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郊外的盘旋道上
出租车被一大一小两辆车前后夹击。
两辆小车互相追逐。一会超前,一会追尾,一会又并排互相挤兑。
老甲像打了激素一脸亢奋:“跟老子玩这个?爷啊,找对人了!”
这场飙车大战,闹得天昏地暗,险象环生,十分惊险、刺激。
对面驶来的大车小车驾驶者,个个面带惊恐,喇叭尖叫,纷纷避让。
车厢内,叶秀枝和黄米也像个球一样被抛上抛下。
渐渐地,那辆小车不见了踪影,彩色大厢车似也被远远拉下了。
34.郊外的大马路上
出租车司机老甲洋洋自得,直拍打着操纵杆:“老子是特种兵出身,过去玩这当饭吃。在 我面前显摆,嫩着哩。”
黄米:“师傅是大侠,好汉。车开得是不得了的好。”
老甲:“什么大侠好汉?说书呐?碰上你们有难,也只能豁上去了。这种玩命的事,只可一,不可再。也好,再试试当年的手脚功夫,感觉还行。”
“你是宝刀未老哇!”黄米看看手表,面带欣慰冲着叶秀枝说:“赶下一趟火车,时间还充裕。我们去上海吃晚饭,也算给你压惊。”
叶秀枝仍惊魂不定:“我总是有些怕怕的,蓝姐他们不会再追上来吧?”
老甲:“不会的。这一带公路四通八达,岔道太多。他们想不到我们会往哪里开?”
话没落音,老甲对着前方的一个十字路口傻了眼:
——马天宝的那辆小车,正横亘在马路的中间。 见势不妙,老甲赶紧拐弯。
刚掉头,又是叶秀枝的一声尖叫。……
——《蓝狐》那辆剧团彩色大厢车,正浓烟遮蔽的朝前轰轰碾来。
35.大马路侧边
出租车仍被一大一小两车夹击,但这会是调了头儿,停靠在马路一侧。
马天宝恶狠狠盯着出租司机老甲:“行啊,跑得挺溜,车也开得比我好。只是没想到爷抄 了近道,还是把你截了。”
两个古时差役装扮的彪形大汉,各提一根水火棍,同时走向出租车两侧,猛地拉开车门, 把十分狼狈的黄米和叶秀枝往外连拖带拽。
出租司机老甲见状,“嗨!大清朝的捕快穿越民国跑到共和国来抓人了。”他赶紧拨传呼 器:“总台,总台!……”
传呼器的调度懒洋洋声音:“共军现在什么方位?幺洞拐洞(1070)请回话……”
老甲:“什么共军国军,老子现在国道27公里界碑处,真碰到打劫了……”
这时,马天宝伸出的一只手把传呼器掐断了。
马天宝:“兄弟,你若是不想找麻烦的话,最好不要来搅和这件事。”
老甲:“真是滑稽,还化了妆扑了粉哩。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外地弱女子,算是哪路好汉?”
马天宝没有接腔,而是转身走向副驾驶座。他将座上皱巴巴几张钞票拾起,又抻抻平展,递给了老甲,然后一屁股坐下。
他自己点燃一支烟,又给对方递上一枝。
老甲没再接烟,却掂着钞票,对他这番举动有些意外。
马天宝:“我们也不想走此下策呀!可碰到这两个无赖,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老甲:“你说他们是无赖?他们说你们是无赖!我信谁去呀?!”
马天宝:“谁也别信。这年头,只要你自己不是无赖,那就证明你已经活得很优秀了。”
老甲眼直眨:“听不懂。”
马天宝来气了:“不懂也没关系,你去听听他们怎么说——你想想,换作你吧,他们毁你生意,砸你的车,让你赔上几十万,最后溜之大吉。你能就此罢休么?”
与此同时,大厢车旁,一个脸上油彩都没褪尽的小生,正一把揪住黄米衣领:“你小子果真欠抽!几十号人都给你害惨了,都是出外打工谋生,容易么?”
黄米可怜巴巴地:“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蓝海琼铁青着脸:“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是个十足的无赖。”
黄米:“是我无赖,行不?我这不是、不是急着回上海给她瞧病嘛。”
另一戏装女子:“一个屁三个谎!啥病?白血病?宫颈癌?叶小姐你自个儿说。”
叶秀枝吓得面无人色:“我……”
蓝海琼:“叶小姐,你可是红嘴白牙答应我,要去剧场的。再有什么过不去,这场戏你总得要唱完吧。我们可是签了协议的,这损失你们得负……”
叶秀枝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蓝姐,这事我错了。”
老甲见状,感叹了句:“好人白做了!——这世道,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是是非非,搅到了一起,还真让你分不清谁是谁非。”
马天宝:“得得得,不要耽搁了,快拉你的客去吧,谁都要赚钱养家糊口哩。”
“这倒也是。”老甲咂咂嘴,也不再说什么,对着马天宝指着车后盖。“有劳一下,这一对还有两个包,你总得卸下来……”
叶秀枝的那个拉杆红色行李箱被拽了出来。
这时驾驶座边又传来了调度的呼号:“共军现在什么方位?请回答。……”
36.歌舞团大院内
还是那辆漆着广告的大厢车,厢车旁站了一群男女。
一见蓝海琼钻出来,众人欢呼:“逮住了,逮住了!”
两个大汉将行李箱拖出来。
马天宝用力一推,黄米被推倒在那行李上。
叶秀枝哭泣着下车。
马天宝想伸手搀扶,但还是忍住了:“你给我老实着点”。
师爷给蓝海琼挪把演出道具椅。她坐下后,装模作样翻动着一本通讯录。
三班衙役,三堂会审,倒有点像戏文里县太爷断案的味道。
蓝海琼:“叶小姐,我想听你发个话,对这位黄班主,怎出摆平这件事?”
叶秀枝:“求你了,蓝姐。他是做得太过分,可他毕竟是我的……”
蓝海琼:“是你什么?老公?那,秋小河是谁呀,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叶秀枝神色突变:“你怎么有他的电话?”说着扑上前去要看通讯录。
蓝海琼一手推开了:“哦,你还记着有个秋小河呀?”
叶秀枝扑通一下跪扶着那个红色行李箱,哀求着:“蓝姐,求你放我一马,你不能,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又一个跟班急匆而至,凑近蓝海琼:“剧场林经理找上门了,见还是不见?”
蓝海琼:“见,当然要见。既然捅了篓子,躲是躲不了的。……先把这一对给我押到后院,看紧着点。”
叶秀枝的哭泣声沿着走廊一路抛洒。
马天宝:“蓝姐,你是怎么知道叶秀枝丈夫叫秋小河?你们认识?”
蓝海琼未作回答,只是扬起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会林经理。”
37.上海站 广场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川流不息的人群。
秋小河扛着编织袋,望着夜色下的上海,傻眼了。
杜鸣娟仍还在关注那两个黄毛青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
在一处公交车站牌下,三人停了下来。
舒复扫量着四周,又用脚踢踢编织袋:“什么些宝贝,这么沉?”
秋小河:“腊肉板栗风干鸡,都是我老婆爱吃的家乡土味。”
舒复边说边又打开电话看着:“有人来接站吗?”
秋小河:“我那兄弟只怕没时间来接我。”
舒复:“你那兄弟也是唱戏的?”
秋小河:“以前跟我一个剧团的,是个左撇子板胡手,可有名了。”
舒复:“他在上海哪个乐团做事?”
秋小河:“我那兄弟脑筋活,剧团刚解散,他就学了个大厨手艺,比拉板胡强多了。现在 一个月要挣好几千,比我们县长的工资还髙出一大截。”
舒复这时的对话完全心不在焉,他的眼神其实一直跟着杜鸣娟在转。
杜鸣娟这会正在看站牌上公交车次。秋小河见了,也傻傻地凑上去。杜鸣娟扫他一眼,又去寻觅另一块站牌。
杜鸣娟:“秋大哥,你坐几路车?”
秋小河很着急:“我那兄弟没跟我说呀。”
杜鸣娟:“那,你要去哪儿呢?”
秋小河旋即又跟了上去:“我兄弟打工的那家是个很大的饭店,叫《八月乡村》,这牌牌 上有没有?妹子,你熟悉上海,帮我找找看。”
杜鸣娟摇摇头:“《八月乡村》?没听说过。”
秋小河:“不会吧,我兄弟说《八月乡村》在上海滩鼎鼎有名,外国人都去吃过饭。”他掏出纸片,递给杜鸣娟,“妹子你看,上面抄了我那兄弟的地址呢。”
舒复一直在四方眺望,这下插了话:“不用看了,那是家小饭馆,我知道。”
秋小河:“小?小是肯定不会小。我兄弟说了,他那饭店外国人都常去。”
舒复一笑:“这能说明什么?上海的哪条小街小巷,你都会看到外国人像兔子一样到处乱蹿。不过,那餐馆我吃过,菜有些特色,味道也还过得去。”
舒复装作无所用心,歪过头朝向杜鸣娟:“你回学校乘几路车?”
杜鸣娟:“谁说我一定要回学校?”
舒乐:“你不是在读研吗?”
杜鸣娟:“我找了份家教的活儿,在校外租了房子。”
秋小河又把纸片给舒复:“兄弟,给我指个道,我该坐哪路车?”
舒复:“别急,我会有车来接,到时把你俩都送到目的地就是了。”
杜鸣娟:“我不用,谢谢。”
舒复:“这又何必呢?顺带捎你们一段,对我也不是个难事,举手之劳。——哦,车来了。……”
一辆黑色豪华轿车沙沙地驶到了近前,让秋小河和杜鸣娟一下傻了眼。
杜鸣娟仍在犹猭:“无缘无故,凭啥要你送?”
舒复一拉车门:“上车吧。我们算不上是朋友,也算是熟人了?看你们各自都带了那么多坛坛罐罐,即使公交车来了,也未必能挤得上去。……”
38.歌舞团住地
乱哄哄的一群人簇拥着蓝姐走向一幢小平房。那是他们跑江湖的临时宿舍。
马天宝掏出钥匙开门。
小平房的某个角落,坐着黄米和叶秀枝。
蓝海琼扫了叶秀枝一眼:“今晚只能委屈一下,我会喊人给你们送点吃的。”
黄米一步冲了过来:“你们这是非法绑架,是囚禁,是犯法!”
蓝海琼:“别给脸不要脸。你把违约金还了,你立马可以走人。”
黄米想往外跑:“我要去告你们!”
马天宝一脚踹了过去:“告你个头!你知道林经理要蓝姐赔多少吗?”
黄米蹿了几步,双膝跪倒在叶秀枝近旁。
叶秀枝想把黄米扶起来,见马天宝铁塔似站在那儿,又缩回了手。
蓝海琼:“无规矩不成方圆,是你首先坏了规矩!——把他们给我看紧点!”
39.上海的夜晚
繁华的都市之夜,街面上游人如织。
黄浦江中灯光的倒影。彩船似一把巨犁划破了水面的宁静。
黑色的豪华轿车穿梭在这如诗如画的夜景之中。
秋小河目睹这一切,既兴奋又紧张。
40.豪华轿车内
秋小河:“我今天遇上贵人了,不然上哪找《八月乡村》去?”
杜鸣娟:“不是贵人,是富人。这么好的车来接站,还带着我们兜风,多显派头呀。我们是秃子钻进和尚庙,跟着沾光了”
舒复坐在前排,这时回头说:“你别嘲讽我。我其实和你一样,也是穷学生一个。——这是我一个长辈的车,他是个集团公司老总,不过,我们相处倒像家人一样,他对我总是有求必 应。”
司机这时看了舒复一眼,笑而不语。
杜鸣娟:“鬼才信你的话哩。”
舒复趁机递上学生证:“现在的人,什么都不信,诚信危机呵。我只能让你看看这个, 才知道我并没对你说假话。既为学生,我们都还没去创造财富,也就谈不上拥有财富。我真是和你一样穷学生,还在校读书……。”
杜鸣娟:“不一样。”但她还是接过,扫上一眼:“你叫舒复?我横看竖看,都觉得你应该改名叫舒服,服务的服。”
秋小河:“舒服?这名字挺好。人活着,说穿了,就是图个安稳、舒服。”
杜鸣娟:“别舒服了你一人,苦了一大片。”
舒复:“你的联想够丰富,可这种心态要不得,太狭隘了。名字嘛,不过符号而已。”他转而将真诚的目光投向杜鸣娟:“我们三人能在火车上相遇,这也可能是上帝的着意安排。相互留个联系地址吧,山不转水转,说不定哪天又转到一起了。”
秋小河:“我都没个固定地址。”
杜鸣娟:“我的地址也不固定。”
舒复:“哪来那么繁琐?现代人交往,有个手机就行了。——努,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就电话找我。”
杜鸣娟睨了一眼手机展示屏,并没作任何表态。
秋小河:“说了别嫌弃,二位要能有电话来,别把我感动死了。”
舒复检查着自己的手机,看杜鸣娟的号码已明确无误收入,这才合上。“秋大哥那么容易被感动?那我今后就天天感动你……还有你。”
杜鸣娟没应腔。
秋小河是个调和髙手,连忙补白:“还别说,我去码头上扛了些日子的水泥,才买下这旧手机。买它后所接的第一个电话,差点把我激动得半死。”
舒复:“你老婆?”
秋小河:“不是,说是北京中南海打来的。当时一听,热血直往脑顶上涌,心想我这个平头百姓不就是买了部破手机么?怎么连国务院都惊动了?再一听,才知不是,是不知哪拐角一 家叫中南海的公司,在推销他们的电饭煲。”
杜鸣娟关切地问:“你老婆,那个刀马旦从没来过电话?”
秋小河摇头:“没呐。我盼的就是有那么一天,我老婆能拨通这个电话,让我听听她的声音。这样,月费倒也算交得值了。”
舒复:“那你这手机岂不如同虚设?”
秋小河肯定地说:“我老婆迟早会来电话的。”他忽然想起,“大年三十晚上,这手机响了一下,后来再也没响了。害得我等了一夜。”
杜鸣娟:“一定是你老婆。每逢佳节倍思亲。大年夜,她孤身在外,能不想念你和女儿么?”
秋小河:“我想也是。那是个大雪夜,特别冷的一个冬天。”
41.《八月乡村》餐馆
“八月乡村”的霓虹招牌在夜幕中闪耀。黑色豪华轿车在店前停下。
舒复摆摆手,示意司机帮秋小河搬下编织袋。
秋小河:“不进去坐坐?让我兄弟亲自掌勺,做两个拿手菜。没事,不要有什么顾忌,我兄弟在这儿做大厨……”
舒复:“改天改天。”
杜鸣娟:“秋大哥,祝你早日找到嫂子!我会常给你打电话的。”
杜鸣娟:“如果能有一天得到你找到嫂子的消息,那对我也是最快乐的一天。”
舒复:“别生我的气啊,秋大哥,我也在真心为你祈祷……”
秋小河:“你俩都是好人。上海人的素质就是高。”
舒复感叹道:“秋大哥,你到上海,就是为找老婆来的。一个新的故事开始了,人人都想知道它的结局。我不敢奢望这个故事的结局有多完美,甚至对你的寻找,我都有些悲观……”
杜鸣娟:“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真是口无遮拦!”
舒复:“瞧我这张臭嘴。——我其实想说的是,我还是为你髙兴,你终于迈出了这难得的第一步,你毕竟踏上了开始寻找的旅程了。”
杜呜娟:“人活着就是一路在寻找,寻找比等待更有意义。只要一直找下去,你终究会找到你的所得,你的希望。”
舒复:“我的心情,杜鸣娟的心情,都一样。盼你的电话,盼能有个好消息。
秋小河的表情有些发涩,直点着头。“我会的。” 三人握手话别。
舒复和杜鸣娟钻进了轿车之后,仍不忘频频挥手。
黑色豪华轿车融入了车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