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书于元末明初的《三国演义》,与大致同时产生的《水浒传》、《平妖传》一样,是中国最早的长篇小说之一,也是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巨著之一。它描写了东汉末年和三国时代共百年左右的历史,尤其是魏、蜀、吴三国的军事战争与政治斗争。作者罗贯中用如椽之笔,将其描绘得波澜壮阔,有声有色。《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红楼梦》,是中国古代艺术成就最高的四部长篇小说,也是世界文学史上的一流巨著。这四部长篇小说,在气功和特异功能的描写方面,取得很高的成就。
中国的历史著作,除先秦时代的《左传》、《国语》、《战国策》三大名著(此前之历史著作《尚书》、《春秋》因文字太古奥、缺乏故事情节,一般的读者较少问津)外,是历朝官修的《二十四史》。《二十四史》中,史学和文学成就最高的是最早的四部,即《四史》(又称《前四史》): 《史记》、《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三国演义》作为历史小说,被学者称为“七真三虚”。其七分真实之处,是采撷《后汉书》、《三国志》这两部史书中的有关史实,然后进行艺术加工和自己创作的产物,其基础是非常坚实深厚的。《三国演义》中描写的特异功能人物,都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史书原有记载,小说作者将他们的有关故事或传说,作高明的艺术再创造,从而成为成功的翻新之作。
方士左慈戏弄奸雄曹操的神奇本事
范晔的《后汉书》继承《史记》的传统,对特异功能人物和事迹作了生动和具体的记录。《后汉书·方术传》记录了东汉四十五位方士的姓名、籍贯和事迹。其中庐江人左慈(字元放)的事迹尤见精彩,为《三国演义》所移植。晋代张华《博物志》也列出“四方之术士”著名者十六人,其中除左慈外,还有一位因《三国演义》而家喻户晓的名医华佗。《博物志》卷五《方术》说曹操特喜方术:“魏武帝好养性法,亦解方药,招引四方之士,如左元放、华佗之徒无不毕至。”又说此十六位著名方士为“魏文帝、东阿王、仲长统所悦,皆能断谷不食,分形隐没,出入不由门户。左慈能变形,幻人视听,厌胜鬼魅,皆此类也”。意谓除曹操外,这十六人也是曹丕、曹植等所喜爱之人,他们都能辟谷不食、分身隐身和穿壁出入,更突出介绍了左慈能变化,即变成动、植物等,幻人视听,比鬼怪的本事还大。可见左慈是东汉、三国时的著名人物。《后汉书》卷八十二下《方术·左慈传》记载其特异功能的事迹说: 左慈,字元放,庐江人也。少有神道。尝在司空曹操坐,操从容顾从宾曰:“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吴松江鲈鱼耳。”(松江在今苏州东南,首受太湖。《神仙传》云:“松江出好鲈鱼,味异它处。”)放于下座应曰:“此可得也。”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操大拊掌笑,会者皆惊。操曰:“一鱼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饵钩沈之,须臾复引出,皆长三尺余,生鲜可爱。操使目前鲙之,周浃会者。操又谓曰:“既已得鱼,恨无蜀中生姜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买锦,可过敕使者,增市二端。”语顷,即得姜还,并获操使报命。后操使蜀反,验问增锦之状及时日早晚,若符契焉。
后操出近郊,士大夫从者百许人,慈乃赍酒一升,脯一升,手自斟酌,百官莫不醉饱。操性之,使寻其故,行视诸炉,悉亡其酒脯矣。操怀不喜,因坐上收,欲杀之,慈乃却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见于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变形与慈同,莫知谁是。后人逢慈于阳城山头,因复逐之,遂入走羊群。操知不可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复相杀,本试君术耳。”忽有一老羝屈前两膝,人立而言曰:“遽如许。”即竞往赵之,而群羊数百皆为羝,并屈前膝人立,云:“遽如许。”遂莫知所取焉。《后汉书》又引曹丕《典论》:“颖川郤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名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可见左慈在曹操属下任军吏。
《三国演义》第六十八回《甘宁百骑劫魏营左慈掷杯戏曹操》的有关描写为: 冬十月,魏王宫成,差人往各处收取奇花异果,载植后苑。有使者到吴地,见了孙权,传魏王令旨,再往温州取柑子。时孙权正尊让魏王,便令人于本城选了大柑子四十余担,星夜送往邺郡。至中途,挑担役夫疲困,歇于山脚下,见一先生,眇一目,跛一足,头戴白藤冠,身穿青懒衣,来与脚夫作礼,言曰:“你等挑担劳苦,贫道都替你挑一肩何如?”众人大喜。于是先生每担各挑五里。但是先生挑过的担儿都轻了。众皆惊疑。先生临去,与领柑子官说:“贫道乃魏王乡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号‘乌角先生’。如你到邺郡,可说左慈申意。”遂拂袖而去。
取柑人至邺郡见操,呈上柑子。操亲剖之,但只空壳,内并无肉。操大惊,问取柑人。取柑人以左慈之事对。操未肯信。门吏忽报:“有一先生,自称左慈,求见大王。”操召入。取柑人曰:“此正途中所见之人。”操叱之曰:“汝以何妖术,摄吾佳果?”慈笑曰:“岂有此事!”取柑剖之,内皆有肉,其味甚甜。但操自剖者,皆空壳。操愈惊,乃赐左慈坐而问之。慈索酒肉,操令与之,饮酒五斗不醉,肉食全羊不饱。操问曰:“汝有何术,以至于此?”慈曰:“贫道于西川嘉陵峨嵋山中,学道三十年,忽闻石壁中有声呼我之名,及视,不见。如此者数日。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书三卷,名曰‘遁甲天书’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天遁能腾云跨风,飞升太虚;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云游四海,藏形变身,飞剑掷刀,取人首级。大王位极人臣,何不退步,跟贫道往峨嵋山中修行?当以三卷天书相授。”操曰:“我亦久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耳。”慈笑曰:“益州刘玄德乃帝室之冑,何不让此位与之?不然,贫道当飞剑取汝之头也。”操大怒曰:“此正是刘备细作!”喝左右拿下。慈大笑不止。操令十数狱卒,捉下拷之。狱卒着力痛打,看左慈时,却齁齁熟睡,全无痛楚。操怒,命取大枷,铁钉钉了,铁锁锁了,送入牢中监收,令人看守。只见枷锁尽落,左慈卧于地上,并无伤损。连监禁七日,不与饮食。及看时,慈端坐地上,面皮转红。狱卒报知曹操,操取出问之。慈曰:“我数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千羊,亦能尽。”操无可奈何。
是日,诸官皆至王宫大宴。正行酒间,左慈足穿木履,立于筵前。众官惊怪。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陆倶备,大宴群臣,四方异物极多,内中欠少何物,贫道愿取之。”操曰:“我要龙肝作羹,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难哉!”取墨笔于粉墙上画一条龙,以袍袖一拂,龙腹自开。左慈于龙腹中提出龙肝一副,鲜血尚流。操不信,叱之曰:“汝先藏于袖中耳!”慈曰:“即今天寒,草木枯死;大王要甚好花,随意所欲。”操曰:“吾只要牡丹花。”慈曰:“易耳。”令取大花盆放筵前,以水噀之。顷刻发出牡丹一株,开放双花。众官大惊,邀慈同坐而食。少刻,庖人进鱼脍。慈曰:“脍必松江鲈鱼者方美。”操曰:“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曰:“此亦何难取!”教把钓竿来,于堂下鱼池中钓之。顷刻钓出数十尾大鲈鱼,放在殿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鱼。”慈曰:“大王何相欺耶?天下鲈鱼只两腮,惟松江鲈鱼有四腮: 此可辨也。”众官视之,果是四腮。慈曰:“烹松江鲈鱼,须紫芽姜方可。”操曰:“汝亦能取之否?”慈曰:“易耳。”令取金盆一个,慈以衣覆之。须臾得紫芽姜满盆,进上操前。操以手取之,忽盆内有书一本,题曰《孟德新书》。操取视之,一字不差。操大疑。慈取桌上玉杯,满斟佳酿进操曰:“大王可饮此酒,寿有千年。”操曰:“汝可先饮。”慈遂拔冠上玉簪,于杯中一画,将酒分为两半;自饮一半,将一半奉操。操叱之。慈掷杯于空中,化成一白鸠,绕殿而飞。众官仰面视之,左慈不知所往。左右忽报:“左慈出宫门去了。”操曰:“如此妖人,必当除之!否则必将为害。”遂命许褚引三百铁甲军追擒之。褚上马引军赶至城门,望见左慈穿木履在前,慢步而行。褚飞马追之,却只追不上。直赶到一山中,有牧羊小童,赶着一群羊而来,慈走入羊群内。褚取箭射之,慈即不见。褚尽杀群羊而回。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见羊头在地上作人言,唤小童曰:“汝可将羊头都凑在死羊腔子上。”小童大惊,掩面而走。忽闻有人在后呼曰:“不须惊走。还汝活羊。”小童回顾,见左慈已将地上死羊凑活,赶将来了。小童急欲问时,左慈已拂袖而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
小童归告主人,主人不敢隐讳,报知曹操。操画影图形,各处捉拿左慈。三日之内,城里城外,所捉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懒衣、穿木履先生,都一般模样者,有三四百个。哄动街市。操令众将,将猪羊血泼之,押送城南教场。曹操亲自引甲兵五百人同往,尽皆斩之。人人颈腔内各起一道青气,到上天聚成一处,化成一个左慈,向空招白鹤一只骑坐,拍手大笑曰:“土鼠随金虎,奸雄一旦休!”操令众将以弓箭射之。忽然狂风大作,走石扬沙;所斩之尸,皆跳起来,手提其头,奔上演武厅来打曹操。文官武将,掩面惊倒,各不相顾。正是: 奸雄杈势能倾国,道士仙机更异人。下回接写: 却说当日曹操见黑风中群尸皆起,惊倒于地。须臾风定,群尸皆不见。左右扶操回宫,惊而成疾。后人有诗赞左慈曰:
飞步凌云遍九州,独凭遁甲自遨游。
等闲施设神仙术,点悟曹瞒不转头。《后汉书·方术·左慈传》的情节本已生动精彩,《三国演义》的艺术加工使之更完整、丰满,有的地方则用上夸张手法,文学性更强。文学家从中可以学到据史实改变、加工、再创作的写作方法。《三国演义》描写左慈的特异功能故事不单为了猎奇,增强趣味,内中更有讽刺、鞭挞暴君的深意。小说中的曹操残暴凶狠,不可一世,小说借左慈这位超人让蛮横无理、凶狠霸道的大奸雄曹操出丑,煞他的气焰和威风,给读者解恨。在思想意义和艺术成就上与之大致相当的还有于吉煞小霸王孙策威风的精彩故事。
小霸王孙策与百岁老道于吉的生死冤结
《三国志》卷四十六、《吴志》卷一《孙策传》裴松之注引《江表传》: 时有道士瑯琊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策尝于郡城门楼上,集会诸将宾客,吉乃盛服小函,漆画之,名为仙人铧,趋度门下。诸将宾客三分之二下楼迎拜之,掌宾者禁呵不能止。策即令收之。诸事之者,悉使妇女入见策母,请救之。母谓策曰:“于先生亦助军福,医护将士,不可杀之。”策曰:“此子妖妄,能幻惑众心,远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委策下楼拜之,不可不除也。”诸将复连名通白事陈乞之,策曰:“昔南阳张津为交州刺史,舍前圣典训,废汉家法律,尚著绛帕头,鼓琴烧香,读邪俗道书,云以助化,卒为南夷所杀。此甚无益,诸君但未悟耳。今此子已在鬼箓,勿复费纸笔也。”即催斩之,悬首于市。诸事之者,尚不谓其死,而云尸解焉,复祭祀求福。又注引《志林》: 初,顺帝时,琅邪宫诣阕上师于吉所得神书于曲阳泉水上,白素朱界,号《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顺帝至建安中,五六十岁,于吉是时已百年,年在耄悼,礼不加刑。又天子巡狩,问百年者,就而见之,敬齿以亲爱,圣王之至教也。吉罪不及死,而暴加酷刑,是乃谬诛,非所以为美也。又引《搜神记》: 策欲渡江袭许,与吉倶行。时大旱,所在熇厉。策催诸将士使速引船,或身自早出督切,见将士多在吉所,策因此激怒,言:“我为不如于吉邪,而先趋务之?”便使收吉。至,呵问之曰:“天旱不雨,道途艰涩,不时得过,故自早出,而卿不同忧戚,安坐船中作鬼物志,败吾部伍,今当相除。”令人缚置地上暴之,使请雨,“若能感天日中雨者,当原赦,不尔行诛”。俄而云气上蒸,肤寸而合,比至日中,大雨总至,溪涧盈溢。将士喜悦,以为吉必见原,并往庆慰,策遂杀之。将士哀惜,共藏其尸。天夜,忽更兴云覆之,明旦往视,不知所在。《三国志·孙策传》记叙:“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其间发生以上之事。孙策“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与客遇,客击伤策。创甚”,“至夜卒,时年二十六”。裴松之注引《吴历》、《搜神记》,描写孙策临死情形: 《吴历》曰: 策既被创,医言:“可治,当好自将护,百日勿动。”策引镜自照,谓左右曰:“面如此,尚可建功立事乎?”椎几大奋,创皆分裂,其夜卒。
《搜神记》曰: 策既杀于吉,每独坐,仿佛见吉在左右,意深恶之,颇有失常。后治创方差,而引镜自照,见吉在镜中,顾而弗见,如是再三,因扑镜大叫,创皆崩裂,须臾而死。《三国演义》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描写孙策被许贡家客搭箭射中面颊,又身中数枪,马亦带伤。将息到二十余日——忽报袁绍遣使陈震至。策唤入问之。震具言袁绍欲结东吴为外应,共攻曹操。策大喜,即日会诸将于城楼上,设宴款待陈震。饮酒之间,忽见诸将互相耳语,纷纷下楼。策怪问何故。左右曰:“有于神仙者,今从楼下过,诸将欲往拜之耳。”策起身凭栏观之,见一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于当道,百姓倶焚香伏道而拜。策怒曰:“是何妖人?快与我擒来!”左右告曰:“此人姓于,名吉,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当世呼为神仙,未可轻渎。”策愈怒,喝令:“速速擒来!违者斩!”左右不得已,只得下楼,拥于吉至楼上。策叱曰:“狂道怎敢煽惑人心!”于吉道:“贫道乃瑯琊宫道士,顺帝时曾入山采药,得神书于阳曲泉水上,号曰《太平青领道》,凡百余卷,皆治人疾病方术。贫道得之,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人毫厘之物,安得煽惑人心?”策曰:“汝毫不取人,衣服饮食,从何而得?汝即黄巾张角之流,今若不诛,必为后患!”叱左右斩之。张昭谏曰:“于道人在江东数十年,并无过犯,不可杀害。”策曰:“此等妖人,吾杀之,何异屠猪狗!”众官皆苦谏,陈震亦劝。策怒未息,命且囚于狱中。众官倶散。陈震自归馆驿安顿。
孙策归府,早有内侍传说此事与策母吴太夫人知道。夫人唤孙策入后堂,谓曰:“吾闻汝将于神仙下于缧绁。此人多曾医人疾病,军民敬仰,不可加害。”策曰:“此乃妖人,能以妖术惑众,不可不除!”夫人再三劝解。策曰:“母亲勿听外人妄言,儿自有区处。”乃出唤狱吏取于吉来问。原来狱吏皆敬信于吉,吉在狱中时,尽去其枷锁;及策唤取,方带枷锁而出。策访知大怒,痛责狱吏,仍将于吉械系下狱。张昭等数十人,连名作状,拜求孙策,乞保于神仙。策曰:“公等皆读书人,何不达理?昔交州刺史张津,听信邪教,鼓瑟焚香,常以红帕裹头,自称可助出军之威,后竟为敌军所杀。此等事甚无益,诸君自未悟耳。吾欲杀于吉,正思禁邪觉迷也。”
吕范曰:“某素知于道人能祈风祷雨。方今天旱,何不令其祈雨以赎罪?”策曰:“吾且看此妖人若何。”遂命于狱中取出于吉,开其枷锁,令登坛求雨。吉领命,即沐浴更衣,取绳自缚于烈日之中。百姓观者,填街塞巷。于吉谓众人曰:“吾求三尺甘霖,以救万民,然我终不免一死。”众人曰:“若有灵验,主公必然敬服。”于吉曰:“气数至此,恐不能逃。”少顷,孙策亲至坛中下令:“若午时无雨,即焚死于吉。”先令人堆积干柴伺侯。将及午时,狂风骤起。风过处,四下阴云渐合。策曰:“时已近午,空有阴云,而无甘雨,正是妖人!”叱左右将于吉扛上柴堆,四下举火,焰随风起。忽见黑烟一道,冲上空中,一声响喨,雷电齐发,大雨如注。顷刻之间,街市成河,溪涧皆满,足有三尺甘雨。于吉仰卧于柴堆之上,大喝一声,云收雨住,复见太阳。于是众官及百姓,共将于吉扶下柴堆,解去绳索,再拜称谢。孙策见官民倶罗拜于水中,不顾衣服,乃勃然大怒,叱曰:“晴雨乃天地之定数,妖人偶乘其便,你等何得如此惑乱!”掣宝剑令左右速斩于吉。众官力谏,策怒曰:“尔等皆欲从于吉造反耶?”众官乃不敢复言。策叱武士将于吉一刀斩头落地。只见一道青气,投东北去了。策命将其尸号令于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风雨交作,及晓,不见了于吉尸首。守尸军士报知孙策。策怒,欲杀守尸军士。忽见一人,从堂前徐步而来,视之,却是于吉。策大怒,正欲拔剑斫之,忽然昏倒于地。左右急救入卧内,半晌方苏。吴太夫人来视疾,谓策曰:“吾儿屈杀神仙,故招此祸。”策笑曰:“儿自幼随父出征,杀人如麻,何曾有为祸之理?今杀妖人,正绝大祸,安得反为我祸?”夫人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今可作好事以禳之。”策曰:“吾命在天,妖人决不能为祸,何必禳耶!”夫人料劝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
是夜二更,策卧于内宅,忽然阴风骤起,灯灭而复明。灯影之下,见于吉立于床前。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诛妖妄,以靖天下!汝既为阴鬼,何敢近我!”取床头剑掷之,忽然不见。吴太夫人闻之,转生忧闷。策乃扶病强行,以宽母心。母谓策曰:“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又云:‘祷尔于上下神祇。’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汝屈杀于先生,岂无报应?吾已令人设醮于郡之玉清观内,汝可亲往拜祷,自然安妥。”策不敢违母命,只得勉强乘轿至玉清观。道士接入,请策焚香,策焚香而不谢。忽看炉中烟起不散,结成一座华盖,上面端坐着于吉。策怒,唾骂之。走离殿宇,又见于吉立于殿门首,怒目视策。策顾左右曰:“汝等见妖鬼否?”左右皆云未见。策愈怒,拔佩剑望于吉掷去,一个中剑而倒。众视之,乃前日动手杀于吉之小卒,被剑斫入脑袋,七窍流血而死。策命扛出葬之。比及出观,又见于吉走入观门来。策曰:“此观亦藏妖之所也!”遂坐于观前,命武士五白人拆毁之。武士方上屋揭瓦,却见于吉立于屋上,飞瓦掷地。策大怒,传令逐出本观道士,放火烧毁殿宇。火起处,又见于吉立于火光之中。策怒归府,又见于吉立于府门前。策乃不入府,随点起三军,出阵外下寨,传唤众将商议,欲起兵助袁绍夹攻曹操。众将倶曰:“主公玉体违和,未可轻动。且待平愈,出兵来迟。”
是夜孙策宿于寨内,又见于吉披发而来。策于帐中叱喝不绝。次日,吴太夫人传命,召策回府。策乃归见其母。夫人见策形容憔悴,泣曰:“儿失形矣!”策乃引镜自照,果见形容十分瘦损,不觉失惊,顾左右曰:“吾奈何憔悴至此耶!”言未已,忽见于吉立于镜中。策拍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昏绝于此。夫人令扶入卧内。须臾苏醒,自叹曰:“吾不能复生矣!”交待后事后即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