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真假无间道

作者:浴火胡杨    更新时间:2015-02-28 11:09:48

                                         613.朱宅

              

    亲仁坊。

    这是京城典型的普通官宦人家的宅院。外表看来十分庄重而古朴。可户主却不普通。说出来要让人眼皮衣跳的。——他便是北门禁军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的幕府书记,南人朱铠。

    宅子东向的门脸儿并不高大,却极简洁爽朗。转过玄关,是一株老槐树。离树一丈开外,有一口古井。过了垂花门,是一个青砖铺地、洒扫的一尘不染的不大的院子。此刻,这人家的女主人,正在坐在内宅庭前客床上,一面收辍衣物;一面指派使女准备晌午饭。忽然听得前院人声喧哗,不觉诧异。赶紧使女去瞧个究竟。未已,那使女没回来,倒是有人大踏步闯入内院。

    这女人一惊。

    随后,她抬头瞧去,眼前是一高而肥、显得极剽悍老头。人很陌生的。这女人不禁大起恐慌。她仓促起身,竟把个盛针线杂物的小藤匾儿给带翻了,弄得满地都是做女红的小物件。那老头见状,方才知道莽撞了,赶紧连连后退,告罪声不绝于耳。未已,又长身一拜,口称是北门禁军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的管家柳横,来给书记朱先生通报消息的。这女人按了按前襟,不禁捡回一口气。于是敛衽拜过,回说朱铠今儿清早就出了门,没瞧见他回来过。正说话间,猛然听得坊道前有马蹄声掠过。随后一声马嘶,蹄声杂踏;其间只听“噔”的一声,是有人甩镫下马。柳横赶紧一欠身,道声“告罪”掉头就走。匆忙间,差点儿与进得堂屋的来人撞了个满怀。

    柳横一收脚,顿住了。


                                        614.通报


    来人正是朱铠。

    见是正要找的朱铠,柳横慌忙拜过,便要说话。朱铠使了个眼色,让他噤口。随后请他在屋子西边的客床入座。正好那从女主人身旁来到厨房的使女,闻声赶来。朱铠令她沏茶待客。这边使女应声而去,朱铠又唤女主人见过客人。那柳横赶紧扶膝起身,待他与女主人宾主双方礼毕。朱铠让她接过使女捧过来的食盘,把茶具摆放妥贴,随后关照她没听他招呼,不要过来。待女主人关了堂屋通往内宅甬道的窄门、退入内宅,诺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与来客俩人,他才在客人对面席地而坐,端起女主人斟满的差盅,稍一敬后一饮而尽。

    柳横把个一对豹眼眯了起来,朝朱铠那满是疲惫之色的圆脸端详了好半天,也端起茶盅,捧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然后朝朱铠倾过身去,底声道:

    “那玩艺儿弄来了!”


                                        615.别种风范

       

    “哦——”。

    “还是您老爷子道行深厚啊。”朱铠浑身一动,把那本就很大的杏眼瞪得象个铜铃。随后淡然一笑道,“佩服,佩服!”

    柳横道:

    “哪是哪呀,玩这一手,还是那牛鼻子老道在行。不过是真是假,他和咱都得抓瞎。快瞧快瞧,眼下可就仰仗您老的一双火眼金睛了。”

    “不敢。”

    “但愿这玩艺儿没错!”柳横说罢探手入怀,摸出一盖了太原府关防大印的牛皮纸信封来,双手递了过去。“这玩艺儿,可是好几条人命换来的。若是个赝货,还得死它娘的好多人。就怕那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朱铠接过信封,冷哼一声,两眼紧盯着手里大信封,前后看了两三回,突然皱起细眉。柳横心里一紧,几乎要问出一个“假”字来。可到本底还是把它给咽了下去。朱铠面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只见他一面摇摇头,一面腾然起身,走到条台前,从上面的笔筒里挑了支新笔,蘸了点清水,在封口处刷了一刷;随后把信封摊平整,拿来一把裁纸刀,仔仔细细的揭开封口,抽出两张纸来,其中后一张末尾加盖了严挺之的私章。他又两面瞧了瞧,这才认真地读了一遍。

    随后他搁下信函,垂头沉思。


                                        616.疑


    柳横急了,忙道:

    “假的?”

     朱铠也不接口,只是又捧起内容一先一后的两张纸来,反复比对了一番,并把它与封皮上的字体做了仔细的比较后,才长出一口,把两张纸掉了个头,推到柳横面前,让他仔细比对。到了自言自语道句,“奇怪。”

    “到底假不假,你说嘛!”

    “这文稿不象是同时所写。——不过也好象没差多远。”柳横知道他早年在书道文墨上下过点功夫,平日也曾与他说一说它。如今瞧了半晌,才指着后一张纸道,“这后半部分用笔似乎更有劲力。”

    “正是。可按常理,该是相反才对。更奇怪的是,这信函仅是递交兵部的普通咨文。内容更不象是严挺之的口气与作派。此人可是被誉为大唐最后一个有铮铮骨力的封疆大吏。如果兵部把这么一通不痛不痒的密函递进大内,叫皇上瞧见了,岂不是把他给看轻了?是不是……”


                                        617.风动


    就在此时,通往内宅甬道的那扇窄门,突然动了一动,发出“呀”的一声轻响。朱铠不由地脸一沉,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而柳横也是吃了一惊。

    他到底是跟了大将军葛福顺从军旅中滚打摸爬过来的人,早已一个箭步掠了过去,一个侧身从窄窄的门缝中挤了出去,竟然一点儿没碰着那板门,就突到了内院。他四下里一瞧,却是啥动静也没有。只有内宅西厢房的屋檐,有一根枯草,在北风中哆嗦个不停。柳横满腹狐疑地瞧了一眼这根长长的枯草。他一面朝身后的板门退去,一面转动眼珠思索,惘然若失。就在此时,只听得身后响起朱铠惊慌失措地一声低喝“谁!”。柳横暗道一声“坏了!”赶紧扭过头去。从半敞的板门望去,只见朱铠扶膝跪起,手横佩剑,正对着微微晃动的房门发愣。柳横抽身扑入东房一瞧,只有半扇后窗敞开着,别无动静。而回身望去,刚才去了厨房的使女,也已闻声跑了过来,满脸茫然之色。

    此时,朱铠也已宝剑入鞘,起身过来,瞧着那在风中“吱呀”作响的半扇后窗,满腹狐疑,脸色十分难看。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朝那愣在一旁的使女摆摆手,把她撵走;随后对柳横道:

    “许是刚才风大刮的吧。”


                                        618.心动


    柳横默然。

    半晌,他又仰起脸,倾身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没瞧出有何动静,只得满腹狐疑地点了点头。屋外的风似乎比先前他来这儿时大了点儿。于是,他率先回到客床前,撩起棉袍跪坐在朱铠先前坐过的地方,赶紧把已压在裁纸刀下的文章抽出来,又仔细读了一遍。随后,丢开手后却没吱声,只是把个脑袋一偏,想起了心事。

    ——自从昨日何十三失踪后,他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连派出了好几批人,却依然没找到何十三的影子。就连曾与何十三形影不离的的小表弟童能,也不知去向。有人说,是随冯纳跟了冯处澄,可也没人瞧见过他。好在如今秘函到手,他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点。柳横宁可相信,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朱铠见状也没再说啥。沉吟片刻,他只是把柳横丢在一旁的文章叠好,小心地装入信封,揣进怀里。他问明如今冯处澄身在何处,于是决定请柳横亲自出马,把那陶氏兄弟俩控制住。而他自个儿找冯处澄斟酌一番,商量出下一步的方案来后,再把此事禀报于大将军葛福顺。柳横对朱铠的谨小慎微颇不以为然,却也不愿意多事。便扶膝起身。

    他才要动身离去,却又想起刚才的怪事,对朱铠的孤身独行不放心起来。

    沉吟片刻,他决意先陪他再会冯处澄。


                                    619.“老狼点豆腐”


    朱铠当然乐意。

    这朱铠与柳横才转出玄关,就瞅见自家的老槐树下早已站着一个高个头、一副道人装束的年青汉子,正背了双手仰面朝树梢上的老鸦窝瞧着。那模样,就象是在自家后院赏花儿一般,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朱铠不禁一愣,顿住脚步。这人似乎在哪儿瞧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而柳横则斜跨一步掩到朱铠身前,左手已攥紧腰间的大刀。不料,听得身旁的骚动,这年青道人却只是扭过脸来,朝他俩歇眼瞧了一瞧,又抬头去瞧那老鸦窝。朱铠不免奇怪,才要掉头朝他看去的树梢瞧过来。就听柳横已把刀鞘一横,手里一动。“仓”的一声,那大刀早已跳出了半截。随后低声喝道:

    “徐三!”


                                        620.赶场


    话音还没落,就见大门外已闯进一个人来。

    这人一瞧眼前的情形,不禁慌了神,赶紧身子一横,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弯的胡刀,堵住了道人的退路。这道人扭头一声冷哼,满脸鄙薄之色,道:

    “这位老兄该是奇怪,贫道是如何到得院内的吧!”

    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把个本来就羞愧难当的楞头青给惹火了。只见这叫徐三的胡刀一动,一股劲风直向道人胁下卷去。而道人说笑间,早已身子一斜,飘到右侧的古井旁。与此同时,他脚下的一颗鹅卵石,破风而去,正打在徐三一个变招朝他脚下撩过来的刀背上。只听“噹”的一声,火星四溅。柳横见状大惊,撩动棉袍,身子展了一展,手里的钢刀已经指到了道人的咽喉底下。

    这一招叫做“老狼点豆腐”,乃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绝杀,不是寻常对手能逃得过的。而一旁的朱铠,也已宝剑一动,把道人的下盘逼住。眼瞧着就要发生误会,这道人舞动道袍,一个“鹰过涧”滑到徐三身旁,左手指在他右肩“肩井穴”只一带,随后便把脚步刹住。

    再瞧徐三,那攥了刀的右手一麻,弯弯的胡刀已垂了下来。只见他不禁苦起了脸,朝后疾退数步。

    一边退,一边赶紧自顾运气打通伤及的右肩要穴。


                                        621.大水就冲龙王庙


    此时,道人已是双手合十,朝众人一拜,笑道:

    “贫道颜修。徐三兄弟、朱大人,还有柳大侠,此不得已而为之也。恕罪,恕罪!”

    那柳横一招赖以成名的绝杀被这年青汉子躲过,心里已经有点儿发毛。只是恼不过此人过于拿大,又听得他打招呼居然把自个儿放在最后,哪里还在意他在说些个甚。于是把真气一提,钢刀一横,身子早已飘到徐三左近。他低声招呼了徐三一句,要借了徐三的掩护,使出有搏命绝杀招名的“三环解扣”。这“三环解扣”本是绝地求生的最后一招,纵然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也多半要伤及自身。如今的柳横,被道人当了朱铠和徐三的面羞辱了一回,已是昏了头脑,正待拿性命与他再赌一把。倒是朱铠脑子还清醒。听得道人这一番话,幡然省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闹了误会。此人正是如今这活儿的现场指挥官、主持本案的老道冯处澄的徒弟。他曾在大将军葛福顺府邸见过一回。于是他自个儿先已收住疾去的剑势,急忙大喝一声:

    “带住,是自家人!”。

    可惜此时已经晚了半拍。

    柳横的“三环解扣”一经出手,便去势如潮,只进不退;勉强半道收刹,反冲撞了自身。不过,柳横此次出手之前,便有点儿不自信,因而并未用足劲力。听得朱铠一声断喝,便有意把去势缓了下来。即便如此,还是惹出一场祸事来。——颜修刚才朝众人打了招呼后,就有意收势歇气。他以为自个儿一说出姓名,对手便会收手歇势。却没料到柳横一意孤行,使出赌命的杀招。而徐三这边本已在收势,听得柳横招呼后就此又脑子一热,封住了他的退处。再使气闪躲,已是慢了半拍。于是只好硬了头皮,撩动道袍、大喝一声。

    只见他的身子先是斜飘出去。

    随后奇异地变了个向,径直朝柳横撞去。


                                        622.借力打力


    这是借力打力的真功夫。

    本来,这功夫该在神完气足的时候使,才不至于伤及自身。如今势在必行,也顾不得多少,就看柳横有多大的神力。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的一声,烟尘四起。再瞧碰撞的双方,已是各自摔了出去。一丈开外。柳横的境况稍好些。他本就一身硬功夫,又卯足了劲拼死向前。这大力冲撞,虽然凶悍,却还是扛了下来,可也伤得不轻。只见他摔了出了一丈开外。就地打了个滚,却又站起身来,晃了两晃,摆出了个守势。只是嘴角涌出一股极腥臊的鲜血来。而颜修则惨了。他的身后,斜对着的是那株足有一人抱粗的老槐树。这一撞,把他给撞得象只大鸟,横飞出去,正巧磕在老树的分叉上。把一大腿粗的分枝生生撞断了。这身子变了个向砸在一旁的三尺来高的石井床一边。好在他心里还算清楚,就在落地的一刹那间收住身子,才没把脊椎砸着。这连着好几个翻滚,直到被疾退了三数步的徐三的腿挡住,却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柳横见状心头一动,一个疾掠,已到了他的脚下,手里的钢刀直指他的咽喉。

    而徐三胡刀一横,刀刃压在了他的肩头。


                                        623.伤心


    朱铠见状大惊。

    他赶紧又大喝,“自家人,赶快住手。”一面说,一面抢上前来。就在此时,只见颜修身子竟横飞出去,而柳横与徐三也“阿呀”连声;柳横是一头朝前栽倒,那徐三是脸儿朝后仰去,重重地摔在青砖地上。而再看颜修,已是斜倚在老槐树的树干上。未已身子一动、嘴一张,一口鲜血喷了有好几尺远。那雾气极劲,直扑朱铠的面门而来,撞得他一个咧撅差点儿滑倒。朱铠只觉得眼前一暗,半张脸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那股浓重的腥臭呛得他恶心欲吐。低头一瞧,自个儿的半张脸和前襟早已满是殷红的污点。

    朱铠顿足长叹,扔了手里的长剑,疾疾奔向柳横。

    此时,柳横地上跪起。只见他一手执刀拄地,一手捂住小腹,抬头朝颜修瞧去。朱铠生怕他对颜修再发动攻击,身子一横,挡在俩人之间。而柳横却摇摇头,露出满脸悔色。他已意识到,若不是颜修对他手下留情,自个儿今天是起不来了,哪里还想着再对他发动攻击;朱铠回头再瞧徐三,见他一脸的茫然。——他没弄懂那颜修是如何把个似乎毫无着力之根的身子弹射出去的,而他看似中了暗器,却又毫发无损。而朱铠回过头来,上前扶住颜修。他庆幸那颜修还能倚老槐树而不倒,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咋弄?他想。


                                        624.尴尬

       

    颜修更是一脸尴尬。

    自家人弄成这样,难堪!他没拒绝朱铠伸过来的手,相反倒是主动扶了朱铠的肩、回到正屋厅堂。

    此时,女主人已闻声从内宅夺路而出,来到了堂屋的台阶上。瞧了郎君满脸血污、一身狼籍的这情形,她一下怔住了。只见她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直打哆唆。朱铠此时哪顾得上她,只是摇摇手,让她莫害怕,也别声张,便拥了颜修朝内宅而去。这女人随后被从厨房赶要不是被的使女接住。使女倒也乖巧,见状连连拍打她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的哭声逼出来。直到柳横与徐三相拥而来,帮了朱铠把颜修移入内宅的热炕头上,她俩才泪流满面、不知所措回转来。于是打水的打水,展炕的展炕,一阵忙乱。

    颜修很镇定。

    他抹了一把脸,又问女主人讨了碗温热的茶水漱了漱嘴。然后从怀里摸出几粒黑扁豆似的丸药。把其中的一粒递给朱铠转交给业已跌坐在一旁歇息的柳横,其余的和了温开水,咽了下去。然后盘腿趺坐,闭上眼吐纳自如,跟没事人似的。不一会儿,他脸上有了血色,额头升发出雾一般的热气。不久,热气扩散开去,屋子里竟隐隐有了一股麝香、天麻和肉桂等名贵药物和桂混合成的香味儿。朱铠见状,悄悄扶了柳横来到堂屋,找来温开水让他把丸药服下。吩咐女人端来一只大火盆,就了暖融融的火盆,商议眼下该如何去走下一步。经过刚才那一番周折,已耽误了小半个时辰,照柳横原先的想法,还不知啥时能把秘函交到葛福顺手里。可任由朱铠一个人出门,柳横委实放心不下。可一番争辩后,到底是折中了一下,由他和徐三一个人去冯处澄那儿。朱铠叫来在正屋守候的徐三,便要一同出门自去。就在此时,只听东房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呼唤:

    “朱大人——”

    朱铠一怔,扭过脸去瞧了一眼柳横。许久,他才应了一声“就来”。

    他返身匆匆来到东房炕前。


                                            625.人脸不好瞧


    颜修脸色不好瞧。

    不只是白,而且冷。只见颜修缓缓睁开那对细眼,请他上炕说话。朱铠瞧得出,这道人自恃有一身盖世的功夫和与大将军葛福顺的特殊关系,压根儿从一见面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可他不是个不识得轻重的粗人。因而尽管满肚子不乐意,还是隐忍不发,一撩轻裘,上得炕来。问了下他的身体状况后,就不再说话,等着他发话。颜修瞧了一眼朱铠,知道他不乐意,还是冷冷地问他,知道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跑到这儿来。

    朱铠心一沉,脸冷了下来。他心想这得问你自个儿呀。他本来准备在遇见颜修的时候,就存了这念头。被柳横一搅活,生生给丢在了脑后。如今被颜修这一问,有些下不来台。随后笑道:

    “请讲。”

    颜修重新闭上眼。

    朱铠等着。


                                        626.来路


    好一会儿,他才说话。

    他前晌才带了一大帮手下赶到京城。得知师傅要大将军葛福顺的老管家柳横带了随从去陶宝昌女儿家取秘函,心里直打鼓。尽管老人解释说,派柳横去那人家也是出于无奈,因为除了他当时手头也没人可用。而柳横老成可靠,与陶宝森早就有交往,私交也还不错;况且他还已另做了按排,对那人家和陶氏兄弟等人以及吴川的老巢“三和”大酒楼进行了监控,不至于出漏子。更主要的,是他感觉这案子的发展情形有点儿不对劲,他得给表弟、大将军葛福顺和自个儿留一条后路,别把事儿做绝。眼下,他要与另两方拉开距离,瞧一瞧情势的变化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后发制人。他还是留下那些个北门禁军官兵听从师傅调度,说服师傅让他单独赶了去与柳横会合,一闯虎穴。但还是迟了一步。眼见柳横进了陶宝昌女儿家的大院后,他潜入斜对面的一家租赁赶脚车马的车马行,瞧瞧动静。结果,柳横倒是顺顺当当地取来了该要的东西,却被人给盯上了。瞧那盯梢的人,却是小弥洒打扮,显然是和尚普润的人。柳横一路西来,却是毫无顾忌,把尾巴一直带到了朱铠家。连他也没想到,原来此地也已被人监视。那尾巴会同原本呆在宅子周围的人一共仨,悄没声地翻墙入院。看样子是准备打劫,只是后来瞧见他尾随其后进得院内,偷袭不成,才闻风逃窜。如今,他是瞧了朱铠是要单身出门的模样,很不放心。


                                        627.示好


    朱铠听罢这一席话,不禁头皮发麻。

    再也不敢对他小觑。于是重新施礼,倾过身子,把柳横从陶宝森那儿要来的秘函,摊开来给他看了,说出了自个儿与柳横的看法,来问颜修讨主意。颜修沉吟半晌,请他把柳横叫了来一块儿商议。

    朱铠同意。

    柳横此时正在堂屋打盹,被朱铠扶入东屋,还是哈欠连天,嘟嘟嚷嚷、颇为不耐烦。颜修见状,把本想对他说的一句抱歉的话儿,咽下肚去。只是低了脑袋,冷冷地说,对朱铠与柳横的看法并无异议,却不赞成他此刻去找师傅冯处澄。他估计那帮打劫不成、闻风而去的人,瞧见这儿没动静,还会有所动作。如今只要把这儿的情形,告诉那儿即可。这事派徐三跑一趟就是了。谁知那柳横却耍起了驴脾气,大摇其头。他以为眼下没经过可靠无误的验证,就说秘函有假,难以服人。他自告奋勇要带了秘函去面陈大将军葛福顺,尽快了结这桩案子;免得夜长梦多,传入禁中惹出更大的漏子。葛大将军如有疑虑,可着人查验。朱铠连劝带哄,他硬是昂起脑袋,固执己见。这一来,事情弄僵了。朱铠明白,这老小子在大将军葛福顺的眼里比他和颜修要重得多。那葛福顺派他参与其事,本来就有由他与自个儿单独沟通以把握全局的意图。如今若是不依他的意思办,难免要起事端。于是,他朝颜修使了个息事宁人的眼色。

    颜修聪明过人,哪会瞧不出这里的奥妙。只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是闭上眼自顾培养真气、疗治内伤。


                                            628.恼

       

    柳横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人别瞧他平日对朱铠这类读书人恭恭敬敬,却实在打心眼里有点儿鄙薄、不服气。今儿瞧他甄别密函的固执己见,他满肚子的不快。不过,他对朱铠的小心劲儿却还算认可,本不想多事。于是朱铠跟他商议眼下该如何去走下一步。一番争辩后,到底还是由他拿了主意,单徐三陪着去冯处澄那儿。正当他依隈了暖融融的火盆,好端端做了一个春梦,却被朱铠硬生生踹了一脚似的化为乌有,着实有说不出的懊恼。而踏进东房,突然瞧见他对颜修前踞后恭的德性,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就对冯处澄主持此次的案子、尤其是重用颜修而屏弃他的姨表弟耿步勤不以为然。据说耿步勤死与陆申之手,也与颜修布置失当有关。印西桥等人在长乐坡溃围而去,大将军葛福顺震怒,着实对冯处澄好一通埋怨,弄得他很没面子。眼下,这柳横于是不由自主的哈欠连天,不耐烦起来。以至于推翻了他先前对那太原府递过来的密函的判断,以为它不假,自告奋勇要把它带了去面陈大将军葛福顺。

    离了东房,他把徐三叫来嘱咐了几句。

    随后,他一甩袖、出门跨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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