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眼下李白到哪儿了?
就在来长乐坡的路上。前回我说过,李白跟老管家等人商定,今儿一早回长乐坡。所以今儿宵禁一解,李白等趁着坊门甫开、天色昏暗,由丁三打头,出了坊门。李白打算赶到长乐坡吃早点的。就在他们纷纷上马、准备撒腿走人的时候,坠后的李白却被随后赶过来的青阿低声唤住。那青阿说,她已跟老管家说定,要跟了李白去长乐坡。李白听她这一说,不禁大惊。这趟长乐坡之行,按本商议好的方案,没青阿的事。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可把他难住了。今儿重回长乐坡,可不是春游。这青阿,既不能骑马,又没半点武功。碰上要撕杀的当口,搭不得手还在其次,帮倒忙可就要了命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李白缓过神来,一口回绝了她,回身打马便走。没曾想,他今儿碰上了对头。小青阿见状恼极,一步掠过来,竞将李白的座骑生生拽住。那宝驹猝然遭了这一手,不禁一惊。只见它一个“草蛇上树”腾身而起,将她甩出有一仗开外。
青阿一骨碌翻身坐起。这小妮子那吃过这等亏,竟“呜呜”哭出声来。
周遭贼静。她这一哭不要紧,可把李白吓坏了。你想大清早的,有多静寂。这哭声传开后,不定会生出啥事来。他赶紧掠下马来将她扶起。象哄小娃似的连声逗乐。而青阿也乖巧,那里还会再哭闹,只是非要李白带她走不行。她还抱怨说,李白果然是个行事莽撞的浪子。难怪老管家也满口赞成她去。——这让李白哭笑不得。李白明知这小妮子满口谎言,却又不想拆穿她的小把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于想放弃去长乐坡。自打从安陆动身进京后,李白没少受罪,可他并不怎地烦恼;倒是从遇见青阿,却时常被娇贵而顽皮她弄得进退失矩。
李白只能临时变更计划,搭商船东下。
193.一物降一物
你还别说,怪事就数今儿多。
坐船跟骑马比,舒服多了,到底费时也耽误事。李白不敢怠慢。他让丁三跟青阿凑合着前后共骑一匹马,丹砂在旁护着,缓缓而行;自个儿疾疾赶往到春明门,打理租船事宜。这一行人搭乘的南船甫出春明门,李白便令水手将耷拉在舱面的帆儿全扯上桅顶。自京城东去长乐坡,是顺流而下。可也怪,这天西北风极劲,把那船的三张大白帆鼓得满满当当的。这船如离弦之箭,“嗖嗖”直攒。这下可好,把青阿乐得“呵呵”直笑、大呼过瘾。不过,青阿也瞧出,自打上了路,李白便没好脸色给她瞧。而她也实在乖巧,瞧着不对劲,早躲得远远的,再也没在李白跟前露脸。
眼见长乐坡近了,此行总算没怎么耽误事,李白这才把绷紧的脸懈了下来。而青阿这会儿却长长地透了口气,把身子挪到李白对面,笑嘻嘻地朝他瞅来。这一次,半晌没吭一声的李白,索性仰起脸闭上眼去。李白向来自称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可对眼前的这不满十六岁的黄毛丫头,还就是有点儿酥。
丹砂对青阿坏笑道:
“我有篇诗,要不要念给你听听?”
“要得。——若使坏,看我怎么收辍你。”
“不会。好男还不跟女斗哩。你听:‘大道如青天,有马不得出。可怜我家十三郎,陪个小娘数梨栗。右岸马蹄奏苦声,黄毛丫头不称情。苏州来人笑韩信,人来苏州忌贾生。君不见,昔时陆家无女子,酒后戏谈无嫌猜。今日李家好儿郎,却到船头效英才。只剩丹砂一双手,来扫水上木头台。行路难,归去来!’”
青阿撅倒。攥起拳就朝他抡过来。她没想到,丹砂竟然如此聪明。他不仅早把李白刚做的《行路难》背熟,更没想到的是,胆敢戏仿一番。而李白明明听到他在说啥,也只当没这事一般。难得这一对宝贝主仆。她叹道:
“一物降一物,也真是。”
194.见怪不怪
不久,船到了长乐坡。
李白跨出船舱。天阴沉沉的。眼前就是镇子外的河埠头。就在这当口,船身与码头碰了一下。李白没在意,朝前一个趔劂。好在他脚下站得住,这才没摔跟头。身旁的青阿见状,一面赶紧伸手把他扶住,一面“吃吃”窃笑。李白恼得朝她瞪起虎眼、就差点儿开口骂娘。瞧着时辰不早,李白没等船夫把马匹行李弄上岸来,就自顾踏上了河埠头,迫不及待地扭头朝镇子东头望去。
镇子那头的模样挺怪,似乎还在沉睡。
先是灰蒙蒙的,象一条横卧着的老牛。接着它缓缓起身,身形逐渐变大,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它一边走,一边在变。牛头变成了狼脸,笑嘻嘻的。眼却是绿色的。而绿眼再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这口里,跑出漫山遍野的小妖怪,啥样儿的都有,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赶到前面的,早伸出滴着血的爪子。突然,李白身后发出“轰”的一声。他本能地回头。没等他瞧见这声响是何,身前已是一片昏黑。他的腿被一条青色大蛇缠住了,再也动弹不得。他急了,抬手就要抽佩剑去刺蛇,却发现那剑早一个跟头翻入半空。那蛇见状“嘻嘻”笑了,笑得格外妩媚。李白大怒,手腕一翻,内劲急聚两指朝蛇头疾点。谁知那蛇尾巴一动,连他的双臂一块缠上了。而身前又是一阵鼓噪。李白再瞧,先前那张血盆大口,眼下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带刺的鱼网,朝他兜头乱罩。他的身前身后,小妖怪们发出贪婪的欢呼声。
他道一声:
“好”。
“咋地?”有人道。
李白一惊。眼前的怪物不见了。随后甫一抬头,不禁被兜头一泻而下的亮光给泼蒙了。——这天也怪。今儿从清早起,天气就出奇地阴晦。可一转眼,却又出奇地晴好,前些日子的气为之一空。久违的大太阳已有一杆多高了,照得满世界银晃晃的。
怪,也不怪。李白心想。
195.闲人小镇
眼下已是辰时。
李白这一行人上得岸、快步直奔镇子中心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小镇西尽头。此时,东去的街口,恰好有几个庄稼人聚在一块说话,把小半边的路都给堵住了。李白回头丁三耳语几句,让他和丹砂先去“泰和”找总管账房陈子亚,告诉他李白要按时去见刘陵,让他做好准备。同时也顺便摸摸底,了解最近的事态进展。小丁三与丹砂耳语几句应声而去。这小子在镇子上颇有人缘,转眼间竟变戏法一般,弄来大小两头的骡子。只见他翻上小骡子骡背,而后一带缰绳,“吱”的一声便蹿到丹砂身前。丹砂“呵呵”直乐,也跨上骡背,随丁三疾疾去了。
李白暗骂一声“这鬼精灵”。他此时安心了不少。于是携上青阿,沿一字石板长街逶迤而来。那青阿也放松下来。只见扬起滋嫩稚拙的脸,不停地给李白说东道西,好不逗人怜爱。要不是在街头,要不是还在想着刚才那怪怪的一幕情景,李白说不准会忍不住掐她一把,瞧一瞧这娇嫩的身子脸儿,能否掐出水来。就这么不紧不慢,好一会儿,这俩人才踱到斜过小镇官道的古河道入口处。
李白在这儿顿住了脚。
小镇到了这儿,仿佛柳暗花明、一下开阔豁朗了。这一带地处镇子中央,是个呈三角型的集市,场面异常敞大。其间铺户近千家,经营的商品更是花样百出、应有尽有。集市四周,大小楼阁鳞次栉比。略等了会儿,只见小丁三急匆匆掠过桥,跑来告诉他,那刘陵眼下脱不开身,请李白等到正午时分到了东北面的“安乐居”酒楼与他一会。
196.安乐居
李白听罢,转身朝东北面望去。
只见离眼下李白待的地方东南大约也就一箭之地,便是集市东北面、古河道入口处。不远的北坡上,有一座耸然而起的宏大建筑。屋檐下挑起的幌子上的三个分外省目斗大欧字:“安乐居”。
这酒楼气派非凡的大门前,零零散散有一两小贩兜售发卡、冰糖葫芦之类。面对西南的二楼长窗看去,倒是隐隐约约已有俩客人在悠然自得地品茗闲聊,却又不时向四周张望。而它对面的“恒昌”,更是门可罗雀,只有二三老人蹲在向阳的墙角晒太阳。此刻市面不甚景气,空中满是沉闷与怪异的氛围。李白感觉就象是置身在一片钱塘的海岸边。眼前浅浅的滩头,说不准会在何时突然爆起一道没顶的潮头来。他攒紧眉沉吟良久,决定先另找个地方待着,看看事态进展再说。四下里一瞧,正好“安乐居”斜对面有一汤浆馆的幌子高高地半挑出街道。下面便有一家竹棚搭成芦席覆顶、的素朴干净的小浆汤馆,似乎是专门经营豆浆茶食之类。
李白瞥了身旁的丁三一眼,暗暗叫了声好。
丁三会意,一溜烟赶在他前面,掠入茶馆,挑了深处的一张空食床。李白让过青阿,大步拐进芦棚,在空桌旁席地而坐。抬眼一看,整个“安乐居”一揽无遗。
197.借座
李白与小丁三相视一乐。
眼下的汤浆馆生意渐火,人声喧嚷。这铺子的老板,是个一脸憨厚像的独臂中年人,此时正在不远处灶上忙着。他见李白等人走进来,一边忙陪了笑脸,跑过来招呼他仨;一边催促在另一头的擦抹客床的的女侍者快点儿过来侍侯客人。
李白趁着这空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
长乐坡这汤浆馆或可称作茶铺子,虽是用几片芦席盖顶、四面有些透风,显得粗陋简朴;却借地势,结善缘,一向颇有人望。长乐坡虽说并非僻远蛮荒之地,毕竟为一小去处。此地食客往常多是附近的乡亲,只是间或有几个客商而已。可今日左前方的食床旁,坐了两少一老三位客人,象是刚来不久。其中老者是一瘦劲异常的读书人。似一竿瘦长苍劲的南竹似的,牢牢戳在那儿。此人有着一张坑坑洼洼的刀瓜脸,说话不紧不慢,倒也更显得素朴而慈厚。另两位却是一僧一道:这是个清幽得稍显妖气的青年,盼顾之间有一种随意飘散古怪;一袭青色道袍如水止风发、洒脱自如。而前一位胖大和尚,却黄衫横裹、粗豪却不笨拙,语出轰然如钟,甚是快活爽利。他身边的粱柱旁,依了一杆长出他一头的粗铜丈。那老人极温顺和善。他也注意到了李白,一对似乎有点昏花的老眼,缓缓罩住李白,随后淡然一笑,
李白也报以一笑。倒是他身旁那看似淡泊随意的少年道人,见状把两只细长的眼咬牢李白,竟有了满脸杀气。此情大出李白的意料。于是又瞧了他一眼。他垂头想,这道人在哪儿见过呢,要不怎么有些眼熟。
半晌,他才悟到,此人便是前天,他在长乐坡桥脚遇见过的道人、冷面杀手颜初子。
他不由得心里一凛。
198.新媳妇
“爷们是——”
声音就在李白身后。他赶紧回头。原来这里众人还没坐定,又早有一挺俊秀还有点羞答答地、只十六七岁模样细瘦丫头上得前来,恭谨地问道。她手里托了个古旧却极干净的方竹盘,里面是几块热腾腾的白手巾。只见她先是链衽一拜,然后膝地用代手擦抹食床床面,将方竹盘摆放妥贴。
“爷们是饮浆、吃茶食,还是会客?”那丫头见李白不说话,又细声提醒。
李白不禁暗自惊讶。不料这看似粗陋不堪的去处,却也是风俗古雅,人物风流。此时,只听得身后那年青道人冷哼一声,看似无意地告诉那机伶和尚道,那丫头却是独臂老板才过门的新媳妇。那胖大和尚则扭过脸来,对李白挤挤右眼,连连粗声道:
“罪过,罪过!”。
李白愕然,不禁摇头叹息。因而斜溜了一眼身旁姗姗来迟的青阿,失笑道:
“还有一小娘们你不管饭?——要说有你这可人儿,别的客不会也罢。且先看着赏一,碗豆腐脑喝罢!”
丫头闻听,羞得满脸通红,细声道声,“稍等”便诺诺而退;而青阿见状,不仅恼红了脸,还妒得瞪圆了眼,呼呼直喘粗气。说罢李白也乐了。他随手拿过来一块热手巾,正要去擦脸,低头却瞧见襟前有一大块浮灰。于是又对那丫头道,“劳驾您老,再带一盆清水来。”
众茶客哄堂大笑。
199.戏水
不一会儿,那新媳妇又回来了。
她的手里,多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她的身后,是一个半大小伙计,捧着个摆放着两大碗豆腐脑、四小碟极精致的茶点的食盘。随后,那老板娘转身将食盘端上床来。她差一个半大小伙计四下里应酬顾客,自个儿又垂手侯在李白。
此时,铺子热闹起来。
李白身旁的乡亲,开始说些天气、墒情和世态炎凉的闲话。纯朴得近乎笨拙、呆滞,却又不失生趣和幽默感。斜对面那老者也来了兴致。他朗声说起一桩早年的京师掌故。那一道一僧俩年青人,一时都噤了声,只是一边大口饮浆,一边不动声色地静听老人说古。倒是青阿表面心静如水,看似只顾喝她的豆腐脑,其实眼神不时溜过街面,注意着对面“安乐居”的动静。
李白一边摆摆下巴,让那老板娘只顾去忙她的生意。一边把手伸到水盆里,慢条斯理地在水里搓着手巾,沉吟着。
麻烦不小哩,他想。刚才,丁三瞅个空,把了解到的情况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一是杀手去而复来,这一阵在镇子上加紧搜捕;再是印氏叔侄有可能潜回小镇、藏身“恒昌”商行;而那行事诡诈的刘陵,对印氏叔侄的去向似有把握。还有今儿午前,司马无疾也已去过“恒昌”等等。这会儿,丹砂正守在“安乐居”唯一的后门旁,防备刘陵捣鬼。李白把这两天得来的消息一凑,据此判断:印氏叔侄很有可能在陶宝森主其事的“恒昌”落下脚来,而刘陵瞧这模样并不曾与印氏叔侄联成一气。那司马无疾对“恒昌”的关照颇有深意,目的恐怕还在将他俩逼出长乐坡。而杀手这边,前次伏击似乎并没得手,此番去而复来,仿佛早嗅出了味道,或许是有人告密,甚至于好象已设下了圈套,单等着猎物上钩。他又回头想了想那奇怪的一幕。难怪这一上岸,老天就来那么一下哩。是给我提个醒呢。
200.煞风景
不过好景不常。
没一会儿,喧闹声嘎然而止。周遭死静。这情形,就象是轰隆轰隆走得好好的一架马车,被驾辕的急急勒紧缰似的,僵死了。正这么说得起劲的众人,却又咋地突然收住了?李白不禁奇怪。他抬头一瞧,只见有一个矮胖粗蛮却又极剽悍、腰挎大刀的中年汉子,自东向西斜过街道,大大咧咧地踏入芦棚。看情形,这汉子不是本地人氏,也不似是来吃茶的,倒象是来找谁打架来着。
那老板娘见状,慌忙陪了笑脸,战战兢兢上前侍侯。
周围几个茶客,有的赶紧吃完结帐走人,有的只顾“哧哧哧”地忙他茶盅里、碗盏中的活儿,哪里还敢抬头张望。待得李白扭过脑袋去瞅那两少一老三位茶客,却已是人去床空。这汉子似乎对屋子里发生的变化满不在乎,甚至颇为自得。只见他“嗨嗨”一笑,伸手捏了一把垂手侯在身旁的老板娘的脸儿,粗声朝老板嚷嚷着冷,要了一大碗新开锅的豆腐脑,还得多加辣子!随后,此人便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李白对面,一对饿狼似的环眼,放肆地在李白与青阿脸面来回搓揉。那老板娘“哎”了一声,不敢动弹,却已是眼泪汪汪。
李白见状大怒。他冷冷一笑,把个脸拉的老长地面对老板娘,虽说嗓子柔和了不少,却也是忿然作色地道:
“要你去弄盘鲜鱼,怎地不动弹?快去!”
那女娃浑身一哆嗦,茫茫然看着李白,不知如何作答。还是独臂老板老成机伶,不知从哪儿迅捷钻了出来,嚷道,“还不快去!”。暗地里却呶呶嘴,让小媳妇溜之大吉。丫头如得了大赦一般,也不答话,扭头便走。老板又朝李白丢了个眼色,最后才向那蛮汉谄笑着躬身一揖,道:
“爷,您老稍候。”说罢又朝着那女娃的背影喝道,“别忘了给这位爷端碗热豆腐脑来。”
“要辣的!”
201.观潮
不一会儿,却见一个小伙计跑来。他麻利地将一大碗红白相间的豆腐脑,捧到那端了来汉子床前。随后笑眯眯地恭侯一旁。
这厮见来的是个男娃,不禁一楞。再扭头一瞧,那丫头已没了影儿。于是突然明白是咋回事,不禁恶狠狠瞪盯了李白一眼。李白恼他太过无礼,才要发作。身旁的青阿却早以伸出右手一根纤纤食指,在他的胁下点了一点。而独臂老板此刻也转身朝他暗自摆手、深深一揖。这汉子安坐不动,又乜斜着眼瞅了瞅垂了一只左手侯在一旁的老板,道:
“叫你那丫头过来侍侯,爷有赏哩!”
“爷慢用、稍候。那是俺才过门的媳妇,不懂规矩,您老别见怪。”
“呵,你个杀材!今儿爷得空,把你那艳福匀一半给爷享受享受,没准爷一高兴,挑你发笔横财,再给你找俩骚娘们谗谗嘴。”
“好咧!——”独臂老板一笑,转身朝不远处的一个小伙计道,“咦,谢五,你师娘怎么还没回呢,去唤她来!”
说罢,又朝那小伙计使了个眼色。
这伙计“嗷”了声,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坐在青阿下首的丁三,正觉得无聊,便与她咬了下耳朵,掠出门,追那小伙计去了。这汉子脖子伸得老长,四下里瞅瞅,颇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又等了一会儿,不但小媳妇没见回转,连那小伙计也不见了声形。此刻,原本生意红火、人声喧嚷的芦棚前,已是冷冷清清,气氛格外沉闷。
只有李白一面仰着脸,眯起一对虎眼,兴致盎然地朝街道北边、“安乐居”大门旁一棵枝节苍虬的古槐反复打量。他一面从兜里掏出三枚“开元通宝”铜钱,不紧不慢地将它在掌心里一一排开,随后冷不丁先后弹了出去。那铜钱儿不偏不依,堪堪成品子型打中古槐一枝丫间的茶盅般大的小马蜂窝。一股青烟过后,群蜂如没头的苍蝇四下里乱撞乱舞。
小街有人惊了、一片骚乱。
202.鱼的喜剧
这汉子见状一楞。
再看那老板,依旧不动声色,谦恭地垂手侯在一旁。而四周的食客也早以作鸟兽散,也自感无趣。于是他冷了冷脸,埋下脑袋,“呼啦呼啦”地喝起豆腐脑来。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碗红通通、白晃晃里拌了少许清舂和黑芝麻等佐料的豆腐脑,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俄而,抬手一擦嘴,翻身而起。铺子老板见状,赶紧上前伺侯。这汉子一把将他推开、扬长而去。
李白扶膝起身、暗自好笑。
独臂老板瞧着远去的汉子,摇了摇头,随后转身朝李白一个长揖,满眼都是感激不尽的颜色。而那鲁莽汉子一走,不久前已渐趋冷清的浆茶铺子,也已恢复了生机。不一会儿,那小伙计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而小媳妇笑吟吟地捧了个大盘子,跟随其后,径直走到李白面前放下,羞羞地欠身道了个万福。那盘子里,还真的盛了条色香味都做得极其到位的黄河大鲤鱼。
李白大笑。
203.案由
此时,铺子已过了早生意高峰,客人渐渐少了下来。
李白邀了老板和俩好心地滞留在棚子里、以防不测的乡亲,一块儿坐下,共享那条黄河大鲤鱼。
这一来,小铺子里的空气,变得轻松起来。
没说了几句,便由那蛮汉扯到了前天那桩杀局上。一楞头青本已半醉,这会儿又是三大碗酒下肚,便口齿不清地嚷起来,说明摆着是陆申陆大老板把生意做到了太原府,却又黑了人家,才挨了那人家的暗算云云。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满嘴没几颗牙的老酒葫芦。一听这话,这人大摇其头、故作神秘地四下里瞧瞧,低声说道起来。按他的说法,此次那几个客商从漠北带回了一块流落漠北几百年的稀世之宝“和滇玉璧”。此案的缘由,为的是夺宝。据说北门禁军的一位大佬,也掺和到了里面。独臂老板一边听了,面无表情,而丁三则躲在门旁偷着乐。
不久,俩乡亲离去,老板又诡异地朝李白瞧过来。李白笑笑,让他拿来一坛绍兴酒,邀他与自个儿对饮一场。
酒过三巡,李白把他与陆申的关系告诉了独臂老板,问起他可知道的有关这场血案的情形。李白估计他另有消息。果然不出所料,他愣了一愣,悄然告诉李白说,其实那案子真正的缘由,是太原府的一个大官儿派了人来京传递一封秘函,要告发了一北门禁军某个大佬、皇帝宠儿犯下的一桩要命的案情。那老板见李白不以为然,略一踌躇,说他的一个在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家做厨子的表亲。此人在左领军大将军葛福顺做厨子、昨晚下乡给东家弄新鲜野味的。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原来那截杀印西桥等人,是为了一件由太原府少伊严挺之托印西桥传进禁中的、可能是告发王毛仲的秘函。据他老表说,陆申的被杀,也是因为那北边来的人,要找他帮着尽快把秘函传到禁中去。
李白听罢心里一凛,不再言语,心里又冒出“烫手的东西”这句话。心想,这虽然属道听途说,是作不得数的,不过倒是与自已先前的猜想颇为吻合。这下,他真有点急了。于是一边招呼丁三进来随意吃茶点,一边暗暗嘱咐了几句。
丁三点头,转身便走。