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城火车站
当纷乱的画面逐渐滤去,清晰可见的还是那件大裤衩。 这会眼前展现的已是一丬清洁而蔚蓝的天空。而这一抹宝蓝亮色仍还是从胯裆裤缝中所折射而出。这个呈‘八’字形站立者,就是背运连连的秋小河。
这是一个独特的视角,亦可窥见长长的月台,行色匆匆的过客,也还有一大群农民工模样的人扛着被条,木箱,塑料桶之类,或进站,或出站。不时还听到‘哐啷’一下,谁的锅碗瓢 勺落地的一声脆响。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只惠顾三分钟热闹的乡镇小站,设备简陋,环境杂乱。
目光扯远之后,渐显出秋小河的身影。他正站在月台的某个角落大口喘息。 秋小河出场的一招一式,与眼前大环境还相当融洽。苦涩的面孔,滑稽的装束,举手投足充满着焦虑和落魄,甚而带有几分苍凉。他行态与农民工无异,提拎了个破旧而硕大无比的尼 龙编织袋,里面塞满了土特产什么的。此际,正吃力地将绽开的拉练重新拉好。好不容易合上 缝,直起身,又发现大裤衩拉练口也开着在。这会更显得吃力,两手提拽着裤子在原地又蹦又 跳,终将拉链合上。
车站的广播正在报站:“开往上海的第xxx次列车已经到达本站,本次列车的停留时间为三 分钟,请上车旅客抓紧上车……”
广播如炸弹,立即炸营。人们开始拥挤。月台上,秋小河耸耸裤腰,瞅一眼皱巴巴的车 票,扛起那只编织袋,也开始往前猛奔。
这当儿,一只折叠考究的纸飞机朝他脸上直飞而来。他脸一偏,纸飞机坠地。 杜鸣娟在火车窗内,往外仰着脸喊:“飞机,我的飞机!” 秋小河茫然一瞥,正看见她像象在打哑语,用手势比比划划。 秋小河扬起满是汗水的脸,似是明白了。将车票叼在嘴上,俯拾起纸飞机。 女列车员挡住了他。从他嘴里拽出车票扫了一眼,打了个戳,又把车票塞回到他嘴里,并努努口角,给予他登车的许可。
秋小河耸耸裤带,也开始义无反顾地往上冲。过道太拥挤,车门狭窄,有人脸贴着窗玻璃,面孔被挤压得像柿饼形状。秋小河的半个身子和硕大无比的编织袋也被卡在门外,在人头 上颠抛。
恰在这会,不知谁个女人的挎包袋勾住了秋小河的颈脖,勒得他像上吊一样两眼翻白;而 那已踏上台阶的女人,在上端又拼命扯着包带,同样急得直叫骂。
女列车员看不过去,不得不挽起袖,又推又搡。见收效甚微,索性后退数步,空拳啐了口 涶沫,用侧肩对着他的屁股猛地撞击而去。
秋小河一个趔趄,终于连人带行李,被轰上过道。 女列车员两手叉腰,很有成就感。手一拂额角刘海,英姿端爽。 “哐啷”一声,车轮转动了。
2.列车上
三人座位上,坐着舒复和杜鸣娟。这是一对阳光青年,标准的帅男靓女。
舒复衣饰讲究,戴副眼镜,显得文静儒雅。见上车人多,谨慎地将身边一个手提箱又挪移了下,放在两人座位的中间。很明显,他不想别人插到中间来。
杜鸣娟一身学生打扮,倚着窗,戴着耳机在,她脸部的表情并不是很开朗。 舒复面对杜鸣娟夸夸其谈:“……你不要说,人哪,就应该乐观豁达。生活处处是修行,
没有翻不过的山,也没有爬不过的坎。”发现对方仍时时探望着窗外,他又提醒着:“我在和 你说话呢。”
杜鸣娟取下耳机,有些茫然地将嘴角一撇,对杯酸奶抿了一口。
舒复:“……真琢磨不透你是矜持,还是深沉?但我要告诉你,你刚才那番话虽只是随便说说,不知怎么竟那么触动了我的心弦,听了心酸酸的。我还真有些同情了”。
杜鸣娟乜斜着眼:“你多情了,谁要你同情呀?”
舒复:“是是是。是我拙于表达,含混不清。我其实想说的是,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咬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人生是一条曲线,困难是滤过性病毒,挫折往往也是生 活的营养素。比方,酸奶好喝过人奶?不,是牛奶,那就是菌体发酵的作用……”
杜鸣娟放下杯,揶揄着:“嗨,不胜荣幸,身边坐了个精神导师。”
舒复:“开什么玩笑,你活得比我优秀,这我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就拿我说事吧,我从小的性格,面对挫折,向来是愈挫愈勇。”
杜鸣娟:“就你?整个一个公子哥儿,站着说话不嫌腰酸。”
舒复:“我真心希望以后你能把我当个朋友。你在上海读书,是连研带博?这不挺好,我也是。我呢,家就在上海。往后你遇到困难,我会帮你的。真的。”
杜鸣娟:“你帮我?凭啥呀?就凭买了个连座号?就凭这几站短暂接触?”
舒复:“有人相处一辈子,仍还像路人一样陌生;而有些路人只是那么一两下接触,却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异地相识,皆因有缘。”
杜鸣娟:“出口成章呐。能看出你喝了些墨水,有点文化。”
舒复:“这与文化无关,我是男人。”
杜鸣娟:“男人?天是蓝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男人靠得住,猪都会爬树。----说笶了,别当真。”
杜鸣娟眼神转了个弯,她看到秋小河举着纸飞机,正沿过道找座而来。
3.列车上
车厢里十分拥挤,过道及洗手间外站满了人。
秋小河扛着编织袋,闷头闷脑挤到杜鸣娟和舒复旁边,递上纸飞机。
杜鸣娟接过:“谢谢大叔……哦,不,似乎应该喊你大哥才对?”
舒复:“两者皆可。碰上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是最难以界定的,无论事业爱情也都是最飘忽不定、最容易出差错的年纪。”
秋小河:“嗨,想知道我多大?猜猜吧,属驴的。”
舒复:“属驴?看你倒有些鼠人鼠相。”一转念,才覚得被捉弄了:“不对,你这是考我呀!十二生肖牛马猪狗鸡龙蛇都有,偏偏就没有属驴的。”
“我不就是。”秋小河应道。他手抹着劲脖的勒痕,指着靠窗座位,扬了一下票根:“巧了,一头犟驴和一对帅男美女挨着座了。……劳驾挪一挪。”
杜呜娟只得挤身出来。舒复坐在中间不动,很不情愿地把他的小皮箱移了移。
秋小河揩揩脑门上的汗珠,瞅见行李架上有个空地,便脱去鞋,一只脚踩在座椅上,两个脚指头从脏兮兮袜子的破洞里探出来。
舒复和杜鸣娟同时注意到了那只脚,面露厌恶神情。
杜鸣娟低声说:“这下你有说教对象了。”
舒复鄙夷:“就算他有兴趣听,还要看我有没有兴趣说呢。”
秋小河抬起头,要把编织袋放到行李架上去。架上还有个亚麻布袋,也是鼓囊囊的。他够不着行李架,另一只脚往茶几上踏。杜鸣娟伸手去抢纸飞机,但已晚了,那只同样穿着脏兮兮 破袜子的脚一下子踩瘪了纸飞机。
杜鸣娟尖叫了一声。“我刚还谢了你哩,这下完了。”
秋小河下了茶几,赶紧拾起纸飞机,但已无法复原。他很歉疚地对杜鸣娟笑笑:“成在萧何,败也萧何。现在是我对不住你了,我帮你叠一只。”
舒复:“你会叠?你当是小孩玩家家?人家这飞机可是航模。”
秋小河:“我从小就会叠的,当官的乌纱帽我都会叠。可惜,找不到这种很特别的纸,像塑料似的。”
杜鸣娟脸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喜与忧。她打开随身箱包,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只彩色纸 飞机,边想着心思,边又在空中比划着。
秋小河好奇了:“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个大姑娘,玩纸飞机玩得这么痴迷?”
舒复:“没见过?还是说没出息?”
秋小河:“哪,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人从小到大玩个鸡蛋大的球,(指乒乓或桌球)最后玩出个世界冠军来,那不也是大出息。”
杜鸣娟眼扫着那只瘪飞机,没再理睬。 座位上仍放着那只手提箱。
秋小河有些无趣,也不敢再说什么,黙黙坐下,拘谨地挺着身板,慢慢地闭上眼晴。
舒复仰靠中间。左一眼,面带不屑,直摇头;右一眼,又极尽谄媚,直点头。
喧嚣的车厢内比开始时安静了很多。
4.外景
这列普通绿皮列车挟裹着一股氤氲之气,行驶在广袤而旖旎的江南原野上。在某个交叉口,一列新款的白色弹子列车(磁浮)又呼啸穿过。
旧的逝去,新的又来。秀山秀水之间,一个个古旧村落,一个个热火朝天的新建楼盘,也 同时在扑面展现。
整个国家就像个大工地,有破坏,亦有创造。看出了生气,亦也生气。
5.列车上
秋小河耷拉着脑袋,似乎在打着瞌睡。
(回忆)曲曲弯弯的长埂,遍地的油菜花。郁郁葱葱的灌木林。
青山绿水间的梅雨小城,天之蓝如水洗一样明净。搭脚渡口,行走着秋小河,县剧团老团长,病歪歪的秋母,还有秋小河的七岁女儿妞妞。
秋小河扛着那编织袋,和老团长并肩在前:“老团长,我会回来的。家里的事,就拜托了!……”
老团长:“我知道你不情愿,但一定得去找。与公与私,与情与理,你都得把秀枝找回来。”
秋小河默默无言。
老团长:“想想真不甘心啊。几十号人的一个剧团,说散就散了,……”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秋小河叹息一声。看已走近搭脚渡口,他转了身:“娘,对不住了,妞妞在家拖累你了。”
妞妞:“爸爸,你带上我吧,你带上我吧……”
秋小河:“乖,你要上学。”
妞妞:“我要去找妈妈,我不想上学。”
秋小河:“妞妞,一定要好好读书。这年头,读书不一定有用,但不读书万万没用。要听奶奶的话,爸爸找到妈妈就回来。”
秋母:“放心去吧,去把你的女人找回家。”
秋小河:“娘,我在上海有内线,一定会找到秀枝的。”
老团长:“内线?对!这就像革命战争年代,乡亲们在上海还有个联络站——前几天我还接春汉电话说,他在上海发展得挺好,改行做厨子的名声比他以前拉板胡的名声还大。他那儿 就像这小河湾的踏脚石,家乡人都去找他……”
秋母:“小河,假如秀枝在外面有了……”她看了老团长一眼,欲言又止。
秋小河避开娘的眼光,半晌才说:“娘,你不用想那么多。”
秋母:“我能不想吗?小河,错就错在你女人太俊了。”
老团长:“年轻人找媳妇,谁不眼瞅着漂亮的?四乡八镇还有很多戏迷,都常念叨着秀枝,念叨着我们的剧团。”
秋母:“愈是这种花尾巴雀儿,愈难养。”
秋小河:“其实秀枝人没啥,她只是想跟我赌口气。
秋母行至渡口边,叹息道:“我记着哩,都326天了!她这口气呀,也赌得太长了,……去吧,去吧,别牵挂家里,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河面,出现了一条晃荡的乌篷船。渡口边,陆续出现那三两等候的过渡客。
秋小河一阵心酸,说了声“娘”,手儿就忍不住往脸上抹去。(回忆完)
——列车座位上,似睡非睡的秋小河,手儿仍还在脸上抹着,却抹出了一个大花脸。睁眼 一看,满掌心都是酱油。再抬头往行李架一扫,那酱油就是从亚麻布袋里渗漏的,仍还在滴滴 嗒嗒往下淌。
几乎同时,杜呜娟也看到这一幕,“哎呀,这下糟了,我的酱菜罐没盖牢。……”她赶紧 挪动亚麻包裹,从袋里掏出一个陶瓷罐来。
舒复:“好恐怖啊,要是什么别的泼到脸上,那可惨了。” 杜鸣娟:“瞎说什么呀,那是我妈给我腌渍的酱菜,带着上学吃的。”她忐忑不安地找寻餐巾纸,对着秋小河连连说着对不起。
舒复拍着秋小河的肩:“酱油,酱油,可以吃的。玩个小幽默,不要担心”。
舒复回眼扫着那陶瓷罐,带有点惋惜:“看上去挺古色古香的,你妈却把它当作咸菜罐!……这都是什么年代了,还带着酱菜去上学?”
杜鸣娟懒得理睬,只一个劲给秋小河递纸巾:“这里,还有这里……”
舒复仍还是那么喋喋不休:“都这么节省,还怎么拉动内需呀?保持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那可是上个世纪的时尚。”
秋小河揩着酱油,语调并无嗔怨:“不是时尚,是不得已而为之。看得出,你这位一定是个土豪或富家子弟什么的?你是体会不到,这个世界无论走到哪个角落,总是穷人多过富人。 我不怪这位姑娘,她能这么节俭,还真让人尊敬。”
杜鸣娟有些感动:“你是好人,半句责怪的话都没说。”
秋小河指着瘪飞机:“说什么呀,咱俩这是扯平了。……姑娘你置放好,这罐子是挺别致的,别摔了。”
杜鸣娟仍心有余悸:“这样吧大哥,我俩还是调换个位,我怕再……”
秋小河抬头看看行李架,想想也同意了。
舒复很乐意杜鸣娟坐进去,却无意挪开手提箱,只将其调换到另一侧。 座椅最外端只剩极小一块地方。
秋小河也不作计较,落下半边屁股。 为了保持平衡,他只得双手撑住膝盖,另一只脚伸在行人过道上。
秋小河这之后的身躯,就这么往外倾斜着,随着列车运行的节奏晃荡着。
6.车厢内
一车人昏昏欲睡。
唯有舒复谈兴正浓,不知对杜鸣娟在描述什么,一双手不停比划,那屁股仍在不停往外扩张。
来了一辆卖零食的小推车。无精打采的推车员,五指缝夹着钞票,冷不防被绊了个趔趄。 他没好气地对着秋小河的脚一顶:“缩回去。”
打瞌睡的秋小河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往外倾斜的幅度更大。
而此时,杜鸣娟突然莞尔一笑,惹得舒复兴奋莫名,手舞足蹈,动作更夸张。
随着舒复双手一扬——,秋小河落座的半边屁股彻底悬了空。
毫无提防的秋小河“砰”地一声被挤摔在过道上。
秋小河倒在地上没起身,一动不动。四邻纷纷探头探脑。
舒复这下慌了,忙弯下腰去赔不是:“这位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秋小河双眼紧闭,躺在那毫没反应。
斜对座老头内行地说:“八成气眼给闪了,背过气去了。”
杜鸣娟:“你刚才还说我玩了个小幽默,这下你可把个幽默玩大了。……”
老头:“年轻人,玩笑不能过度。人啦,其实比啥都脆弱,只要一口气接不上,那就会出事情的……”
舒复很委屈:“我只是挤了挤屁股,也没怎么了他呀。”
躺在过道上的秋小河,这时暗暗睁开一只眼。
杜鸣娟焦虑地只差要喊叫了:“人家也是老实人,你不该这样挤兑他……有懂医的吗?车厢里有没有医生?” 推车员返转身,眼一瞅,见怪不怪:“有乘警,列车长,按红色按钮。”
秋小河突然躺在那儿发话了:“别别别,我好着哩。”
倏忽间,只见秋小河一个鲤鱼打挺,身子在狭窄的过道里来了个腾空翻。
立稳之后,他淡定地摸了摸后脑勺,冲大伙憨憨一笑。“没事。这一对老是拿我开涮,我这是还他俩一个幽默,吓一吓他们。”
众人愣了片刻,紧接一片惊叫声:“嗨,好功夫啊!” “真人不露相,还真看不出来呢!”
舒复长吁了一口气:“碰上了髙人。真是冒犯了。”
秋小河拂拂两袖,拍拍屁股:“我知道,你也 不是故意的。这下倒好,把个瞌睡赶跑了。”
舒复:“我刚才还真有些怕怕的,以为遇上个‘碰瓷’的了。”
杜鸣娟哼哧了一声:“那可是找准对象了!……如果把别人都想得那么阴暗,你自已又能髙尚到哪里?“她转而关切着秋小河:“摔痛了么?”
秋小河回看舒复:“男人么,哪能这么不经磕碰?再说,屁股肉多,耐摔。”
斜对座老头又在自圆其说:“也幸亏是屁股。都说薄的是脸皮,厚的是屁股。要是倒过来,薄的是屁股,厚的是脸皮,这世界也得跟着倒过来了。”
一个大男孩一脸虔诚凑过来:“敢问师傅,你做过几年和尚?”
秋小河:“做和尚?我做什么和尚?”
大男孩双拳一拱:“电视里的和尚没有不会打的。功夫都是不得了,飞墙走壁,一刀毙命。我看你也有二刷子。——请容我一拜。”
秋小河赶紧回揖一下,自嘲道:“我不是和尚,不过也和和尚差不多吧。”
杜鸣娟露出难得的一笑。“你很有表演天才,刚才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舒复此时主动拿起了手提箱让座,秋小河整个屁股终于坐了下来。 风波已去,杜鸣娟又将双眼投向窗外凝视着。 总感觉杜鸣娟的目光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
舒复的眼光扫向左侧的她,喉结滚动了几下,也没再言笑,而是把兴趣又转向右侧,开始和秋小河无话找话。
男人间谈话的感觉和刚才截然不同。单调,机械,互不张望。
舒复:“看得出,你这位大哥是个宽厚的人。----去哪?”
秋小河:“上海。”
舒复:“是去旅游,还是跑买卖?”
秋小河:“都不是”
舒复:“那你出行总得有个目的呀!得,让我猜猜,你可能不是个油漆工,就是个泥瓦匠。”
秋小河:“为何这般想?”
舒复:“乡下人进城打工多着去了。农民外出谋生,好比又一次土地革命。”
秋小河:“这话也没错,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作为’在哪里?就在脚下的那块土地。现在土地都起楼房,盖工厂了,不去城里找活,又能干啥呢?”
舒复:“打心里讲,城里人还真要感谢你们这些来自外省的农民工。你看,从建高楼大厦,到擦地抹灰的小保姆,哪样离得开你们?城市要没你们这些农民工,那是死定了。不过, 现在乡下有些小保姆,门槛也是蛮精的,脸盘亮,嘴巴子又甜,最后都想方设法要嫁个城里男人。”
杜鸣娟一脸不屑:“又来了!你们城里男人都是唐僧肉呀?”
秋小河摇了摇头:“我是乡下人,但我去上海都不为这些……”
舒复继续试探:“那,大哥是做什么的?看你刷的一下原地腾空起,这么好的拳脚功夫,是个卖艺的?——说一说呀,这又无妨什么!”
沉黙。
杜鸣娟手中飞机的机翼角度变更了一下,继续着茶几上的模拟飞翔。她不无调侃地插了句:“郁闷啊!有人爱说话,有人不爱说话;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偏偏又碰上了个特别不爱 说话的人。”
秋小河憋了会,一字一顿:“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去上海找老婆。”
舒复瞠目结舌:“找老婆?我听了还是有点犯晕。你是说,想去找个上海人做老婆,还是说你老婆跑去了上海,想把她找回来?”
秋小河:“笑话我是不?我有老婆,跑了。” 又是无语。
杜鸣娟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秋小河。
舒复直咂嘴:“麻烦,老婆丢了。……丢了老婆,那是麻烦。”
秋小河:“啥叫丢了?脚长在她身上,自己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