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乐与悲

作者:浴火胡杨    更新时间:2015-01-16 10:55:11

                                        469.瓮中捉鳖


    眼下丁三又是从何而来?

    下面咱我再细说。这布署在柳家大院附近的一伙人,由丁三牵头。丁三选好了位置,一一做了安排后,再次翻墙入院。这回,他很快找到何十三的住地。偷眼一瞧,屋里的炕头有仨人,横七竖八乱躺着。他有意也扮一回盗贼,进屋显显身手。可虽说没了狗的纠缠,整个大院里的保安明显加强了,一时半刻不好下手。等了一会儿,巡逻的伙计没甚动静了,那下人的院里却又开始不时有人进出。闹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安静下来。

    就在这当口,前院突然爆起一阵粗野的砸门声。声音很响,把屋里的给惊醒了。

    丁三一瞧怕是再没机会了,赶紧原路退回。那头的砸门声,响了几下后又嘠然而止。丁三觉得奇怪,便嘱咐手下盯紧后院一带,自个儿跑到坊道口。放眼瞧去,远处柳家大院门前围了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象是出了啥不平常的事儿。不久,小一了跑过来,告诉他是刘陵的人在闹事,扬言要拿柳家大老爷去县衙问罪。丁三一开始被这一变故弄蒙了,转而一想,那恐怕还是在打何十三的主意哩。这么一想,可就来了精神,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来自柳家大院的动静。

    此后,何十三溜出后院的一举一动,都与大院门前发生的事儿有关。

    也都在丁三的掌控之下。

    结果不出他所料,他很得意。


                                        470.借此花献那佛


    何十三又回来了。

    离开“小仙居”后,何十三两跳三跑、回到不久前还闹了笑话的蒸饼铺子前。他是来找老板娘借头她家的老驴一用。--刚才姚五给他出了个主意,去城南赎回刘陵当出去的家传宝剑来堵他的嘴、解老管家的围。何十三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救急的办法。他估计此行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到那时再去葛大将军府,还赶得上让老爷子李白请他俩吃午茶哩。

    你还别瞧老板娘对丁三似乎凶巴巴的,其实平日这老娘们与他还特别投缘。

    更要命的是,这人家有一特别秀气的闺女,小了他三岁,老爱这“十三哥”,那“十三哥”的把他挂在嘴上,俩娃好得象是小俩口子。此时,他瞅见这老娘们正在蒸笼前手忙脚乱地应酬顾客,便把来意告诉小伙计狗顺子,转入铺子的边门。还没等进了院子,便瞧见那老黑驴朝他扬起脑袋直叫唤。何十三大喜,赶紧上前拍拍它的脑袋。他一手牵了它,一手拉开院门溜之大吉。可等他翻上驴背、抬起头来,吓了一大跳。迎面瞧见丁三来拽驴儿的缰绳。他这一夜没怎么睡,脑子有点儿蒙,却还算清醒。于是机伶的他徉装一不小心,摔下了驴背。一个驴打滚,已到了巷子口。正要起身撒腿开溜,还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摁住。紧跟着有一只脚揣到了他的胁下,差点儿没要了他的小命。何十三偷眼一瞧,摁住他的是陆府的护卫、人趁“铁头刘二”的。巷子里除了他与围在身旁的一小两大三个家伙,再没别人。

    而那揣了他一脚小个子,正是丁三。


                                            471.也有这一天


    于是,他把眼一闭,心想听天由命罢。

    这三人很快转到巷子另一端的一户人家。是陆府一个伙计家。何十三被押到这儿时,刚好楼长善也到了。一开始,这何十三一副无赖像,啥也不肯说。直到丁三把昨也听柳府的管家跟柳横说的话端了出来,他才承认刘陵昨儿依旧住在“安平客栈”的客房,他半夜钻到他屋里,偷了他的内衣等物,只是闹着玩儿,啥事也没发生过。如今他找上门来,讹柳老爷子派人偷了他的家传宝剑。他无奈之下,只得破费几个钱,去把宝剑从“安平客栈”的账房那儿赎回来。别的他啥也不知道。这家伙也真够硬气的,任你怎么揍他,就是咬牙不吭声。

    楼长善见这也不是审案的地方,于是让那人家另找了个僻静的屋子,把他先捆紧了押起来,小心看管。此后,他又把从何十三身上搜到的那张欠条,交给丁三。

    他让要去“安平客栈”赎回刘陵的宝剑,权作日后与刘陵见面时奉送的见面礼了。             你也有这一天,他想。


                                    472.账房先生


    丁三牵过何十三那头驴,满心欢喜地上了路朝南奔去。

    这一路,多亏了蒸饼铺的老驴,走得是又快又稳。因为是熟门熟路,没多大功夫,丁三就来到了安化门附近的“安平客栈”。

    此时,“安平客栈”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饶康、印西桥叔侄已经离去。那身有残疾的客栈账房先生,歪斜着半个身子依在案头晒着太阳,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这清早发生的事儿,着实把他给吓坏了。要不是他把刘陵在饶康练功的那一段时间打发出去,还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甚至于那老道一气之下,会搬了他的脑袋。此后,他瞧见印西桥叔侄和楼长善等相继来到客栈,那股气势,一看见明白身后有多大的背景。他越想越后怕,背脊好一阵子发凉。这儿刚消停一会儿,就听屋子外“噔”地一声响,随后就见丁三风尘仆仆地闯进屋里。他扶膝起身,不禁嗽嗽发抖,简直就差给这小爷下跪了。——他以为丁三是专门为昨晚糊弄他的事而来。因为这一路走来,还顺便。所以,眼下的丁三,早把这边歪歪斜斜的家伙昨晚糊弄他的事给丢开了。不过,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没心情没功夫跟他纠缠,还是想逗他一逗。于是拿起架子,就在他对面席地而坐,朝他笑眯眯地瞧过来。

    丁三心情甚好。


                                            473.赎当


    “小爷,——”

    “嗯。”

    “误会了。”。这账房先生一瞧坏了,赶紧弓身给丁三行了个大礼,笑道,“小的给您老赔罪。”

    丁三故做惊讶地道:

    “哎,这是咋回事呀?可折杀人哩!”

    账房先生道:

    “别,别,别。”他以为丁三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哭桑着脸道,“爷,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说咋办就咋办。”

    “是吗?”

    “是勒,是勒。”

    丁三盯着他的苦瓜脸瞧了一会儿,突然一笑。随后,他从怀里掏出刘陵写下的抵押欠条,递了过去。又从兜里摸出一块银锭,搁在那纸片上。那账房先生先赔了个笑脸,随即朝身后吆喝了一声。一个小伙计应声而出。他把那纸片交给那伙计,交代马上就办。然后一面双手把那块银锭推到丁三面前,一面恭恭敬敬地低下脑袋表示不敢接受。丁三冷哼一声,想了想,还是把银锭收下了。等伙计取出一张标明“泰安当铺”的当票,丁三问明那当铺地址和大致位置,这才揣进怀里。那账房先生又嘟嘟喃喃说了一大通。那丁三开头没听清是啥意思。再一想才弄明白,他说要亲自陪丁三去当铺取回刘陵的宝剑。丁三把手一挥,不耐烦地把他的话头给打断了。那账房先生呆在那里,哪里还敢动弹。丁三“嘻嘻”一笑,起身回到院子左边的牲口棚前。

    那小伙计见状,早已牵了他的驴儿迎了上来。

    丁三跨上驴背,扬长而去。


                                        474.驴脾气


    丁三一出客栈院门,便抬头仰脸,“哈哈”大笑。

    不料,这一笑却笑出了事。那驴儿大概在牲口棚里憋坏了,被猛烈的太阳光一刺激,顿时来了精神。只见它擅自往右一拐上了大街,撒开四蹄、一个劲地奔跑起来。被兜头而来的大太阳给晃的花了眼的丁三,险些被颠得摔下背来。丁三慌得又是吆喝,又是去抓缰绳。

    忙了半天,总算把驴儿弄停下来。再扭头一瞧,这驴儿跑错了方向。——听那客栈的账房先升说,那“泰安当铺”是在南街口哩。

    于是,他一领缰绳,回头朝南街逶迤而来。


                                        475.喜相逢


    这世间的巧事儿也真不少。

    正当丁三骑在驴背上歪了脑袋想主意,突然听见近旁有人唤他的小名“豆豆”。丁三扭头一瞧,乐得嘴都快裂了。——原来是与他失散多年的小姨禾子。

    这丁三原本姓黄名及,江南人氏;今年才十一岁。他自幼先后失了父母,被外家收养。孰料才过了两个年头快活日子,便被人拐卖到了京城一家开脂粉铺子的本份人家承接香火改名丁及,本家排行第三。更不幸的是没多久,那当家人遭了同族一破落户子弟暗算,一命呜呼。那人强占了丁三养母和一大半家产,把他赶出了家门。他从此流落街头。凭了一股子机伶劲,就此学会坑蒙拐骗、扒窃赌博耍无赖的一套玩艺儿。成了斗鸡赌马圈的小混混、乞丐帮里跑腿跟班出主意的大角色。

    也是他命里与陆申有缘。

    前年冬天,他摸进陆申前庭,没捞着啥值钱的玩艺儿,便钻进马房,偷了马夫老憨头的棉袍取暖。被老憨头发觉后毒打了一顿。那天正赶上陆申查夜。他瞧着他可怜,那一股机伶劲儿也着实不同凡响。于是为他讨饶,并收他做了随身的小伙计,间或也把他当徒弟,教他些拳脚功夫。因此,深得陆申的信赖,引为心腹。只是这孩子太过顽皮,在武艺间不肯多留意,让陆申大为头疼。

    “姨!——”丁三大嚷。

    随后丁三一个翻身,溜下驴背。


                                        476.喜上加喜


    街头一片哗然。

    这丁三跑到小姨脚前,一把捧住姨伸过来的右手,那眼泪便象遭了迎头暴雨,涮涮地往下泻。小姨禾子虽只比他大了六七岁,当日就已特别懂事,能照应他。想当年,就数小姨禾子最疼他这侄儿。她如今已经是个丰满圆润的少妇,正斜坐在一头小花驴背上,手里抱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蜡烛包。只是脸上也早已淌满了泪,满眼都是凄凉的母性的疼爱之色。她的身前,站了一个瘦弱而欣长的中年汉子,很有耐心地等在一旁。一面怜悯地听着那姨与小侄儿说话;一面瞧着周围环境。

    今儿丁三没功夫聊天。

    须臾,把要紧的话儿一说完,又留下日后的联系地址,丁三便要走人。被他姨父拽住了。刚才他听丁三说,要着急去给人赎当;而他此次进京,便是在京城开当铺的堂兄请来管账的。而他堂兄开的“泰安”当铺,就在的安化门东面的南街。不妨一同先去了“泰安”再说。

    丁三听罢,满口应允。

    于是,这一行仨人,外加一怀抱的婴儿,便朝不远的南街逶迤而来。


                                            477.忘乎所以


    丁三乐得忘乎所以。

    众人一路说笑,到了街角的“泰安”当铺。丁三瞧了这铺子豪奢的门面有点儿熟。待得老板闻讯赶来,丁三才一瞧,便乐得从席间打了个蹦,翻身而起,也恍然大悟。原来,这“泰安”的大股东,也是陆申;因而当铺也差不多是陆申的产业。

    老板秦罡是丁三的老熟人、往日停喜欢他的。他姨父一介绍,丁三慌忙磕头礼拜。秦罡格外高兴,不由分说拿来一个红包,塞到丁三手里。这边寒喧已毕,丁三瞅了个空儿,把秦罡唤到一旁,说了来意;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放在客床上。秦罡沉吟片刻,叫来一老成伙计,耳语几句,支派出去。不一会儿,那伙计便提了宝剑回到客庭交差。丁三见状,喜得欢蹦乱跳。他把这刘陵的宝剑拿在手里掂了一掂,“唰”地一下抽出剑身,对剑首的一行文字端详了一会儿,扭头对那伙计道:

    “好剑,您老说呢?

    说罢乐得开怀大笑,便要赶紧辞去。

    秦罡和丁三的姨父,都是在商界跌打滚爬多年的高手,何等乖巧圆通,早瞧出丁三身负别种使命。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聚在一块,哪有不吃点东西就走人的道理?于是强留他吃了下午茶再上路。丁三一则事儿办得顺,二来遇见小姨禾子一家,特别高兴。因而也不再着急往回赶了。

    直到瞧着日头偏了西,才依依不舍地与亲人道别。


                                            478.晕


    丁三与小姨禾子挥手作别。

    转到街口,小姨禾子,又牵了他的衣袖,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小心。他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地牵了驴、匆匆离了“泰安”当铺。横过街头后,当下有点晕头转向。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骑了驴朝东面摇摇晃晃地走去。

    今儿已是初十,大街上依然满是一派过大年的喜气。

    丁三年前病了些日子,刚好了及天,就赶上忙年,弄的脑袋常常有点儿女晕。所以前些天,伙计们聚在一块儿喝酒赌钱,就没了他的份儿。而随后这几天东颠西跑,也没心情玩儿。眼下诸事顺利,特别是瞧着街上的那股热闹劲儿,心里痒痒的,才不想立刻赶去见楼长善,有陷在忙不完的事务里。没料到,今儿的太阳挺来劲,“涮涮涮”地直往下泻。丁三被老驴颠了两回,小脑门开始冒起雾气。这回事儿办得特顺,尤其是与最疼他却又失散多年的小姨禾子不期而遇,使他心头象抹了一层蜜,甜得有点儿发晕。因而眼下他却又并不急于赶路了。


                                            479.乐极生悲

    

    驴子的脾气就是怪。今儿丁三无意快走,它却总想撒腿跑。这主与仆闹起了别扭,一路歪歪斜斜、吵吵嚷嚷。惹得满街的路人嘻笑不停。

    这么不紧不慢,老大一会儿,这俩冤家才来到了长安城正南的明德门。明德门除了中间那大门掩着,其它四个门洞大敞四开,门前的大街格外亮堂宽爽;满街奇型异样的大红灯笼、一派喜气。丁三徘徊良久,才往左一拨缰绳。那老驴头意会,斜穿明德门大街。开始还慢悠悠的,不一会儿便撒开腿、沿朱雀门大街遐意地往北奔去。丁三这座骑,虽说已经很老了,脚力却不减当年。一眨眼功夫,便接二连三地穿过四个街坊,来到崇业坊东南角。前面人流愈来愈急。于是丁三一领缰绳、朝东拐进了靖善坊北面的坊道。他一面放任老驴儿飞奔;一面侧耳听去。直到没发觉身后有异常的马蹄声,这才放下心来,由了老驴头的性子,再从坊道口折向北,继续往“小仙居”方向悠然自得地溜去。

    今儿也合该丁三倒霉。

    这丁三毕竟是个没受过生死历炼的娃,加之昨夜没睡好,经过这半天的折腾,早把他给累垮了。先前那一吓,倒是把他的精气神吊了起来,可也把最后的一点儿活力给耗尽了。

    眼见快到家了,他松了口气,竟不由得在驴背上打起了磕睡。

    这条坊道尽头,有一家棺材铺。如今正在大新年里,本不该有啥生意。可偏偏这天有一帮人来棺材铺给一个老人看壽材。这家棺材铺子的几个伙计正忙着将一口硕大的棺材抬出门来。结果把丁三给撂倒在地。一头栽倒在人家的棺材上。好在碰巧没撞着棱角,才没闹了个满脸开花。即便如此,那小脸也已经涂得黑一块、红一道的。

    是的,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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