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合 绿皮列车上的邂逅(3)

作者:严啸建 熊尚志 陈志斌    更新时间:2014-12-22 16:10:18

21.列车上

舒复已和秋小河变得十分投机。

舒复:“……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说,男人最窝囊的是什么?——自己的老婆别人疼。”一个端茶水的肥胖妇女正好擦肩而过,舒复压低声音示意着:“如果你老婆是那副营养过剩,那么,安全系数就大的多了。”

秋小河瞅着杜鸣娟:“我老婆长的像这个妹子,只是她没你这般髙挑个儿。” 

杜鸣娟苦笑:“像我?”

舒复:“看不出,你老婆还是个美眉呢!” 

秋小河:“当年,我老婆那眉眼,那身段,胜过电视上的万人迷!” 

舒复大笑:“呵呵,万人迷万人迷。说说她能迷人什么?”

杜鸣娟:“能迷倒万人可都是明星人物。” 

秋小河指指悬挂电视,电视里一个女子正在表演节目。“喏,跟她是同行。” 

舒复将信将疑:“演员?” 

秋小河:“不信你去梅城问问,谁不认识刀马旦叶秀枝?” 

杜鸣娟:“她演过什么戏?”

秋小河:“她演的戏海了去了。庐剧、黄梅戏、采茶戏、梨簧调,刀刀调,没有她不会 的。她戏路子特宽,装龙像龙,扮凤像凤。眼下流行热歌劲舞,在她面前同样小菜一碟。她是老戏骨,每一根头发都会跳舞,每一个毛孔都会唱歌。”

杜鸣娟:“我的上帝,那可真是个宝贝呀。” 

秋小河:“没这点儿能耐,她敢去闯上海滩么?” 

舒复:“哟,还真看不出你娶了这样一个明星老婆。” 

秋小河:“你那语气,怎么让人听了不是个味,你以为我吹牛?”他掏出只破票夹,里面夹有钞票和身份证。抽出全家照后,又将票夹塞进屁股后兜。 

两个黄头毛青年注意到了票夹,悄悄往秋小河椅旁这边靠拢。 

秋小河又不自觉一屁股压住了票夹:“看看,这就是我那口子叶秀枝!” 

舒复接过照片:“万人迷,啊,让我好生看看这万人迷。” 

杜鸣娟:“哦,是蛮漂亮,还真有几分明星味儿。

舒复看看照片又看看秋小河:“悲剧啊。悲剧就是这样发生……”

秋小河:“你还没张嘴,就望见你的咽喉了。不用把话憋在肚里,让我来替你说----,你是 想说我配不上她。”

舒复有点尴尬:“不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男人不在乎丑八怪,不在乎有多老,在乎的是能耐。”

秋小河:“我知道,你是说我没能耐?嗤,实话实说吧,我老婆能有今天,还都是我一手 调教出来的哩。”

舒复:“我相信。光凭你那几个跟头,也不能说你没能耐。现实是,你把个老婆调教出来了,自己却落趟了,你说是不?”

秋小河也在琢磨着:“有点意思,你说话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突然响起了手机唐老鸭似的叫铃声。“——老婆老婆我爱你。” 

舒复和杜鸣娟相互看看,忍不住发笑。 

杜鸣娟:“大哥,你手机叫铃设置挺别致呀?” 

秋小河不笑:“我?买是买了个二手手机,很少响,也没随身揣着的习惯。” 

杜鸣娟望着行李架上的编织袋,内中仍在叫着“老婆老婆我爱你”。

秋小河:“还真是!——人一落魄,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电话。你看吧,除了广告,就是催你交费,要不,又是别人搭错线了。”

他从编织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显示屏看了看,忽儿激动起来:“嘿嘿,事不可做绝,话不能说死,还真是家里有电话来了?”

秋小河激动地离开座位往厕所跑去。 

舒复和杜鸣娟惊愕地看着他的奇怪举动。

 

22.列车厕所

秋小河一边对着手机大声“喂喂,听不清”,一边往厕所钻。厕所的门关着,他用力踹 门。一个女人惊慌失措地拉开门,一边直耸裤子,一边骂了句。

秋小河一头钻进厕所,砰地关上门,大声说:“喂,喂,现在听得清了。” 

妞妞的声音:“爸爸,你别去上海了,快回来。” 

秋小河有点紧张:“妞妞,出什么事了?” 妞妞的声音:“妈妈不在上海。”

秋小河:“你怎么知道?” 

妞妞激动的声音:“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妈妈说,她给我寄学费了,还说,过几天去给我买新衣服,还说,要给我买个漂亮的书包,还说……” 

秋小河:“妞妞,妈妈知道我去上海找她吗?”

妞妞的声音:“妈妈说,她在外地演出,让你在家守着我。”

秋小河:“妈妈没说她在哪儿演出?电话是从哪儿打的?” 

妞妞的声音:“妈妈说,你找不到她的……” 

电话又断了,发出嗡嗡的杂音。

 

23.办公室内

屋里气氛有些紧张,显然双方谈得很不愉快。 

黄米振振有词:“你看她连看病都没钱,还怎么登台献艺?” 

蓝海琼:“黄班主,团里有规矩,演出费十天一结。” 

黄米:“规矩是死的,可你蓝姐是活的呀。” 他俩说话时,叶秀枝一直低头不语。

蓝海琼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林经理催得十万火急,你俩先去剧院,等演完这场回来再 结账,叶小姐,你说怎样?”

叶秀枝避开蓝海琼的目光:“蓝姐,我这就去。” 

这时电话又响了,小欧接电话。才听一句就神色突变,用手捂住话筒,低声对蓝海琼说:

“又是林经理,在那头骂娘了。”

 叶秀枝碰了碰黄米:“快走吧。” 

黄米冷冷地:“你说去哪?” 

叶秀枝:“剧院呀。”

黄米干脆坐下来点了支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这么着,玩空手道啊?”

蓝海琼阴沉着脸:“怪了!你黄班主以前可从没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呀,今天和我玩变脸了?——欧妹,给黄班主钱!”

小欧不安地看着蓝海琼:“这规矩一旦破了……” 

蓝海琼喝叫:“给钱——!” 小欧翻开账本,指给黄米看,让他签名。 

小欧:“你俩共演出四场,黄班主八百,叶小姐一千二。” 

黄米签过名,从小欧手里接过钱,揣进口袋里。 

黄米:“对不起啊,蓝姐。”转过脸对叶秀枝,“走,去剧院。” 

叶秀枝和黄米走出办公室。 蓝海琼追出门来,将五十元钱塞进叶秀枝手里。 

蓝海琼:“打的去,要快!” 

叶秀枝把钱往蓝海琼手里塞:“蓝姐,这不刚结了账,我有钱。”

黄米冷言冷语:“蓝姐的一番好意,你就接了呗。”

蓝海琼:“你们先去,我把手头两件事处理一下,很快赶过去。”

 

24.小巷口

黄米和叶秀枝两人钻出小巷。 

看身后并没有什么人跟踪,黄米踌躇一下,又拉着叶秀枝拐向另一个巷口。 

黄米:“我们抄近道从这儿走。”

叶秀枝急了:“哎,不是说去剧院吗?” 

黄米:“我俩刚才演了场‘逼宫’,还回到《蓝狐》去,会有好果子吃?”

叶秀枝:“可我答应蓝姐了,说去剧院的。” 

黄米:“我们又没多领她半分钱,没啥对不住她的。” 

叶秀枝气恼地:“黄米!这样出尔反尔,是要付违约金的!” 

黄米:“这次回去,下次想脱身更难了。” 

叶秀枝:“不行。这场戏怎么也要演完。” 

黄米:“宝贝,你能等,人家上海那头,还有张不凡教授可等不了。”

 

25.旅馆房间

两只行李箱都打开了,黄米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 

叶秀枝坐在床上生闷气,背对着黄米。 

黄米讨好地笑着:“你也帮一把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叶秀枝没好气地说:“做贼似的,这是躲反,还是逃难啊?” 

黄米:“抓紧点,咱俩这个窝点是暴露了。” 

叶秀枝:“暴露?你以为你是地下党?两个月都住了,多住一晚又有什么呀!”

黄米:“如果让马天宝他们堵上门,再想脱身就难了!”

 

26.马路边

黄米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可过往车里都有人。 

叶秀枝依旧冷着一张脸,站在那不理黄米。 

黄米终于拦住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老甲叫着:“出城,我们要出城。”又冲叶秀枝喊,“快点呀!”见叶秀枝不动,他将行李箱扔进车内,又过去拽叶秀枝。 

叶秀枝很不情愿。“你不是说要去火车站么?” 

黄米:“你傻呀,这么小个嘉洲城,一泡尿都能浇一圈,他们一旦发现我们不见了,首先直扑火车站。”

叶秀枝:“不回上海了?” 

黄米:“去,当然要去。玩它个障眼法,我们换下一个站上车。”

 

27.办公室内

蓝姐对小欧交待工作,正准备出门,马天宝气急败坏闯进来。 

马天宝:“蓝姐,叶秀枝怎么没到?” 

蓝海琼一愣:“她和黄米已经去剧院了呀。” 

马天宝:“我等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儿!” 

蓝海琼脸对着小欧:“欧妹,他们走多久了?” 小欧:“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吧?”

蓝海琼:“这就不对了。” 

马天宝的:“蓝姐,出大事了。剧场那头已经撑不下去了,直到快散场还不见刀马旦露脸,观众全给惹恼了,剧场里现在乱成一锅粥。水果、酒瓶直往台上砸,大波妹的后脑勺都砸 破了,这阵怕正在医院缝针呢。”

蓝海琼惊慌失措:“剧场那么乱,你跑来做什么?想办法稳住呀!” 

马天宝:“我们也不是消防队,只有叶秀枝,才能灭得了火。林经理拨打了110,警察都来了,可还是不管用。” 

蓝海琼:“天宝,你先回,把日场敷衍完。林经理那里我去解释,立马就去! 

另一演员:“蓝姐,没用了,已经散场了。我们都是被打出来的……” 

在马天宝的身后,又闯进一众还没卸装去彩的演员,个个狼狈不堪。 

蓝海琼火了:“这个刀马旦,还有那个米不黄!真把人逼疯了!”

 

28.旅馆

蓝海琼在门外跳下车,进门后就往楼上跑。 

服务员拦住她:“喂!也不打个招呼,找谁呀?” 

蓝海琼扶住楼梯直喘粗气:“蓝狐剧团在这里包了两间房。” 

服务员:“你是找那对唱戏的?”

蓝海琼:“对,就是他俩。” 

服务员:“走了。” 

蓝海琼:“走了?去哪了?” 

服务员一指:“钥匙刚扔在柜台上。……” 

蓝海琼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楼梯上。

马天宝赶紧掏出手机,急速拨动数字键。……

 

29. 傍晚的车站

列车外的情景渐渐模糊起来,天色渐暗。 

车厢里的灯光骤然全部打开。 

此时,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注意检查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本站出站口是……” 

列车缓缓驶向站台。 

先前出现的两个黄头毛青年,咬耳说了什么,又将目光锁定了秋小河。 

秋小河却正在激动地注视着窗外显目标语:“上海人民欢迎您。”

 

30.列车上

三人在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秋小河的脸向着舒复和杜鸣娟,他弯着腰,微翘的臀部朝向过道。 

两位黄头毛青年装着往前挤,手儿却顺势伸向秋小河屁股后的票夹。 

秋小河浑然不知,仍还在大发感慨:“说了这么多,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古人都讲,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还真信这回事。就说我,别看现在活得憋屈,狗穿衣裳整不 出个人样。……”

舒复调侃:“日子要是能倒回去,你怎么也还是个剧团的副团长。” 

秋小河:“是啊,她能歌善舞,天姿国色,又怎样?没有我这个伯乐,还不是深山沟里的一枝幽兰,在石头缝里自个儿香自个儿的?她爹她娘亲自操办拜师酒,我才把她领出深山沟, 双手把她捧上了艺术舞台。你们说,我算不算伯乐?”

舒复:“别什么伯乐不伯乐,你先把她捧上了台,后又把她拉上了床,这种伯乐也髙尚不到哪里去。”

秋小河:“不能乱讲。我们两个可是真心相爱。是她先追我的。” 

舒复:“你说什么我都信。不过,即便过去她追你,现在可是你追她。” 

秋小河揣起全家福照片,自嘲:“可不,这下我追她追到上海来了。” 

杜鸣娟此刻已不再关注他俩的谈话。她的眼神很警觉着那两个黄头毛青年,只觉得他们行为诡异,但也没察觉出什么破绽。 

众人下车。两个黄头毛青年看到杜鸣娟注意上了,赶紧往外蹓。

 

31. 嘉州城大马路上

“嘎吱”一声急响,那辆出租车猛地刹了车。

司机老甲一提闸,冷冷地冲着后座打量:“你们没干什么犯法的事吧?” 

黄米:“师傅你这说什么话?你看我俩象干坏事的人吗?” 

司机老甲:“那我就闹不明白,你们说去上海,嘉洲城就有火车站呀,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下一个县城小站等车呢?” 

黄米:“不瞒你师傅,我们是让一批无赖缠上了,没准这会就在嘉洲火车站下了套,等着我们往里钻。” 

司机老甲:“看不出你哪点像个大款,人家为什么缠着你?” 

黄米指着叶秀枝:“不是缠我,是缠住了她。这事一下两下也说不清,我们外乡人,很多事惹不起,但躲还躲不起呀?” 

叶秀枝:“求你了,师傅,我们真是碰到了难处。” 

老甲对着反光镜中的叶秀枝看了一眼。 

稍作犹豫,但老甲还是放下手闸,踩动油门。

 

32.城外郊区的公路上

老甲:“做人难啊,人丑了不行,太漂亮了也不行。漂亮女人是要多交税的。”

他盯着反光镜,扫了一眼叶秀枝:“碰到无赖找警察吧,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警察也管不了。” 

黄米:“是呵是呵。师傅真善觧人意。师傅,能不能快一点……” 

老甲:“来得及,不会耽误你们。开出租车的,首要就是中规中矩,不是说快就能快得了的。人命毕竟不是狗命,安全这头先不说,客人打的,到点屁股一拍走人,来了张超速罚款谁买单?——我们挣那点辛苦钱还不够赔罚呢。……”

叶秀枝仍是惶恐不安地探望车后。 

渐渐,马路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辆车的黑点,正疾驰而来。 

这时,黄米的脸色也变了:“师傅,这群无赖追上来了。” 

老甲并未当回事:“真一路追杀来了?反了呀!这是社会主义法制国家,哪还有这种无法无天的事!大路朝天,各走各边,不必理睬它。” 

但这时已容不得老甲笃悠悠了,那辆小车已经冲到了出租车的前面,车辙左晃右晃,意图已是很明显,逼迫出租车停下来。 

老甲把头探出窗外:“有没有搞错哦,你也敢拦我的车?” 

前车座上探出马天宝脑袋:“拦的就是你!停下,停下!” 

老甲被惹恼了:“凭什么呀?是哪个夹缝冒出你这根葱?” 

叶秀枝:“要不就停下吧,师傅,这样太危险!”

黄米已有些失态:“拜托了师傅,千万不能停!你一停下来,我们就惨了!”

说话同时,又掏出一叠钱,扔到前座副驾驶位置上:“冲过去,甩掉它。” 

老甲眼一斜:“甩钱干嘛?偏财我不稀罕。……看来真碰上一帮无赖了,这时不帮衬着点,我还是男人吗?你们都扎好安全带!……” 

一阵浓烟,猛屁一炸,出租车离弦之箭一般冲往前去。 

马天宝的那辆小车也不甘示弱,紧咬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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