诉妈妈,说,何以然和高原在大会上为妈妈的事叫冤喊屈,还说要帮助妈妈,其实他们是利用妈妈的事,来说明他们是怎么样的正确,怎么样的有道理,妈妈是被他们的目的利用了……。此刻再次想起这样的情景和蜚语,怎么还不叫人依然震惊!心寒!悲伤和加倍的痛苦!然而自己刚才,却还在继续肩扛力顶着袁紫霞,还在为她而与人争执着!呵——,我哦?!

“我认为,老田刚才所讲的这两个方面的工作,没有哪一方面会始终是主导方,是必然永久处在核心位置上的。因为,任何事物的发展总是不平衡的,决不可能总是处在一个水平上的。”

冯登科的这些话,话的本身是并不错的,但要看是针对什么事而言。他借很有道理的话来委婉地反对,否定自己所提的报告,是很可使一般不怎么明理的人被迷惘,被蛊惑住的。那么,用否定之否定的理论来说明问题?那,又是谈何容易的事呵!而且,显然,还有那些利益相关者在声援他,支持他。许多道理都是有心思来决定的,而,利益又是一切心思的根源,由此,单靠能出色地雄辩有用么?而且,把赶超世界先进科技的极其宝贵的时间,全都要用在说清楚怎么对待,或者为何必须要让出既得利益的一番道理上?唉——,唉——,唉——!

反复寻思这些方方面面的烦事与纠葛而觉艰难和困苦的何以然,不禁连续深深地叹着气,好像,借此声声叹,许可释重负了。

忽然,听得屋里传出一阵的欢呼声,细听,原来屋里人都已进入了要吃长寿面的阶段了。

何以然毫无什么颇高的兴致,只是闻声随意地朝屋里瞥了一眼,立刻,又投目于茫茫然的夜天里,再低头想,自己该如何来按下那难按下去的翻来覆去的思绪,与起起伏伏的心情。

“为了什么大事啊,要一个人在这里愁眉不展的啊?”

猛听到有人在叫唤,何以然急忙转身去看:

“哟,沙老,是您老啊,您怎么也出来啦?”

“哎呀,里面都已经在吃长寿面了,我一看,你位子上空着,问老李,他悄悄说你在这里醒酒呢。”

“是呀,是呀,我就在这里吹吹风,舒舒心。”

“唔——,不瞒你说,我看得出,你呀,心事重重的。你不要以为我已经老眼昏花,步履蹒跚,昏昏噩噩的了。其实,主人,也不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他只是要招待宾客分不了身,当然,也不愿来打搅你罢了。”

“沙老,在您老面前,我也实不隐瞒。”何以然刚说了一句又停顿不语了,但在略略踌躇了一下,想了一想后,才继续低沉地谈出了这样的一些心思:

我和高原,真的,我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决不是为了与什么人争权夺利。这话说起来像是在唱高调,但,这是真的,我们只仅仅是,很愿为,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改革做出一点自己能做的贡献。可是您老看,我们想有所作为,却面临种种嘈嘈切切错杂弹的弦音……,要知道,在当前的国际市场上,还少有我国能打遍天下的品牌,因此要奋起直追啊。光在这方面,已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是,可是极其宝贵的赶超时间还都要化在这种……,再说,自己一年半载后也要退休了,时间实在太紧迫了,心里是急得不得了,可是又不知去向如何,您老说怎么才好呢?

沙老听后则表示:

对这些的情形他也很了解,老田和老李,他们三个人是常在一起研究问题的。你和高原可要挺住啊!在今天这个充满人心浮躁,急功近利,都想一夜暴富的社会氛围里,你们却自有一种民族的历史使命感,你们真是难能可贵的,沙力要向你们好好学习。

对于沙老的鼓励,使何以然感到的彷徨和无奈竟十分强烈,甚至于可悲的是:

自己与高原,明确了人生奋斗的目标和方向,也愿意奋发努力,然而当要投入到这个目标和方向里去时,却又感叹‘拔剑四顾心茫然’,他再问沙老,您说怎么好呢?

 面对紧看着自己,脸上是一脸的茫然,沙老很理解地继续表示道:

 艰难困苦会使人形成丧气和无奈之感,之情,之叹,但你能否站在这也是一件好事,是可以帮助你的角度来看待呢?这么讲是,你一定也听讲过“敌存灭祸,敌去召过”这一说的吧。是的呀,有对立面,竟可因之而避祸,无对立面,却将因之而遭害的道理,我想,我不作解释,对于你来讲,无疑也是能明白到其中道理的吧。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很重要的是在于他能在什么程度上,和在什么意义上,把自己从迷惑和彷徨中解救出来,这种解救的结果就是提高,就是进步啊。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理论上的深刻性与实际中的感受度毕竟并不完全是同步的,因而,何以然也实实在在地告诉沙老:

 说句老实话,当高原彷徨不前时,他也常常跟高原是这样说的。可是在自己也受到打击时,心里也好畏难,好矛盾,也会有,想知难而退的一闪念,但却我自己还在用这样的道理做高原的工作,要他坚决坚持住。心里想想真是……。但沙老,您放心吧,我想我最终还是一定能坚决挺住的!最后,我相信还是有能力把握住自己的。何以然这么真诚地表示道。

……。

屋里许是又有人谈说起了什么趣事和戏言,忽的传出一片欢笑声,声声洋溢着宾客们的愉悦情怀,而沙老与何以然,一时似乎不知再如何说好,便都默不作声了。沉默了一会,何以然才轻轻拾起话题来。

“沙老,我想问问,沙力他还在和你吵闹吗?他是否已经回来和你仍住在一起了?”

“最近情况要好一点了,他情绪也有所控制,已经住回来了。”这么说起时,一下子,沙老也显得心事重重起来,竟也是满脸的苦涩,世上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和苦恼。

“那他上一阶段为什么事跟您要吵得这么厉害?还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我……,我……,咳!你叫我怎么说……,怎么说好呢!”

见沙老因自己这一问,情绪立刻更起了波澜,为了关心老人家,何以然就安慰道:

“沙老,有什么话您老就对我说吧,我也是很关心您的。”

“好,就乘今天的机会,我也不顾我的这张老脸了!我也就老实跟你说了吧。”沙老言语至此,却又停顿住了,像是有了什么畏难,但想了一想,如下定了决心,才继续说,“沙力跟我吵,你知道吵什么?他硬要我找你谈一次,谈谈怎么请你帮他恢复与你女儿的恋爱关系。”

何以然一听此言,即感到异常惊诧:

“是吗?!”

“阿呀,因为我不肯,他就用不再回家了来逼我。看到他天天神魂颠倒,痛苦不堪的样子,我这个做父亲的,真正是又气又心疼的唷。”

“沙老,这个帮忙问题,其实他自己也跟我谈过,要求过的,我也把其中的道理分析给他听过了。当然,他现在还要这样,我也能理解——人的感情到最深处,甚至无法忍受,无法摆脱时,理智的力量会显得一片空白,难以自制。”

“我懂得,感情上的事是由心而出的,”沙老眼望着何以然,充满理解的心情说着,“这种事,硬来是绝对不行的。因此,如果你女儿已有了自己的感情所向,那就算了,你别做什么工作。假如,你女儿还在选择之间,可以的话,老何,我说的是可以的话,你不妨,做点暗中撮合的工作好吗?当然,一点也不要勉强,一点也不要勉强的啊。”沙老言语时竟轻轻地,却是紧紧地握住了何以然的手,还十分动情地摆动着,以加重体现说此番话的切切情意。

“沙老,我看到您老深有舔犊之情,我很懂得您。其实,天下父母,哪一个不为儿女思前顾后,甚至是剜心割肉都是可以的。要是我女儿与您儿子换个位子,那么您刚才说的话,就该是我来对您老讲了,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我是很懂得的。”何以然说着,还在沙老的手背上连连地轻拍着。

“告诉你这个情况,我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但不说,又怕万一真失去了可能出现的机会,为了沙力我也不顾我的这张老脸了,只是千盼万望你能原谅我的冒昧,我的唐突。”

“不不不,沙老,我这么会以为您太冒昧,太唐突的呢。沙老,看到您为了沙力,真叫我非常的感动,只是事情究竟会怎么样,我实在是无法向您老保证,我……。”何以然眼望着,紧皱起的满脸深纹和在激风里不停抖动着的满头白发,尤其是盯着自己看的一双充满一种期待的,十分慈祥的眼睛,何以然突然心酸得说不下去了,真不忍再说出会伤了他老人家一片慈爱之心的话呵!

“啊呀!你们俩还在这里谈话啊,里面要切蛋糕了,快去,快去。”听有人高喊,两人回头看,是田池霖站立在较远处笑着,招着手,在呼唤他们。

见老田站在那里还在等着,沙老朝田池霖一瞬间地注目后,接着再面对何以然说道:

“好,这事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们进去,我们进去。”说完,他就转身迎向田池霖走去。

“您先进去,我立刻也来。”何以然说道。

很快,屋里传出了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昂首察看,月亮已西倾到夜天的一角,风,却依然吹得衣袖猎猎作响。远方,闪烁的霓虹灯,还在似那窥探的眼睛,眨巴眨巴着。何以然再望了望夜色中的晚景,立即转身,也快步地向屋里投入进去。

“来来来,老何,这是你的。”何以然一进屋,李沛文就把盛满蛋糕的碟子敬呈到他的面前。

“谢谢,谢谢。”何以然双手接过碟子就去入座。

“哼!!”在座的某一人,突然发出这声强烈的不满之哼。他冷冷地看着何以然进屋,笑眯眯的落座,即暗暗地射出他恶狠狠的眼光,发出其轻轻的蔑视与深隐的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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