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与巫蛊之祸: 冤案之中的气功原理
司马迁的卒年,虽无可考,史学家多认为他大致与汉武帝差不多同时逝世。主国维指出:“史公卒年虽未可遽知,然视为与武帝相终始,当无大误也。”(《太史公行年考》,载《观堂集林》卷一)司马迁记叙汉武帝这位当今皇上,无疑是接触“**题材”。司马迁敢于直谏,因为替李陵讲公正话而得罪汉武帝,惨遭腐刑。他作史秉笔直书,无疑对汉武帝会有所批评,故而《史记·汉武本纪》已非司马迁之原著,是褚王孙的补写本。今人已看不到司马迁此纪的手笔了。但宋初成书的《太平御览》卷七三五引《史记》: 江充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奉上曰:“疾崇在巫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充将胡巫掘地求木偶,至遂掘得蛊,于太子宫得桐木人。太子惧,不能自明,收充,自临斩之。此乃《史记》佚文,叙汉武帝晚年之巫蛊之祸,甚详细。班固《汉书·江充传》也有相似的记述。《汉书·武五子传·戾太子刘据》又叙: 充典治巫蛊,既知上意,白言宫中有蛊气,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上使按道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王先谦《汉书补注》转引《礼记·王制》疏云:“掘得桐人六枚,尽以针刺之。”可知西周时代即有人用针刺桐人,暗算别人。
蛊,原指一种由人工培养的毒虫,《左传·昭公元年》:“何谓蛊?”孔颖达疏:“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因此巫蛊之意,即用巫术毒害人,又令此人受害而不自知。《史记》、《汉书》上述“巫蛊”的具体方法是: 用桐木削制成人形,用铁针插刺在桐木人身上,埋入地下,使仇人发病或罹祸,直至死亡。从气功原理上讲,有特异功能的神巫,削成桐木人后,将被害人的信息即经络与五脏之气息调至桐木人的身上,选择几个穴位,将针刺入,于是被害人的相应处,即被神巫之气打入。被害人的穴位牵连有关神经的,即神经错乱而发狂,别人以为他中了邪;或者发烧,生重病,不久即发狂力竭或病重而死。其原理,可参看本书介绍沈善增《我的气功记实》的有关章节。
汉武帝晚年,因为年迈而多病,又相信方术之神奇,所以常怀疑自己之病,是左右亲近之人“皆为蛊道祝诅”,怕为人所暗害。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有人举报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公子私通,而且又“使人巫祭词诅上,且上甘泉当驰道埋偶人,祝诅有恶言”,汉武帝立即逮捕公孙贺、公孙敬声,“父子死狱中,家族”。数月后,卫皇后所生“诸邑公主、阳石公主皆坐巫蛊死”。(《汉书·武帝纪》、《公孙贺传》)有此前例,江充乘“时上疾,辟暑甘泉宫”,而长安则“独皇后、太子在”的机会,向汉武帝诬告武帝之病是太子刘据用巫蛊之术所谋害。汉武帝年老多病,精神恍惚,“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又善忘事,怕太子谋害自己,抢班夺权。而太子刘据则反对汉武帝重用酷吏的高压政治,“多少平反”,“得百姓心”,其周围所集聚之“宾客多以异端进者”。(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武帝征和二年”)汉武帝平时听到不少此类的小报告,故而马上听信江充“宫中有蛊气”,太子用巫蛊之术害己之诬告,命令江充带人搜查。江充又诬指胡巫是太子请来施巫蛊法术之人,逼令胡巫一起掘地求木偶,“于太子宫得桐木人”。事出突然,太子刘据无法自辩,就召问少傅石德,寻求对策。石德认为:“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这位太子少傅的指导,是正确的: 两个前车之鉴,一是数月前丞相父子、公主被杀;二是秦始皇病重而死,太子扶苏被杀,皇位继承权被奸邪所夺。现在太子无法自己辩明冤屈,汉武帝病重生死不明。皇帝如活着,太子必被冤杀;如已死,奸邪矫诏来寻衅,也要被杀。一样要死,不如铤而走险,将江充等拘捕,审清其奸诈。刘据闻听此言,即于“征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为使者收捕充等”,“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告令百官曰江充反。乃斩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汉武帝闻讯,以为太子果然有谋反之志,今查其巫蛊谋害之术,即借故谋反。由于长安城中的守卫部队已受太子、皇后调配而“谋反”,武帝即“诏发三辅近县兵”,“辅斩反者,自有赏罚”。他回到长安城西建章宫亲自督战,命令:“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卒。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双方“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汉书·刘屈氂传》)汉武帝的文韬武略当然远高于太子,他指挥的近县地方军,战胜了太子发动的京中守卫皇宫的精锐部队。武帝在城西,太子则出城向东败逃,途中被迫自杀。武帝回长安后,当然不肯善罢甘休,马上指使酷吏追查,严刑逼供,冤死者达数万人之多,武帝自己的子女也被捕杀殆尽,形成二个封建时代空前绝后的大冤狱,即历史上有名的“巫蛊之祸”。
武帝不愧为英武之主,事后他明白自己多疑而铸成大错,杀尽自己亲生骨肉和大批无辜臣民,他听从臣下的劝谏,平反了冤狱。后悔之余,在太子自杀之处筑思子宫与归来望思之台,以示哀念。他又进一步反思自己政治上、军事上的重大失误,于征和四年(“巫蛊之祸”两年后)公开沉痛检讨:“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并正式颁布谴责自己、调整治国方针的“轮台诏”:“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司马光评论说:“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异,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敝,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王之道,知所统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资治通鉴》卷二二“汉武帝征和四年”)“顾托得人”,指仁和能干的太子死后,汉武终于觅回从狱中被人冒死救出、藏匿于民间的嫡皇孙,将他立为嗣孙,是为贤明的汉昭帝。
鲁迅先生说:“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中国小说史略》第五篇)此言不确。实际上自上古至两汉、南北朝,巫风和神鬼之道一直渗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层次和各个方面。不仅如前所述,古代将巫医合称,而且也将巫史合称,称为史巫或巫史。古代人认为“史”者之所以能懂得、理解历史,从而能准确地记录历史,是因为他们与巫一样,能够交通人神、人鬼,既把握天命,又精通人事,此即司马迁所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史”在古代成为代表君王与神、天对话的代表,又“史佚策祝”、卜筮等,承担了富于神秘主义的文化、政治职能。司马迁远祖起即世代为史官,他对神秘主义文化非常相信、熟悉、精通,所以《史记》对此有关记载很多。巫风自东汉末年、南北朝起,渐渐不占主流,尽管在民间依旧盛行,且因为佛教的传入和道教的兴起,形成神秘主义文化的多元并存格局。尤其是佛、道两教,有理论性极强的经典,进入高雅文化的层次,而巫则依旧仅有实践,没有理论,依旧处于民间、民俗文化的层面,实践者自生自灭,很少有如古代典籍包括《史记》这样的正规记载,才沉潜于社会尤其是农村的底层社会之中,高雅文化的传承、研究者对此未予注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