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狂躁起来,突然吵得人有点睁不开眼,因为它正挂在我们头的正上方。
虎时宇用粗重有力的手掌在我肩上搭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我左胳膊的大臂。
“下去吧。”
他走进了教室,方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进去了。我一个人在门口僵了一会,才飞奔着下了楼。
下午的前两节课是羊老师的物理课,他一开始就给大家带来了市上准备举行物理竞赛的消息,当然报名采取自愿,也不收取任何费用。很多同学被“市上”这个大名号吓住了,心想好几万的学生呢,纵使是几万只王八,长出胡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参赛的想法刚一萌生,还来不及成长就被这强大的气场打散了,最终报名的人屈指可数,当然我荣幸地挤了进去,我承认我的物理学的不好,但是我更不愿意错过这种既盛大又难得的机会。
下午放学后我在教室里说闲话,虽然背对着窗户,但当那个影子一闪,我便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
我似乎忘记了他,但是他的出现又再次让我脑子里变得深刻。虎时宇对我的笑过于纯真,夹杂着委屈,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风格。
我跟了出去,他走在前面,我们在一个沙坑旁边停下。他弯下腰,抓了一把沙子,在手中揉搓了几下,然后松开手指任凭沙粒流淌。
“你什么时候到这的?”我问。
“早上刚来。”
“转学了?”
虎时宇看着我不说话。
“你不是在县一中上学么?”
“在那边发生了点事情。”
这话是我意料之中的台词,除了这样不会再有更充分的理由了。可是,接下来我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我只觉得,和小时候的他比起来,变化太大。不过变化才是正常的,人总逃避不了成长。
虎时宇沉默了一阵,他不看我的脸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根本就不是自言自语,因为他知道我听得见。
他说他在那边成绩一直很好,虽然调皮了点,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学生。有一天他独自去操场打篮球,刚走进场,迎面飞来一个篮球,他来不及躲闪它就砸在了他的胸口。他捡起脚下的篮球,在地面上拍打了几下,环顾着四周,却找不见前来认领的失主。他只好将球抱到另外一个篮下,还没放稳就过来几个人说他捡了他们的篮球,他将球交到他们手中,心中才得到了一种踏实,他们走后虎时宇就同其他同学一起运动,可是没过多久又过来两个人找他,说他捡了他们的篮球。虎时宇朝那几个人刚离去的方向望去,他们正聚集在一起,他带着这两个人找了过去,当面询问到底是谁的篮球。那个第一次从他手中拿球的人一见到他们又将球还给了虎时宇,他心里非常生气,心想他们怎么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在校园里进行诈骗。他转身将球又交给旁边的人,那时他突然对打球失去了兴趣,接着一个人又沿着场地往外走,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被后面刚接球的一群人叫住......
讲到这里,虎时宇突然停住了,我不耐烦着问:“然后呢?”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低头又吸了长长一口气。
那一群人围住他问:“是你把我们的篮球弄破了?”
虎时宇侧眼看着他们说:“不是我!刚才还好好的。”
一个人将球狠狠地砸进他的怀里,将他的身体撞成一个趔趄。
“你自己看!”
虎时宇双手抱着篮球在地上拍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弹起来。
“你赔!立刻马上!”
他说:“这不是我弄的!”
他们嫌他嘴硬,朝着虎时宇的裤裆给了一脚。正好踢在了他的下身,只听一声惨叫,他以为蛋被踢碎了,扔了手上的篮球双手捂住裤裆,手心和指缝里湿漉漉一片。虎时宇忍着疼痛,又将手从裤子上面伸进去摸自己的**,两个椭圆的球体滑溜溜地让他抓不住,他心里安慰着自己,幸好那玩意安然无恙,只是一瞬间被吓尿了。
旁边围着的人看见他的痛苦后,真的以为送了虎时宇的命根子,这东西可是谁都赔偿不起的,一群人脸都吓白了。他缓了几分钟后终于直起了身,他们见他无大碍后又重新放肆起来,将篮球捡起再次塞到他的手中,高声呵斥着:“赔不赔?”
虎时宇双臂抱着篮球,口里骂着:“赔你娘个腿!”接着“哧溜”一下,离了弦的箭一样从人群中逃走,他们一群人跟在后面追。
他一边跑一边摸口袋,不知什么时候装了一个打火机,气愤压在他的脑子里生成一团大火,虎时宇用打火机从破开的口子上将篮球点燃,顺着奔跑产生的风势,篮球疯狂地燃烧,很快就成了一个火球,他将篮球向空中一抛,一团熊熊烈火顿时升空,伴随着一股浓烈的黑烟和空气中弥漫着含有剧毒的气味。火球到达最高点后又从另一方滑下,在空中留下一串完美的抛物线火舌。火球一落地,犹如一支茂盛的花朵,盛开之际又向周围扩展。后面追虎时宇的人一看篮球落了地,一个人扑上去挽救,当他刚一靠近就被火势逼回,他靠近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成全我赐予那个篮球一场盛大的火葬。
他们一看证据被毁,都气得顿足捶胸,饿狼般向他扑去。虎时宇还沉溺在心灵的满足与这场空前的盛景之中,几秒钟后他顺利地被扑倒,接着不知所措,叫声冲天,惨不忍睹。他们跑了,而虎时宇却站不起来了。
第二天他躺在了县医院骨科的病房里,两边的疼痛让他分不清哪边更严重一点。当虎时宇强忍着去看望他疼痛的下肢时,他真的无法承认它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要废了。
为了不耽误上课,他爸背着他上了一次课。造成这次事故的原因是他自己翻墙所致,虎时宇想自己这样说是对他们最好的解释。后来他爸再要背他时被拒绝了,他们在病房里吵了一架,最终还是没人能拗过虎时宇。他觉得这个样子去上课实在是一种耻辱。
他在病床上躺了三个多月,这段时间内小叔来看过他好几次,他们仿佛能看懂彼此的眼神,虎时宇从他眼里看到的每一丝光亮都充满了怀疑,而他从虎时宇的眼里得到了报仇的冲动。
“这事就这样过了,出院了好好去学校上课,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小叔这样对他说。
小叔是县上的混混,混得非常好,手底下有一帮兄弟。这些事情虎时宇曾经听他提起过,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去动手打架,一般在某些场子里,替老板要点钱呀什么的。他手下有十几个人和虎时宇差不多年龄,有一次他们和小叔一起喝酒,就给他倒了一碗,虎时宇看了一眼小叔的脸色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被他呵斥着离开了。在他住院的时候他们喝酒的几个人竟然提着水果来看他,他们趴在虎时宇耳朵旁边悄悄问事情的经过,但他面无表情不愿去说。后来他们让他好好养病,说完都离开了。
出院以后虎时宇终于回到了学校,对于落下的课程他不得不加班学习。他觉得经过这件事情后自己的心里产生了某种阴影,非常害怕会在学校里再次遇见他们那一群人,或者碰见某些陌生狰狞的面孔后他会全身打哆嗦。
一天放学,他刚出校门就遇见小叔手底下那几个年轻伙计。他们把胳膊搭在虎时宇的脖子上嘘寒问暖,说要请他去吃饭。在他心里对他们是百分之百的放心,他就跟着一群人上了车,到了一个饭店。虎时宇从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出任何顽劣的痞子气息,反而都是充满关心的大哥哥。
其中一个人问他:“腿还疼吗?”
“有一点。”他抚摸着双腿。
“听说你被一群人打了?”
虎时宇看着这个说话的人,心中有点惊讶。
“你认识他们吗?”另外一个人问。
“你放心说,我们只想了解一下情况。”
听到这里他突然“哇”的失声哭了起来。他们七八个人围了上来,举着杯子道:“别哭,喝点饮料。”
他喝完了一大杯饮料,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给他们讲述了一遍。没有人说话,他们吃完了饭,他们又开车将虎时宇送到学校门口。
真是冤家路窄。有一次在学校饭堂里,他又遇到了他们那一群人,那片狰狞的面孔,魔鬼般的奸笑,让他躲都躲不及。他们故意在虎时宇面前显摆,抓挠他心中的伤痛。
过了几天小叔手下的那几个人又来学校门口接虎时宇,他问他们又去干什么,他们说去吃好吃的。
他坐上了车走了好久,过了一座桥,心里很好奇,但是一点也不害怕。车子东拐西转的又走了一段,最后开进了一个废旧的工厂。
他们安排了一个位置让他坐下,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烤肉的工具,大家竟然围成一圈吃起了烤肉。
“野兔肉!好吃吧。”
他点了点头。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有点担心会在这里待得太久。里面的几个人突然起了身,虎时宇向外一看才知道又有一辆车开了进来。
车开到前面生锈的网状铁门前刹住了,沉重的车身在黑暗的夜色中颤抖了一下就停了下来。车门一开,整个车身又摇晃起来,几个黑色的人影从车里滚了出来,那些人摔在地上,发出“嗷嗷”的惨叫声。
他后面的人扔了手上沾满肉渣的烤肉签子,走到车旁把刚掉出来的几个人一把拎了起来,然后再次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